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相之王 第20章 卷入砂石分离机

新学期开始了。

林七坐在教室，看着这学期的新老师，然后视线又飘到了窗外的校园。

学校校园也有一棵巨大的黑叶榕树，比砂石村口那棵更大更茂密。

这一棵黑叶榕的树冠，基本将整个村小学的操场以及小学后面的一块田野罩住。

春天的时候，黑叶榕树叶中会出现成千上万的黄黑相间的毛毛虫。

它们拉下的粪便为操场的地面盖上一大片黑色的颗粒。

林七记得去年的夏天，他坐在课室打开语文书的时候，两条黄黑相间的毛毛虫蠕动着爬过。

他的同桌林宇宙，拿起一把削铅笔的小刀，手起刀落，将毛毛虫红色的头切了下来。

这学期开始，他的同桌换成了林剑颖。

昨天的时候，有人来家里，把爸爸林平安带走了。

据说是因为砂石场的安全隐患问题，死了三个工人，包括李文章。

有专家在砂石厂进行了详细的检测，最后得出来的结论就是砂石厂没有严格按照规定的安全措施进行操作导致的三人死亡。

但是村里的人将这起安全隐患的事故传得越来越离谱，各种各样的版本都有。

有说是因为出事前一天，大江上漂过一具泡浸得浮肿的女尸，砂石厂的员工看到了，不仅没有持敬畏之心，反而在讨论的时候对女尸开起了带颜色的玩笑。

有说是因为这三个员工得罪了水神。

因为这条大江，也是存在水神的，出事前一天，除了李文章外，两个死者宰了一只狗吃完后将狗骨头扔进了江中，因此得罪了。

还有一个版本是更多人传的，就是两个人是李文章杀的，然后李文章自杀。

因为李文章向林平安讨薪不成，恼羞成怒，为了报复林平安，抱着“一起死”的决心，制造了这个安全事故。

因为那天李文章在院子里和林平安的争吵，许多人都听到了。

林七知道了李文章叔叔去世的消息后，久久不能接受。

他也听到过最后这个版本，他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李叔叔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因为他还要拿着钱去帮两个孩子交学费，还要回去照顾生病了的阿姨，他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

有时候在村口榕树下，他又听到其他人七嘴八舌说起这个版本的时候，他就气冲冲地向别人解释，向别人说：

“李叔叔还要回家看小女儿还要回去照顾生病的阿姨”。

但是后来他逐渐发现，大家关心的在乎的根本就不是真相。

他们关心的，只是他们自己认定的那个真相。

所以，林七也渐渐的，再听到别人说起这个版本的时候，他也没有去为李文章叔叔辩护解释了。

爸爸林平安被人带走了，在开学的前一天，林七亲眼看着林平安被人带走。

这个平时在家里自带威严的男人，在那一刻，居然露出了巨大的惊恐，卑微，胆怯的表情。

“林七，你爸爸被抓走了，你不要太伤心哦。”

同桌林剑颖安慰一大早的时候，就安慰他。

我伤心吗？

似乎在林七内心深处，有一个这样的声音问自己。

林七回答不出来，他觉得自己只是害怕，但是并没有觉得多伤心。

这个自懂事起，他就感到害怕的男人，他始终觉得，他与爸爸林平安，有一种很怪异的【疏离感】。

他甚至内心深处，有一种喜悦？还是一种得到释放的轻松感？

自己的爸爸被抓走了，他应该是伤心的。

他不应该是出现这种如释重负的心情的，他为自己出现了这种不该有的情绪而感到自责内疚。

“我，我是不是怪物？”

……

爸爸被带走后，刘翠莲的情绪越发的不稳定，在家里动不动就发脾气，动不动就拿起【灰蛇藤】用力地鞭打着墙壁。

林七开始羡慕弟弟林绿泉和姐姐林绿花。

因为他们两个，都被送去了林七舅舅所在的镇中心小学。

他们两个住在舅舅家，只有周末才回来。

说到弟弟林绿泉，姐姐林绿花，林七其实和他们两个也不亲。

从小到大，林七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两个挨过【灰蛇藤】，所有的玩具，食物，第一个最先可以选择的，永远是弟弟林绿泉。

“他是弟弟，你让一下他有什么关系？”

“她是姐姐，是女孩子，你让一下她有什么关系？”

……

所以很多时候，弟弟林绿泉，姐姐林绿花，他们两个玩在一块，而林七，都是自己一个人玩。

但是在外人面前，姐姐林绿花，又总是表现出来一种和林七非常友好非常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感觉。

只不过因为那时候林七年纪尚小，即使注意到会有这种现象，但是也从来不去深挖背后的原因，也不会去多想。

家里的砂石场被封，被拍卖，赔偿了一大笔钱给三位死者的家属。

也就是大半个月后，林七才在家里看到了李文章的妻子，以及他的小女儿。他们从遥远的北方过来领李文章的骨灰回去。

李文章的妻子面色苍白，骨瘦如柴，小女儿果然和照片上看到的那么可爱，圆圆的苹果脸。

因为年纪太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满脸好奇地看着这些陌生的村子陌生的人，经常会把眼睛眯成一道弯弯的缝，冲着人就笑。

林七躲在角落，不敢上前。

李文章的妻子得到了一笔巨大的赔偿，她虽然看起来非常悲伤，眼睛浮肿。

但是她显得很冷静，她没有像另外两位死者的家属一样，大吵大闹，恨不得把林平安一家人撕成碎片。

实际上，他们三人都被卷入砂石分离机，三人的肢体破碎地纠缠在一起，已经很难很难将每个人的遗体清楚地区分开来，所以最后是将他们三人一起火化成灰，每个家属领一份。

林七躲得远远的，看着李文章的小女儿，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她甚至还不知道自己从此以后，已经不能再见到自己的爸爸了。

她只是有着她这个年龄段特有的快乐。

就像林七也不知道，砂石场关闭后，他家面临的困境，会有多困难重重。

距离家里出事半个月后的一天周末黄昏，林七走在河堤上，吹着远方吹过来的凉风。

远远地，他看到踩着单车的吴天师迎面而来。

吴天师在林七旁边停下来，说：

“喂，细纹仔，你才多大呀，怎么一脸愁眉苦脸好像个心事重重的中年大叔似的？

发生什么事了，说来听听，说不定我可以开解开解你？”

看到吴天师，林七记起了在镇中心医院他塞给自己裤袋一张白纸后来第二天上面写了一个黑红色【三】字的事情。

那张纸已经被林七不知道扔去哪里，但是这事情，林七一直惦记着。

他把这个事情告诉了吴天师，说那个【三】字，不知道谁写上去的。

吴天师哈哈大笑，说：

“你这个细纹仔真是没良心啊，那个【三】字，是你自己写上去的。你不记得了，我告诉你的，让你在最危急的时候，写一个字么？”

林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