心童话 第385章 我，溯源之门（78）：新的时空（大结局）

“总之是个奇怪的地方。”酒涡女孩看了我一眼，转头继续盯着马克杯上飘散出的热气：“来这里的人和你都有某种特定的关系，大家都被你所吸引，想贴近你，别误会，不是喜欢，或许开始误认为是自己喜欢，但绝对不是……只是某种不同，或许也是因为自己绝对不会认同的某种不同，假如不是你的出现，大家也绝对不会去想不会去注意……随即当注意到的时候，就开始厌恶，想要摆脱，却已经无法摆脱你身边的那种吸力……所以最后才都被吸到这种地方来。”

我低下了头，仿佛倾听自己的罪责被宣读，完全无力也不想辩驳。

“不要误会，我们不是怨恨于你，只是在还未到此之前，都多少有些厌恶那种引力，因为不知道将要被吸往何处。可一旦来到此地，也就随遇而安，逐渐习惯。”

“总之，你既然来到这里，也就和我们一样，我们也不会再埋怨于你。”

“或许现在我来到此地的目的，正是带领大家出去？”我竭力掩饰尴尬和自责，“既然你们大家正是因为我的缘故才来到此地？”

“也有这个可能。”眼镜女孩说，“刚来的时候也有这个想法，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大约是多长时间来着？”她用探询的目光询问酒涡女孩，但是后者摆摆手，表示也搞不清楚。

果然，在这里时间已经没有意义。

“总之，已经随遇而安，也不能冒险，不想冒险。先前这房间还有一个随身带着黑色行李箱的男子，因为按捺不住出去寻路，到现在还没回来。”眼镜女孩用手指指另外一道房门，“由此可知，我们所处的地方是这个空间的某个链接点，连接点是相对稳定的，但是通向另一个连接点的路线则会发生变化，无法掌握。换而言之，只要从这扇门出去，能不能回来也是问题。”

我可以理解她的心意，谁也不想冒险，也不能冒险。现在我也可以退回到半寿所在的房间，然后尝试从原路回去。但我知道一定不通的，因为我知道一定不通的……这似乎有些强词夺理，但却是我现在唯一能够相信的道理。真是荒谬，荒谬而且合理。每个房间都有两道门，这也非常合理。一个入口，一个出口。内部的出入口之间可以通用，通往外部的出口则通往未知。前男友已经从这出口出去，拖着他的行李箱走向未知。我知道那个男子是他，因为我就是知道……这说法荒谬而且合理，正如荒谬作为范畴存在也属于合理。

我从出口出去的时候，两个薇薇都没有挽留，也没有跟从。当我出去之后，也没有再回头。眼前是无尽的黑暗，没有道路可循，但是我知道要往哪里去，因为我就是知道要往哪里去。没有上下左右前后，没有方向，没有声息、动作。没有可用的参照物，没有让我心灵可以抓住依靠的稻草。我心灵不知名的软弱处再次感到刺痛，刺痛而且空虚，因为不知是被什么刺痛。但是还要前行，不能停止脚步。因为不能停止脚步。忽然环境发生了某种变化，不知名处吹来一阵小风，寒澈我的心扉。伴随着水声淅沥，一点点雨丝轻轻舔舐我的面部肌肤。全身的毛孔全都张开，吸收着这萧瑟冷冽的清新。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这样清新和世界接触的感觉。

远方传来一声犬吠。

是短毛犬。

我的心一下子揪紧，麻木冰冷的**也激发了动力，向着声音发出地快步走去。

黑暗的尽头处，有红色闪动的光亮，好像某种生物的眼睛。走近看才看到，其实那只是一架电梯的面板。

面板上的数字停在10上不动，这让我联想到后一个薇薇的公寓也在十层。

借着电梯面板红色的荧光，我可以看到旁边站立着的前男友。他双臂合抱，不断在地面上交替踢踏着双脚，黑色拉杆式行李箱就在脚边。他的脸色还是先前见面时的苍白，见到我时，情不自禁的咳嗽了两声。

“你好。”我说。

他别过头，望着电梯面板上的红色10。

他并没问我为何会来，因为他知道我会前来。为何能够如此肯定，因为能够如此肯定。我知道，因为我知道。

但他还是不愿意和我对视，不愿意和我说话。

电梯门是敞开的，里面没有轿厢，只能看到空空的电梯井。

我抓住门沿，向下面望去，黑漆漆一团，什么也看不清，正如所料。

“为何站在这里？”我还是开口了，尽管知道多此一举。不料他却回答了：

“等电梯。”

他嘴唇干裂，声音沙哑。

是的。等电梯，然后前往下一个未知地。尽管现在电梯坏掉，但总会有人前来修理。所以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等待。也只能等待，无论等待多长时间也只能等待。

我俩就这样站在电梯门前，一语不发。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或许一刻钟？还是一天……不知道，反正越来越冷，前男友忽然抓住电梯门向着电梯井下面狂吐。他的食物中毒看样子还未全好。吐完，脸色更苍白，而嘴角边却挂了笑意。“见鬼！”他自言自语，“你也想不到我会这样吧？”我知道他不是在向着我说，因为他是向着电梯井的方向说。向着未知呕吐，或许未知有知，也是预料不到的吧。但是吐完之后，他的身体抖得更厉害，咳嗽也更频繁，眼中血丝也更密集，比那红色的数字10还要凸显。周围似乎更冷了，这样他将很难支撑下去。

“快进行李箱里去。”我说，“这里面比外面暖和些。”

他抬头望着我，似乎觉得我已经疯狂，但随即听从了我的建议，拉开行李箱上的拉链，在我搀扶下钻入其中。

以前没有注意到，这行李箱真的非常宽绰，可以容纳一个大人。

“拜托，”他干裂发紫的嘴唇嗫嚅着，“请从外面拉上拉链，我想好好睡一会。就一会儿……”她的确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会儿。我没有再说什么，从外面将行李箱拉链拉上，只留下巴掌大的缝隙作为气孔。他蜷缩在行李箱中，没有再说话。

过了不久，我感觉电梯井里出现了异动，钢缆摩擦轴承的声音清晰的由下方传来。电梯修复了？没错，一定是的。当明亮的轿厢出现在面前，连麻木如我都稍微感觉一丝荡漾和激动。我本能的走入其中，后面拖着黑色的拉杆行李箱……但是，就在我进入轿厢的瞬间，电梯门猛然以不可能的速度迅速合拢，夹到我拉皮箱的左手。我本能的叫出声来，同时松手——叮的一声，电梯门严丝合缝的在我身后闭合。

我呆住了。但随即反应过来，狂摁开门键。没有反应。轿厢保持着静默，近乎可以称之为死寂的静默，随即开始下降，速度也越来越快，最后带着加速度形成的超重感呼啸下行。我本能的想做点什么，想要蹲下或者坐下，但不可行——什么也做不了，空气被挤压出我的体腔，伴随着我的血肉，我的精神，我所有的一切。

双眼翻白，脸上的皮肉都挤压变形，口水飙飞。

下面存在的虚无黑洞，正在将我尽情的吸入其中。加速度造成的痛苦却不断激增，似乎永无止境。除非碰到阻隔，只需要稍微阻隔，我即将被惯性压成肉饼……意识逐渐模糊，最后形成了一片空白，在那空白深处，传来一声低低的犬吠。

我被无尽的黑洞拖入其中，被拖入……

醒来的时候，发现短毛犬叼住被单的一角，正试图将其从我身上拉开。薇薇刚从浴室出来，身上披着我的浴袍。

“该起床了，女汉子。”

她掩嘴一笑，左边嘴角依稀现出浅浅的酒涡。

早饭吃的是她出去晨练时买来的饼和油条，她陪我吃了两口，随即匆匆换装，准备上班。她穿的依然是白色罩衫配两件套蓝色制服套装，戴的依然是那副金丝宽边眼镜。

“出门了，记得照顾好自己。”她轻轻抱了抱我的肩膀，随即出门。

我独自一个人默默的吃完早点，独自思索着梦中的经历，一边思索一边将其消解遗忘。

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

我的生活如同其他所有人一样，幸福而且平常。

现在，我也要出门了——

我推开门，走了出去。

咣当一声，门在身后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