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乱寰宇 第377章 露馅

是日，镇妖关内大雪呼啸。

鹅毛大雪从空中飘落，随着风儿不断盘旋，似是在空中悠扬舞姿，最后落在千家万户的房檐砖瓦上，不过片刻，整个世界都只余纯洁一片的白色。

年关已至。

镇妖关虽然是抵御兽疆的第一要塞，但是这里的年味儿相比别处倒不会少上多少，甚至在某些地方，镇妖关的热闹程度比之魂疆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车水马龙的青石街道早已被清洗一遍。

在大雪和寒冬中，残留在青石板上的水很快冻结成冰，形成一层薄薄的冰壳，十分光滑。但是对于孩童来说，这层冰壳就是最好玩的东西。

此外，几乎每条街道上空挂满各式各样的灯笼。

红的、绿的、蓝的灯笼交织混杂，还有八角宫灯、荷花灯、牡丹花灯等等不同样式的灯笼，兼具美观与喜庆的特点。

放眼望去，镇妖关成了灯笼的海洋，房舍与在此生活的人们仿佛礁石与鱼儿，徜徉在灯笼海洋中。

某条街道上。两位少年与三位少女并肩而行，一路有说有笑，与他们擦肩而过的行人，手中无不是拎满大包小包，

五位少年少女明明是最贪玩的年纪，手中却没拎着任何东西，更没买任何零嘴之类的吃食。无外乎，他们瞬间就成为了人群中的异类。

然而当过路之人仔细看去，疑惑瞬间释然，接着许多人眼含羡慕之色的看着这五位小少年。原来是修行者啊，怪不得不用拎东西，他们手中的储物戒就能帮他们省很多力气。

“奇怪，我之前在魂疆过年的时候，也没见到有这么热闹啊，还没到上元灯节，怎的街上就挂满了灯笼？”五人中，一位长相颇为俊秀的少年郎唏嘘道。

韩泠嘻笑：“按习俗，确实应该是在上元节赏花灯，但镇妖关的首要职责是抵御兽疆，所以上位者把上元节的习俗放在除夕这天。若是上元节那天无战事，那么上元节便照常过，若是上元节妖族进军，关中战士也不会心生不平，毕竟已经在除夕那天过了一次上元节。”

嘿了一声，孤辰点头，“原来如此，不过上元节的习俗和除夕合拢到一起，倒是比单过这么两个节日要好多了，看着都喜庆。”

“以前镇妖关还没任何节日呢，要不是有人联名上书，镇妖关现在还是和往常一样，恐怕连除夕和春节的影子都看不到。”

古幽和离鸾、雷吉三人听着孤辰和韩泠对话，时不时轻轻颔首，表示了解。

妖族的生活确实乏味许多，除了祭祀先辈，再无其他节日，这点和人族比较绝对是落于下风。

所以有一次孤辰和他们聊天时，随意提了一嘴：“怪不得妖族那么嗜杀暴戾，连个节日都没有还怎么放松？情操培养不了，便只能培养戾气。”

而他们三人皆是沉默不语。

那次沉默，是他们对孤辰所说的话表示赞同。

孤辰捕捉到古幽三人眼中的怅然，眼珠子一转，扭身，从一旁卖冰糖葫芦的老人手中抢过五根冰糖葫芦，同时不动声色的塞了颗灵石放入老人袖中。

“过年就是要开开心心的，你们啊，别担心打不打仗的问题，开心就完了。”孤辰对古幽三人眨了眨眼，笑着递给他们冰糖葫芦。

“是呀，就别担心兽疆会不会出兵了，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呢。”韩泠从孤辰手中接过冰糖葫芦，以为古幽三人是在担心战况，于是开口宽慰。

相处多日，她早已和孤辰几人熟络起来。

然而孤辰还是不敢把古幽三人的来历告知韩泠，生怕存在有心人，从韩泠的口中得知古幽三人是妖族，那样一来可就真要天塌了。

“哈哈，我当然不担心。”雷吉知道韩泠理会错了，但还是笑着回应，与孤辰一样保持默契，没对韩泠解释任何东西。

噼里啪啦！！！！！

忽然间，一阵鞭炮声响起，随即几人眼前多出大片烟雾，烟雾中，有光芒跳动。

雷吉被吓一大跳，“吧嗒”一声，糖葫芦掉了。待他低头看去，一张脸变成酱紫色，只见糖葫芦陷入污浊的雪地里，已经不能吃了。

唉。

雷吉艰难的蹲下胖胖身子，费力的捡起糖葫芦，稍一勾手，将糖葫芦甩出一个优美弧度，完美丢到远处的垃圾箱中。做完这些，他好奇的看着那片还在炸出声响的烟雾，问道：“那是什么？”

“鞭炮。”孤辰说道。

说罢，孤辰忽然意识到什么，有点心虚的看了看韩泠，果然，后者的眼神流露出一抹狐疑。

忙咳嗽一声，孤辰补充道：“吉吉在山里随师父修炼太久，连人间常识都不知道，没事儿，咱们家先前置办年货的时候买了好多鞭炮，这几天从早放到晚，可劲儿造。”

说完，孤辰眼神又是一瞥，见韩泠眼里的狐疑飞速褪去，悄悄在额头擦了一把，心想：“要不是本少爷机智，吉吉你这头死鸟就要露馅了，唉，还是打架比说话更简单。”

然而孤辰还是远远低估雷吉几人，对于人族常识，他们是真的丝毫不懂。回到家中，几人热火朝天的贴对联、贴福字、贴窗花。每个人都有任务，雷吉需要把福字贴到每个门上。

然而，当雷吉将福字贴好，适时韩泠走来，后者余光扫到福字，先是一愣，随后咔咔两下，把福字撕了下来，毫不跟雷吉客气，愣是把雷吉这个小白胖子整懵了。

自从韩泠和他们住到一起，性子愈发活泼。很多时候，她都能见到古幽和离鸾欺负雷吉，她虽不至于也学着欺负雷吉，但是在无形间还是着了古幽和离鸾的道，丝毫不会跟雷吉客气，对待雷吉的态度仿佛对待自家傻弟弟。

“福字不是这样贴的。”韩泠叉着腰训斥。

雷吉缩了缩脖子，小声道：“那怎么贴？”

他好不容易才将福字贴上去，好家伙，突然蹦出个魔女，三两下把他的劳动成果毁掉。虽不至于发飙，但他的心里还是有些愤愤不平，只是韩泠身上有古幽二女的影子，他不敢发作。

“福字要倒着贴。”韩泠一本正经的回答。

“倒着贴？”雷吉眨了眨眼睛，腹诽道：“人族这是什么鬼习俗，好端端的一个福字，为何要倒着贴？”

“你没过过年吗？”韩泠仔细看着雷吉的眼睛。

孤辰听到两人对话，忽然心脏一抽，隔空说道：“那啥，自从吉吉没记事起，他就被他的师父抱到山旮旯上修行，从未下过山，所以不知道福字为何倒贴。”

闻言，站在孤辰身旁的古幽和离鸾俏脸微红，扫了一眼孤辰，仿佛是在问：“福字为何要倒贴？”

孤辰默默叹息，道：“福字倒贴，习俗里是富到底的意思，是好寓意，吉吉，别再贴错了。”

“我……，原来是个寓意。”雷吉酱紫着脸，心里一阵怒骂，奶奶个熊，人族到底有多闲得慌？连个寓意都要体现在现实里。

孤辰以为这场闹剧就是最后一个，殊不知，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很多年后，当他回想起这段时光，依然忍不住啼笑皆非。

准备年夜饭时，孤辰带头包饺子。

韩泠出身名门，郡主的身份自然不会让她做这些东西，所以当众人看到她不会对饺子下手的时候，她理所应当的以此为借口，勉强搪塞过去。

然而，当古幽憨憨的问了一句：“为什么过年要包饺子？”

韩泠和孤辰瞬间愣在原地。

紧接着，二人目光对视，后者明显看到韩玲眼中的浓浓惊诧，于是干笑一声，脸不红气不喘，回道：“幽儿自幼也是跟随她的师尊在高山名川中修行，对人间俗事一窍不通。”

年夜饭的食材准备完毕，除了孤辰，其余几人来到庭院中的雪地上，在一堆年货里挑出许多细小炮竹。

韩泠递给离鸾火折子，让她尝试点燃炮仗，后者茫然的看着韩泠，问道：“火折子怎么用？”

“你也是自幼跟随师父潜心修炼？”韩泠有些茫然，孤辰身边都是些什么人？

没孤辰找补，离鸾脸色微红，只得点了点头，算是承认韩泠所说，不过在心里，她又在想：“我本身就是鸾鸟，能直接引火，为何还要借助火折子生火？”

“好可怜。”韩泠在心里感叹，随后给几人示范了如何使用火折子。

灶房内，孤辰同时掌管两个砂锅炖汤，两个手在三个铁锅上来回操作，短短一息，空气中留下许多道残影，然而他的动作看不出丝毫慌乱，动作行云流水。

孤辰感知到庭院中几人正在嬉戏玩闹，嘴角渐渐弯起。

呼。

昏暗的天空之上陡然吹来一阵风，没多久，又是一场大雪落下。

大雪之下。

一人守在灶房里做饭，其余人围在庭院中，炮竹不断响起，那是几人正在玩闹嬉笑。热菜的香气和挚友的笑靥交汇，炮竹炸响与童真的笑声碰撞，这大概便是生活的真谛吧。

饭后，孤辰以府邸主人的身份，让其余人给自己拜年。耐不过孤辰的死缠烂打，韩泠只得老老实实站在他的身前，无比乖巧而又羞涩的对孤辰拜年。

孤辰一本正经的坐在饭桌上，他这一刻化身大家长，咳嗽了一声，对韩泠说道：“每个人都可以做家里的乖孩子，但是不能太乖，否则爹娘不会那么在乎你的想法。要主动，要勇敢，要热爱生活，追求你热爱的一切。”

说完，孤辰将一个绣有金色福字的红色小锦囊递给韩泠，后者接过，又谢了一声，缓步退下。

接着，古幽上前。

孤辰转了转眼睛，挥手让离鸾和雷吉一同上来。

被三人一同注视，孤辰有些脸红，但还是把要说的话说了出来：“你们都是很好的人，哪怕有一天关心你们的人不在了，也不要忘记爱生活。热爱生活，就是爱自己的起点。”

古幽瞪了孤辰一眼，嘟起小嘴，一把从他的手里夺过小锦囊，冷哼：“这语气，说的好像你要死了一样。”

“大过年说什么死字？”孤辰脸色一变，轻轻敲了一下古幽的额头。

……

……街道上，人来人往，比之寻常热闹了至少百倍。

“最近几天，很多人从魂疆来到镇妖关，你们都要小心些。”孤辰叮嘱几人一声，随后沉醉的看着宛若盛宴般的长街。

灯海一片接着一片。

烛光透过灯笼，散播到空气中，使得空气都发出淡淡荧光，无比璀璨。在这片璀璨之下，琳琅满目的商品摆满商铺，其中不乏有珍贵绸缎、宝石珠玉、瓷器古董之类的事物。

空气中弥漫着烤串的辛辣香味，以及各种炸物的独特香气，搭配上这般盛景，哪怕是没有胃口的人，都绝对会唇齿生津。

古幽给孤辰挑了个面具，让他戴上试试。

孤辰忙摆头，“我不喜欢面具，面具戴在脸上太闷了，而且戴久还透不过来气。”

古幽面露悻色，把面具放回摊位上。

“好多人。”韩泠激动的看着周边景色。这次除夕，是她从小到大过的所有节日中，过的最开心的一次。

兴奋之下，她不停摆头，东看看西看看，耳旁回响起孩童的吃吃笑声以及商贩的吆喝声。

某一刻，韩泠忽然蹙眉，疑惑的看向孤辰，问道：“他们怎么不回家和自己家人过年？”

听到声音的时候，孤辰手中正拿着一柄镂花紫檀折扇，这是离鸾亲自给他挑的。

“哗啦”，孤辰轻摇折扇，一边欣赏盛景，一边做出解释：“不知柴米油盐贵的人，怎么能知道养家糊口有多难？”

一番话放在当下，听起来格外凄凉，当这句话从孤辰口中说出，反而少了一分严肃，让人听了发自内心的生出几分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