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剑者 第243章 彩桥贯日天色明

不知日子过去了多久，冬去春来，细雨绵绵。

地上堆了足足脚踝高的柳絮突然无风自动。

几道目光，随即穿过山雾雨幕的遮挡，从湖心亭望向落须柳。

满含期待。

一条条朦胧而不真切的金色长线从天而降，聚拢在落须柳周围。

作为六境之上的修士，张浩平三人对这股金色长线再熟悉不过。

那便是世间最玄奥的道则之力，也即是山上修士梦寐以求的力量。

毕竟一步一天堑。

过了这一关，数十年乃至数百年的苦修终于有了盼头，真正做到了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张浩平环顾一圈山中天地的光景，忽然欣慰一笑：“我就算现在死了，也能瞑目，不算愧对剑宗祖辈福荫。”

山上修士深居简出，不理俗事，付出所有恒心和努力，不过是为了修道有成。

如今无悲剑宗，真正意义上做到了人人如龙。

李清风闻言轻笑道：“师兄可别急着死，以我们这些弟子的天资，恐怕不出多少年便能接连破境，到时一宗皆是九、十境剑修，岂不是美谈？”

“清风师叔所言极是，师父修道有成，何谈死去。”陆正青亦是附和道。

陆正青平时很少称呼张浩平为师父，在陈灵川他们面前，多是称呼宗主，毕竟剑宗就他们几位弟子，亲疏都一样。

但实际上他是将张浩平视作父亲一样的存在，在今日这般尽如人意的光景下，他也希望张浩平和李清风他们长生久视。

张浩平笑得开怀：“自然如此，我们剑宗会越来越欣欣向荣的。”

这时，落须柳那边已经金光大作。

陆正青已经无法直视那片金光，唯有张浩平和李清风两位九境入道境修士，方能一窥究竟。

跻身七境的是陈灵川。

为避免吴道义受到影响，张浩平挥动袖袍，一阵灵气微风将盘坐在地的吴道义带来湖心亭。

接着三人齐齐凝望而去。

过了良久，张浩平既像是提醒，更像是自言自语道：“来了。”

一道璀璨剑光映照天地，从落须柳直上天际，没有半点凝滞，径直穿破无悲剑宗的守山大阵，密集的雨幕不由得倾泻晃荡。

这份剑气之绵长，剑意之炽烈，简直骇人听闻。

那把自数万年前就长存于世的“五悲”，晃晃悠悠，似是异常欢喜。

这一刻，就连张浩平都不得不眯起眼，避开那抹剑光带来的锋芒。

剑光于天际蔓延，顷刻间，翼望山山巅罡风大作，灵气如沸，使得无悲剑宗之外的所有翼望山山中修士，大多神魂颤动，呼吸不畅，一些个境界低下的修士更是跌坐在地，纷纷惊呼天地巨变。

这个时候，只见盘坐在地的陈灵川飘然而起，剑鞘内的长剑春风随之掠出，浮于陈灵川身下。

来自太平镇的少年，身上已经明显没了那股稚气与怯意，有的只是“若是微末难如愿，我自登楼望百川”的笃定与坚持，此刻这股念头达到了顶峰。

七境修士谈之色变的问心劫数随之到来。

陈灵川盘坐于半空，双眸紧闭，神色平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金光越发灿烂，陈灵川却不见醒来。

张正平眯起眼，心中有些疑惑。

按常理而言，问心劫能否渡过，这会儿都该有个结果了。

时间怎会耗费如此之久？

略作迟疑，张浩平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他相信以陈灵川的天资，问心劫不是问题。

其实，陈灵川因太阴女帝恩泽，早已无惧七境问心劫，不过是走一个过场。

但他修道，一步步翻山越岭，或者说这辈子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够再见一回老人，向对方道一声“一切安好”。

于是，世间修士恨不得立刻消散的问心劫，在陈灵川这里，是不希望匆匆消失的美梦。

只是问心劫终有消失的一刻，最后陈灵川还是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若是被翼望山那帮惧怕问心劫，迟迟不敢破境的老修士知道，只怕要被气得短寿上几年。

随着问心劫告破，金色长线越来越清晰可见，牵动起翼望山方圆数百里的山水灵气，原本白昼不可瞧见的诸天星斗，一一开始显化。

陈灵川身后也随之显出玲珑剑心的异象，与诸天星斗一一对应。

安静等待片刻，金光缓缓散去，两缕截然不同的道则没入陈灵川体内。

陈灵川吐出一口浊气，微微一笑。

略作停顿，陈灵川飘身落在湖心亭内，一一躬身行礼。

李清风故作揶揄：“你现在可不是小剑修喽，恐怕再过些年岁，你便要跻身十境，我将来还得仰仗你的威风。”

陈灵川挠挠头，“师父说笑了。”

李清风哈哈一笑，身形消散。

他这人一向不会直接表露关怀，徒弟破境时比谁都要紧张，徒弟破境后又表现得风轻云淡。

张浩平就恰恰相反，事无巨细，对弟子的状况总是关怀备至。

他上下看了看陈灵川的精气神，递过一杯茶水，笑道：“可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是否需要我为你解惑一二？”陈灵川双手接过杯盏，微笑道：“多亏了谢家主的悟道茶，此番悟道跻身七境，倒是没有遇到太大麻烦。”

张浩平摇了摇头，“悟道茶只是辅助，你能顺利破境还是得益于道基打得坚实。”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好奇询问道：“此番领悟了何种道则？我先前观之，你身上似乎不止一种道则。”

陈灵川点头道：“应该是两种，一种是剑之道则，另一种是生命道则。”

陈灵川说着伸出手。

长剑春风铿锵出鞘，轻轻落于掌心。

陈灵川轻描淡写地向一片落叶挥出一剑。

落叶霎时一分为二。

一半落叶一点点碎裂消解，便如同碎裂的铁树银花，在瞬间凌冽中迎来消亡。

一半落叶却越发青翠欲滴，便如同树梢新长出的嫩叶，焕发出崭新的生命力。

张浩平见状轻轻挥手，将两半落叶收于掌心，眼神惊讶，突然笑道：“好……好啊！”

开怀大笑过后，张浩平不忘叮嘱陈灵川：“领悟的道则越多越高深，付出的努力便要成倍增长，日后还需坚守本心，砥砺前行。”

陈灵川认真道：“师伯教诲，灵川谨记于心。”

张浩平摆摆手，示意陈灵川心中有数即可。

陈灵川离开湖心亭，随意靠在一个树上，怔怔望向天边，一个彩桥浮现在云层之间。

大概修行就是这样，风雨过后有彩虹，彩虹过后又风雨。

像这细雨时节。

彩桥贯日天色明，圆我十万八千梦。

白云满地江湖阔，着我逍遥自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