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老虎狗 第432章 最后一舞（九）

人心，最难把握。善谋者，先谋人心。

明善错了两次。

第一次，可以说是意外。因为当时的渊后，使出流虹一式，身化为七，确实可以在偷袭她之后，再去杀金奢狸。

可这一次，他想不通。两人做戏这么逼真，其中任何一人，心中若有别的想法，结局便不可承受，就像现在的他。脚踏大地，连不坏真身都无法勉强凝聚。

“你一定很奇怪吧。”渊后笑着，她的脸色也不好看，中了两下噬神咒，即便神游之上的她，也觉心神震荡，头痛欲裂，眼珠子想要爆出似的。

“告诉我原因？”明善说。

萧离说：“你拨弄人心，谋事布局，却疏忽了一点。”

“什么？”明善很想知道，自己错在了什么地方。

“你低估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萧离说：“信任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有些人，即便把命交给对方，也未必能够相信彼此……”

萧离还没有说完，明善笑道：“我明白了，男人和女人不同，亲密之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会有一种奇怪的情愫，更容易相信彼此。”

渊后冷笑：“独孤无我也要死在我手里，你以为师姑还是个傻白甜的少女。”

“当然是我想到了两全其美的方法。”萧离说：“这才能博得渊后信任，彼此精诚合作。明善，没有你。黑甲军在我们两人面前，还能发挥出原有的力量么？”

“两全其美？”明善不信：“绝不可能，因为任何局，都没有两全其美的解法。人，只要活着，就会被困在选择里。选择坏，或者选择更坏。”

渊后脸色稍缓：“还有什么，比被你设局摆弄更坏的，所以我选择了勉强可以接受的那个。”

明善皱眉问：“你不想要阿满，不想从那刚苏醒的神魂里，摄取黑龙的记忆，一观天地亘古的演变。”

“事了之后，我会帮渊后，从阿满身上抽出明浩鸿和黑龙的神魂……”

渊后接着说：“我会以离魂秘术强行摄取，这正是你要做的事，谋划万全，摆弄天下，却为我做了嫁衣。只此一点，师姑就不会让你死，会让你好好活着。免得我那不讲人情的师兄，半夜托梦骂我……”

“仅此而已么？”明善苦笑：“那么金奢狸呢，只要金奢狸活着，噬神姬迟早会把你变成傀儡。废掉气海，根本是不可行之事。”

萧离沉声道：“我不单会废掉她气海，等九公回来，还会再设遮天阵……”

“这一次由我主阵，而萧离和他的那些女人，永远困在阵中，直到金奢狸老死。”

明善哈哈笑道：“确实出乎意料。萧离，你是个多么讨厌束缚的人，我不信……”

萧离哼的一声笑：“你不是说过么。人活着，就会被困在选择里。”

明善哈哈大笑：“有意思。用大阵困住自己，保证渊后不被噬神姬控制。再抽离明浩鸿的神魂，救下阿满。萧离，不得不说，你这确实是两全其美。不过，我向来相信一点：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最是脆弱。兄弟反目，夫妻成仇……”

“废话那么多。”渊后冷哼一声：“萧离，只需废了他气海。也算是我对师兄，尽最后一点做妹妹的情谊。”

明善大笑：“好吧，你们既然把我逼上这条路，那我也只好做个恶人……”他忽然仰天长啸，本已赶到近处的黑甲军，和在远处休整的秦岭大营，立刻军号嘹亮，奔袭而来。

萧离叫一声：“晚了！”飞身而上，一拳轰下。明善双臂交叉格挡，龙吟咆哮，轰的一声，整个人好像被萧离一拳砸入大地。

这是假象，明善只是借他一拳之力，再来一式天龙出海，真气裹挟钻入地底。

“机不可失，废了明善。”渊后说道：“黑甲军有我……”

有渊后，有南风，黑甲军战力再强，也很难推山倒海的攻过来。所以渊后说的对，机不可失，若让明善喘息过来，以后就更难得手了。想到这里，自己也使出一式天龙出海，轰的一声没入大地深处……

渊后缓过心神，噬神咒的痛苦消散，气运全身，依旧绝世，无可匹敌。此时，明善的大军已经冲来。

如果没有黑甲军，金奢狸自信她的凉州骑，绝对能压过博毅的秦岭大营。至于花惜带来的大军，战力平平，只能做肉盾。然而凉州城的居民，也成群成队的冲出来。

存亡之机，匹夫之责，在于保家。

也正是这些平凡的人，金奢狸才有机会重整战阵，应对即将冲击过来的黑甲军。

“南风，你能不能用自己神游上境的实力，扰乱黑甲军的战阵呢？”金奢狸好像是询问，其实是在命令。她知道，南风可以的。

哪知南风说：“不行！”

“为什么？”

南风说：“因为萧离是个傻子。”

渊后缓缓走来，笑着说：“他确实是个傻子。”

南风飞出玉骨鞭，先把阿满卷回来，横身挡在前面，冷冷的说：“我感觉到了你的杀气。”渊后眯起眼睛，有一种难言的妖媚：“孩子，噬神姬只有一个办法能够彻底摆脱，杀人！”

“你答应过萧离的，刚才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你难道不信他……”

渊后脸色一寒：“你怎么和渊月一个德性。你可以相信男人，却不能把自己的一切寄托到男人手里。我相信萧离说到做到，也觉得他的办法很好。不过，如果有更好的办法，为什么要退而求其次呢？”

金奢狸听出来了，渊后还是要杀自己。

阿满像个勇士，再次把钢刀抵在喉头：“你要杀我母亲，就得不到我。”

渊后冷冷一笑：“你能威胁明善，那是因为，他追求的道在你身上。至于我，得先好好活着，然后才能追求。所以，小子，威胁明善的那一套，对我没用。”

金奢狸深吸一口气：“南风，先带阿满走。”即便是此刻，她也不愿用请求的语气，对南风说话。

“你们走，这里只有我，能挡住她片刻。”

渊后点头，表示赞同。

金奢狸不能走，她若离开，谁来指挥大军应对作战。把阿满推向花惜：“带他走，去找摩崖和风羽，他们会保你们周全。”

花惜没说什么，抱起阿满就走。她不适合这个场景，杀戮不会因为你长得漂亮而停止。而且，还有孩子们呢……

金奢狸跳上马背，挥舞战旗，大军变幻阵型，前弩后弓……

南风玉骨鞭荡起一圈圈鞭影，渊后随手一挥，流光七彩，瞬间将鞭影淹没。神游上境的南风，在她看来，毫无威胁。想起五年前，萧离也是神游上境，但表现出的战力，却是出类拔萃。

凉州骑刚稳定战阵，金奢狸满以为可以借此帮助南风，挡住渊后。但风中呜呜声响，黑甲军已冲击到更近的地方，羽箭漫天，凉州骑不得不应付……

不远处，博毅的秦岭大营，被花惜带来的滦州兵和操刀的凉州军民挡住，混战再起……

一阵弩箭齐射，精锐对精锐，谁也没有占上风。

南风挡不住渊后，玉骨鞭舞动如云，还是被渊后一道虹光破开。但她毕竟是神游上境，全力支撑，渊后又不想杀她，一时间竟真的把渊后拖住了。

双方弩箭对射之时，黑甲军的骑兵趁势突击。金奢狸眉头紧皱，黑甲军不但精锐，而且有人数优势。凉州骑一旦被冲破阵势，后面的黑甲重兵一拥而上，那几不是战争，而是屠杀。

可要挡住第一波，金奢狸没有信心。

忽然一声巨响，从大地深处传来。

就在黑甲军的骑兵，将要冲到阵前的时候，地底传出闷雷般的声音，大地裂开一条巨大缝隙，恍如深渊。

奔在最前的骑兵，没能及时勒马，全都冲进了深渊。

龙吟咆哮，一条巨龙从深渊跃出，其后又是一条巨龙，业火凝成，飞出深渊的那一刻，寒气弥漫，仿若寒冬。

一招错，形势逆转。明善和萧离在地底漆黑处对轰数招，他有伤在身，被萧离震的气血沸腾。心里明白，萧离绝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

萧离确实有弱点，但只在其心，不在其身。打斗拼搏，无论是分胜负，还是论生死，他都是个绝对冷静理性的人。

明善明白，此时的他被萧离和渊后联手击伤，几乎破了他不坏真身，所以萧离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不过，明善不是一个人。大地裂开成深渊，他飞跃而出的那一刻，便大声呼喝：“魔卫何在？”

萧离紧随其后。

“他们救不了你的。”萧离大喊：“从逃亡的那一刻，我就想着会有今天，你设的局，并非毫无破绽。”业火凝聚如龙，附在拳头上猛然轰下来。

明善双脚落地，暴喝如雷，身上白光隐现，再次凝聚不坏真身……

轰的一声巨响，劲气激荡，将数十丈方圆的大地都震的晃动起来。

明善噗出一口鲜血，半个身子被萧离震入大地。萧离翻身而起，再来一拳，忽听道嗡的一声，没有破风的凄厉，没有破空的呜咽，是陨星弩……

心念一动，无数弩箭临身。萧离吸气后退，涅盘业火覆盖全身，猛地爆发出来，把飞来的陨星弩震落。

三千魔卫可屠神，确有些夸张，但即便是萧离，也不敢无视陨星弩。他和渊后，都吃过陨星弩的亏。

就像不会停止的流星雨，漫天寒光划破天空，萧离只能倒飞后退。

明善只需一刻喘息，他终于能深吸一口气，双手一拍地面，把身子从土里拔出来。翻覆双掌，身上顿时电光缭绕，头顶风动云涌。

萧离感觉脸颊一冰，竟是一片雪花。

风雷手！

萧离想起那一年，几大神游围攻长老摇光，当时便是眼前的景象。风风云雷动，雪花飘飘……

“萧离，我又发现了你一个缺点。”明善轻笑道：“你太过于相信自己身边的人了。”

萧离皱眉，猜不透他又想干什么。不过他已在聚力，可以不杀明善，但就像渊后说的那样，一定要废了他……漫空的雪花并不落下，半空中精灵似的舞动，就像大海不甚激烈的波涛，随即暴躁，雪花聚成一条巨龙的形状，盘绕在天空。

“萧离，你应该想到。当年破了我的局，我就只能以力对力，大开杀戒……”雪花凝成的巨龙怒吼咆哮，冲向凉州骑的战阵……

明善喊一声：“杀！”黑甲军闻声而动，不顾一切的冲击……

凉州骑挡不住，萧离看的出来。

尤其是天空那条巨龙，一边咆哮，一边飞舞，带起冽冽寒风，片片雪花……

那雪花竟如刀片一样，一波飘过，战马嘶鸣，马上的将士满脸是血的摔下来……

萧离飞身阵前，涅盘业火爆发，如一朵巨大的莲花开放，旋转着飞向天空。他不可能看着凉州骑惨死在黑甲军的铁蹄下，那样谁来护卫金奢狸和花惜她们……

明善要的就是这效果，身后三千魔卫端着陨星弩戒备，黑甲军则奔驰冲杀。他双手按在地上，低声道：“天道杀，地道生。大地之力，塑我真身。”

他和萧离，都是身心合一，也都悟出大地之力主生的道理。只要有片刻安宁，便能借助大地之力，愈合内伤，恢复功力。

漫天业火，把吹下来的雪花烧了个干净。萧离再来一式天龙舞，旋转飞起，轰的一声，将飞在天空的冰雪巨龙击的粉碎。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感觉到无边生机，扭头看去。只见明善一声长啸，两道七彩虹光自体内飞出，消散无形……

萧离惊愕，明善正借助大地之力，逼出体内渊后的七彩流光。顿时了然明善意图，他不会给他机会的。

只要明善不在，黑甲军再厉害，无人主持，也会变成一盘散沙。

“你想的美！”萧离大喝一声。身形旋转，双手成圆，业火自胸口喷薄而出……

“大威天龙！”

龙吟巨吼之声震彻苍穹。

“用天龙十八式对付我？”明善嚎道：“萧离，你技穷了么？九龙——耀世……”

魔卫陨星弩对空射去，但萧离这是全力一击，他不要再有意外，哪怕是打死明善，九公怪罪，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人未落下，磅礴的劲气已然如天塌一般。陨星弩飞到一半，就被劲气震落下去……

明善脚踏大地，不坏真身泛着洁白光泽，双掌上翻，九龙绕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