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植黄土地 第142章 百端难结（六）

现在的刘巧玲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穿戴也“讲究”了起来，过去出门穿的衣服，不是大姐的就是二姐的退茬衣服，随便往身上一搭，也不在乎挺括得体，不得已时就买来衣料，让二姐用缝纫机给她做，她也学着自己做，她从不进服装店购置衣服。

这一次约会，刘巧玲如期而至，她没有让高志强失望，两人在县上处了大半天，电影院、饭店，照相馆都留下了他俩的音容笑貌，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巧玲都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在红旗商场，高志强硬是看着给巧玲买了一身比较高档的衣服作为见面礼。巧玲在穿衣镜前试衣服的时候，她的感觉就像演员在试镜那样，她都不知道把身子放在什么地方，两只胳膊都感到多余，那种腼腆，那种亢奋，那种冲动，真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几年前，刘巧玲看了电影《庐山恋》，她的目光就凝聚在女主人公周筠的穿戴上，令巧玲羡慕的是，周筠每次出镜都穿着不同款式的衣服，每套衣服都是那样的得体合身，那样的充满性感，那样的令她难以释怀。一场两个小时的电影，女主人公的衣服竟换了四十八套，看得巧玲都有点眼花缭乱。巧玲心想周筠的任意一套衣服要是让她穿在身上，都会让她高兴半年。

可新衣服买下了，刘巧玲又感觉穿不出去，在学校她只好变通了一下，新上衣配旧裤子，新裤子配旧上衣。就这样衣服还是一下子把人给提了起来。

有时晚上心血来潮的时候，刘巧玲便穿上新衣服孤芳自赏一番。

这次约会让刘巧玲感动的并不是高志强给她买了一身可心的衣服，而是高志强竟然能把她写给他的信一字不落的背过。

刘巧玲一闭上眼睛就能再现出那令她难以忘怀的场景……

那天中午两人在饭店吃水盆羊肉时，坐在巧玲对面的高志强用略带磁性的男中音富于感情的小声背着……

高志强同志：你好！

看了你的来信，我都感到有点莫名其妙。我真的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吗？希望你不要一时地感情冲动。

你完全不了解我的心思，虽然你我都是教师，但两人的身份却相差十万八千里。我想我根本就配不上你，尽管我对未来充满着幻想，但我的立足点还是在黄土地上。

日本有位作家叫森鸥外，他写了一篇小说叫《舞女》，作品描写的是一位留学在德国的日本青年太田丰太郎和德国舞女爱丽丝的爱情故事。不知道你看过没有？如果看过的话，你可以想象舞女爱丽丝的悲惨人生。她为对方奉献出了一切，并怀了他的孩子，就在她即将临产时却被人家抛弃了，其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感情不忠却是最重要的。还有《悲惨世界》里面的芳汀，就不用说了。

总之，婚姻并非儿戏，一旦选定便成了契约，它就像一架平衡的天平那样，指针永远指向刻度的正中，一边放着爱情，另一边唯有放上生命的全部，这是一生不能反悔的。

我可不愿意做第二个爱丽丝，被人玩弄后，就像人家扔掉一个烟头那样被无情的抛弃了。

刘巧玲

一九八X年X月X日

这次约会后，刘巧玲感觉自己好像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眼下她的工作有了眉目，大专文凭到了手，恋爱又进行得如鱼得水，她感到未来的生活充满阳光。

回过头来，巧玲反复地在想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是来自不易的，那是和驻守边防战士的浴血奋战分不开的，是革命烈士们用鲜血换来的。每当想起英模事迹的报告，刘巧玲的精神世界就会受到震撼，特别是那些英雄模范人物的家信和日记，字字都在触动着她的心灵。每当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巧玲就拿出了她的工作笔记本，看着英模报告会的记录，让她不能释怀是一首歌曲和一则日记，她都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了。

（附歌词：如果哪一天我拼死在战场，请组织不要告诉我的爹娘，要让他们永远有一种盼望，为有我这样的儿子而感到荣光……

老山前线张兴仁烈士日记

小草以自己的生命使大地充满生机；

小鸟以清脆的歌声给人间带来欢乐。

我们革命军人要以自己的流血牺牲，换来祖国的长治久安，人民美满幸福的生活。）

还有那英雄们上前线前时的豪言壮语，也在不时地冲击着刘巧玲的耳鼓。

“血与火，硝烟与弹片的战场生活开始了，作为军人，维护祖国尊严，我义不容辞，作为儿子我要向小草一样给母亲增添色彩。在祖国和人民需要我们的时候，我就要挺身而出，那怕血溅沙场也在所不惜！

灵魂深处的颤动，使刘巧玲不得不考虑着这样的一个问题，我们今天安静祥和的幸福生活是和老山英雄们的浴血奋斗分不开的。我作为一个新长征时期的团员青年有义务也有责任为新时期最可爱的人，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这种强烈地愿望不时地冲荡着刘巧玲的心扉。多日来，刘巧玲一直在思考着，我们虽说不能亲临前线为这些新时期最可爱的人，这些英雄们擦擦汗，洗洗衣服，做顿可口的饭菜，但我们应理所当然地为他们做一点实实在在的事情，落到实处，她又能为这些可爱的人做些什么呢？她该做些什么呢？

这天下午，学校会议室门前贴了一张大红纸，走到跟前一看，原来是用黄广告写的倡议书，内容是延州县共青团和县妇联联合签发的文件《关于在全县团员青年中开展热爱新时期最可爱的人的活动通知》，提出给前线战士做鞋垫的倡议。

刘巧玲站在倡议书跟前，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完后，她心情非常激动，这做鞋垫正适合她的心意。

晚上办完公，刘巧玲离开了学校，就朝着二姐刘巧珍家的方向走去。

一进窑里，小甜甜就朝巧玲扑来，“小姨，快给我讲故事！”巧玲弯下腰把脸向前蹭了蹭，小甜甜着实聪明，便朝着巧玲的脸上使劲地亲了一下，巧玲会意一笑，抱起了甜甜，“来，今个小姨给你教花儿对花！”巧玲上了炕，把甜甜搂在怀里，等搭着小手，把音拖长，说道，

我说一来谁对一，什么花开在水里？

你说一来我对一，荷花花开在水里。

我说两来谁对两，什么花开在路旁？

你说两来我对两，马莲花开在路旁。

我说三来谁对三，什么花开叶叶尖？

你说三来我对三，辣椒开花叶叶尖。

我说四来谁对四，什么花开一身刺？

你说四来我对四，玫瑰开花一身刺。

我说五来谁对五，什么花开躲端午？

你说五来我对五，石榴花开躲端午。

我说六来谁对六，什么开花滴溜溜？

你说六来我对六，茄子花开滴溜溜。

我说七来谁对七，什么开花叶叶稀？

你说七来我对七，荞麦花开叶叶稀。

我说八来谁对八，什么花开叶叶花？

你说八来我对八，桂花开花叶叶花。

我说九来谁对九，什么花开酿黄酒？

你说九来我对九，菊花开花酿黄酒。

我说十来谁对十，什么花开乱人拾？

你说十来我对十，棉花开花乱人拾。

巧玲就是这样坐在炕上把甜甜搂在怀里一句一句地教着，还没有等教会，甜甜就睡着了。

巧珍忙完家务也上了炕，巧玲看着坐在身旁的二姐，忙问道：“二姐，你这儿有鞋垫的花式样吗？我有大用！”“有，我知道你有大用，二姐这就给你去拿。”巧珍说着就转身下炕，朝大衣柜走去，她站在衣柜跟前，使劲拉了柜子上的带锁的塑料拉手。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本《现代生活》杂志，递给了巧玲，“你慢慢看吧，有好多哩！”巧玲从二姐手上接过杂志。慢慢地翻着，这时巧珍也上了炕，拿起了给甜甜织着半截的黄绿套色的毛裤。

“二姐，你怎么知道我有大用呢？”巧玲一页一页仔细地翻着二姐用牛皮纸描绘的鞋垫图案。“我当然知道。”巧珍想，那个未婚青年不给她的心上人做几双鞋垫，纳几双鞋呢？

巧珍的鞋垫样式在马店的川前川后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原来巧珍拉鞋垫是没有图案的，她都是随心所欲的走针引线，还是马拴让她出了名，马拴穿着巧珍那做工精美的鞋垫，不知被村里那个贼眼子发现了，引起了村里其它妇女的好奇。都来找巧珍要鞋垫式样，她哪里有什么式样，人家就数说她，小家子气，她也跟人家解释不清。后来，他都是先纳好鞋垫，她认为比较满意的，就画在牛皮纸上或挂历纸上，有的鞋垫就在滚边的里面绣有花呀鸟呀福字寿字等图案。

巧玲看完后，很失望地对巧珍说道，“二姐，没有一个对我心思！”“哟，啥没见啥就把二姐拿脚靸呢？”巧珍看着巧玲有点失落的样子，“就是给女婿娃纳几双鞋垫么，至于吗？”巧珍有点挖苦地说着。

“二姐，你想到哪里去了？在你的心里就装着女婿——女婿。说实话，你的鞋垫图案，一个字就是‘俗’。”“那你到底是怎样想的？你能说出来，我就能给你做出来。”巧珍有点愤愤地说着，巧玲这才详细说了自己的心思，鞋垫上花要素，还要绣字。什么脚踩越寇，奋勇杀敌；什么赤胆忠心，不忘使命；什么保我河山，寸土必争；什么歼灭敌人，凯旋归来……

姐妹两个坐在一起，拿着纸，在画呀，描呀，什么时候睡觉，谁也不知道……

刘巧玲就是要把对新时期最可爱的人的崇敬心情凝结在鞋垫上。

三八妇女节过后不久，学校把支前的鞋垫收集起来，四个女教师纳了六十双，各有特色，超凡脱俗。

在递送鞋垫时，刘校长让刘巧玲写了一封慰问信也一同递去，下面是刘巧玲写的慰问信

新时期最可爱的人：

你们辛苦了，你们像小草一样把根扎在祖国的西南边陲，站在反击地区霸权主义的最前沿，以热血和生命扞卫者共和国的神圣领土，我们青年团员从心底里感谢你们，祖国和人民感谢你们。

为了表达我们敬仰之情和爱戴之心，我们响应共青团县委的号召，为你们敬送一些鞋垫，就像共和国成立前老百姓当年支援人民军队那样，虽说鞋垫做的还不那么的精致，然而，这一针一线，一线一针，却凝结着我们姐妹的深情厚谊。希望能给你们带去温暖和力量。

最后让我们再一次的向新时期最可爱的人致以亲切的慰问！

祝你们光荣立功，捷报频传！

延州县城关镇xxx小学

一九八六年x月x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