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童话 第432章 吹唢呐的双喜（20）：石头走了

这样，双喜将唢呐夹在胳膊下面，走入了龅牙的房间。屋里有两张床，石头就蜷缩在靠门的一张窄床上。当他看到双喜进去，眼睛因为高兴而亮了起来，但仅仅一瞬便又黯淡下去，随即剧烈喘息着咳嗽起来。

“真高兴你来看我，双喜，”他说，“我还以为是帮主。如果再看他一眼，不用他动手我就会死的。”

“别去管那个东西！”双喜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保重身体。石头，你感觉好些了吗？”

“不好，比昨天晚上更糟。我刚刚咳出血来了，而且连翻身都做不到。”

双喜眼泪滚下来了。他小心帮好朋友稍微侧侧身子，现在石头的眼睛再次亮起来了，亮的异乎寻常，好像全身的生命活力都通过眼睛逃逸出来，消失在外面的虚空之中。这并非什么好征兆，石头记得，当年夏天豆芽死的时候，眼睛也是这样亮的——那是高烧引起来的症状。

“他们没给你吃药吗？”

“吃了两颗，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药。”

“没说送你上医院吗？”

石头无力的摇头。他的双颊上像是抹了两片霞彩，但嘴唇却紫的吓人。

“这些东西！我出去找医生来看你，你先撑着。”眼泪像豆子一样从眼角滑出来，落在石头额头上。

“不要，已经不需要了。”石头无力的握握好朋友的手腕，“我已经不再感觉发热了。或许这样倒好，这样我就能回到妈妈身边去了。”

“说什么傻话！”双喜擦擦眼睛，但还是遏制不住眼泪，“你摸摸看，我也在发烧，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你明天就会好的——我这就去叫医生！”

“不要去，”石头的眼睛也红了，“他们不会让你去的，再说我现在这样子也真的不需要了……让我走吧，这样对我最好……这样我就能回到妈妈身边去了……妈妈，妈妈，您怎么来啦？你快点过来呀，快来抱抱您的儿子啊。”

双喜迷惑的望望四周，除了他们，周围没有别人。他知道石头是发烧说胡话了，这让他的心更像绞碎了一样痛楚。

“别说话了，好好休息。”他把手放在石头额头上，轻轻帮他合上眼皮。石头顺从的闭上眼睛，但一颗泪珠还是顺着一边的眼角流出来。

“现在正是时候，双喜，我的哥哥。我就要走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双喜的心被绞碎了。

“不，不会的。”他说，“你只是在说胡话……你、你还会活很多很多年，我们都会长命百岁的！”

“你会长命百岁的，朋友。你比我乐观开朗，而且也比我健康……我还剩下什么呢……再说，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别说不吉利的话，求你了，石头。你现在这样想只是因为你的病。等病好了一切都……”

“别安慰我了，双喜。一直以来我都是为了一个心愿才支持到今天。”

“什么心愿？”双喜似乎又看到了希望，紧紧抓住朋友的手，“我能帮你实现它吗？”

“我想回家，再见妈妈一面……但是我也知道，这是绝对不能实现的事情了，我根本不知道家在哪儿，甚至不知道爸爸妈妈的长相……”

“别胡说！只要你还活着，那就还有希望。”

“别再宽慰我了，双喜。”病人剧烈的咳嗽起来，“我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但是我知道，你或许还有机会回去见见你的爸爸妈妈，但……你见到他们的时候一定不要说你吹过的这些苦……千万别让他们再担心了，好吗？”

“好的，石头，”双喜点点头，他注意到好朋友脸红的更厉害了，他不想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让病人更费神了。

“双喜！”这个时候龅牙在门口叫。

“我必须要走了。”双喜从床边站起身来。

“在你走之前一定答应我……”

“我答应你任何事，石头。”

双喜急匆匆的退出房间。从此他再没见过石头。

但是眼下还要出门，而且帮主并没特别限制他的行动。因为他还要从双喜身上赚钱，其他一切行为都是以这个为前提。双喜走在大街上，如同往常，并没有特别固定的方向。现在他孤身一人，没有了石头，一切都显得萧索无趣，甚至让人感到心慌。

“石头！”他想，“你快点好起来吧。”

”站住，那边的！”有人叫他。“快到这里来给我们演奏一曲。”

叫住他的是两个醉鬼，他们站在路边，双手叉腰，显然已经喝多了。

“快点吹个小曲，我们好给你零钱。”另一个说。

双喜以前碰到过这样的顾客，而且知道他们都喜欢什么调调。于是他鼓起精神演奏了一首，这让两个观众好一阵子手舞足蹈，大声叫好，而这叫声又吸引了一群闲人围拢上来。

“好，真好！再来一个！”后来的人大叫着，显然热闹的氛围让人兴奋。

叫喊更刺激了最初的那两位，他们索性扯开喉咙嚎叫了起来，这让气氛再次达到了一个**，又有几个闲人跟着嚎了起来。围观者增多，显然影响到市容和交通，引起了警察的注意。“你们在胡闹什么？”警察挤了进来。

“我们只是放松放松。”一个始作俑者似乎酒醒了一点，“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干。”

“那你们可以到其他地方放松去。”

“这还有民主自由吗？”一个闲人忽然插进来。

“那跟我走吧，给我讲讲你想要的民主和自由。”警察扫视了一周，但是并没找到找茬的那位。

“你们谁还有意见?”

没人有意见。

“那么，孩子，你可以到别的地方去表演了。尽管我可以带你走，因为你已经影响到城市秩序。”

“还有市容。”又有一个闲人插进来说。警察再次回头，还是没有发现说话的目标。他不再说话，只是挥挥手，要观众们散去。

双喜只好放弃继续演出。话说回来，他们这些孩子对警察都有些忌惮，虽然还没听说有孩子被拘捕过，但警察对他们向来都是持敌对态度的，他们被视为“流窜人口”。

因为警察的介入，无法向周围的人伸手要钱，但是双喜发现最初那两位醉汉就这样彼此搭着肩头摇摇晃晃走在自己前面。或许，从他们身上还能有点收获吧。于是，他试探着从后面超过他们，走到跟前。

“两位老板，你们刚才答应给的……”

“哦，是的。”其中一位打了个酒嗝，酒气喷到双喜鼻子上，“孩子，我们不是故意赖账，我们是喝多了，刚刚忘记了——正如你现在看到的。”说着，他伸手到自己的口袋里，掏出皮夹子，把里面面额不同的一打钞票和几个硬币都掏出来，把它们一股脑都塞到双喜的口袋里。双喜耳根发热，感觉不知所措。那一把钞票至少也有百八十元，而且很明显给钱的那位此刻神智并不清醒，但对于是否要将其退回，他自己又没有把握。

“孩子，满意了吧？”一个酒鬼问。

“谢谢您，谢谢……”双喜怯生生的说。这笔钱足够自己辛苦两个多月的，这还是每天都满载而归才行。但是，这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因为最终这些都要流入帮主的口袋。现在不过是上午，他已经可以保证之后数晚不挨鞭打，但或许帮主会一次性没收，那样就和别的日子没有区别，甚至让自己内心感觉加倍怨恨伤痛。他把钱在口袋里紧了紧，继续往前走去，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这个问题可以放在稍后再做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