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瓦特：忆之旅 第75章 挣扎羞愧为薪柴

空和派蒙答应了韦尔纳的计划，跑到不远处的屋子后。

过了一会，附近的行人都快步走开了。二人正疑惑着，却见一个嚣张的身影从街道那头大步走来，伸手扣在韦尔纳肩膀上，恶狠狠道：“韦尔纳！货呢？”

韦尔纳神色变换，把屈辱藏在心底，陪着笑脸转过身去，随后将那箱子抬起：“在这……在这，大人……”

“哼，今天怎么才卖出去这么点？”庆次郎拎了拎箱子，撇着嘴角问道，“我记得今天可是有好些人都该到期限了才对吧？都没来过？”

“大人……您今天来太早了，他们一般都是傍晚……”

“什么？你的意思是要怪我咯？”庆次郎一把抓住韦尔纳的衣领，生气道。

韦尔纳低着头，双手紧握着垂在身体两侧，紧闭着双眼。他即羞愧又悲愤，想反抗，却只能硬忍住，甚至都不敢和庆次郎对视，生怕因为些许眼神的变化，让庆次郎发现了问题。

见韦尔纳一副怕死了的样子，庆次郎得意地冷笑两声，心想着敲打得差不多了，便松开手，拍拍他那被捏皱了的衣服，轻声威胁道：“明天我会再来，你可得给我把事情办好看了，听见了吗……这些我就全拿走了，剩下的那些人要是来要货，你就自己想办法应付。”

韦尔纳似是认命的点点头，任由庆次郎把货和钱全部带走。

庆次郎一边走，一边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是个外乡人罢了，真是个笑话！]

庆次郎走远了。

韦尔纳攥着因为穿久了而在捏皱后没法被轻易抚平的衣领，心中满是愤怒，却丝毫不敢睁开眼，不敢去看庆次郎走到了哪里，他生怕因为自己的动作，失去了扳倒庆次郎的机会。

虽然韦尔纳知道，这很可能只会起到很小的作用，但这也是他身为恶人，唯一能为商会做的事了。不论是对庆次郎那些人，还是对商会，他可都是个没有价值的人啊。

[不能……我是个恶人，活该被这样欺负……不能睁眼，要用这次机会……换来商会的自由……]

等到空和派蒙从屋子后跑出来拍到他的肩膀时，他才从紧闭双眼的黑暗中、从不断地自我暗示中回过神来。

“韦尔纳！韦尔纳，你没事吧？”

“！？”韦尔纳瞬间惊醒，后怕地四处看了眼，松开了抓着衣领的手，“我……我没事……”

“真是太欺负人了，也亏你忍住了，辛苦了。”空安慰道。

“辛苦了？辛苦了……”韦尔纳捂住了额头，不断揉着太阳穴，他用手掌掩盖住了自己的双眼，微偏过头侧身站去，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握着，自责地喃喃道，“我居然也能得到这样的称赞吗……真是丢人……”

在屈辱中做了太久的恶人，韦尔纳的内心防线已变得过于脆弱了，只是小小的一句话，就足够让它决堤。

“虽然很不想打扰你，但是庆次郎好像快走远了……”派蒙等了一会，小声问道。

韦尔纳惊恐地转过头，立刻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赶紧快步走出去，带头跟上了庆次郎：“你说的对，我们快走，不能让机会白白溜走！”

……

韦尔纳带着空和派蒙跟在庆次郎身后，走了好一段路，途中经过了两条街道。

庆次郎丝毫不为自己的恶行而感到有什么问题，甚至他还会像这样和那些经受过他的压榨的商户打招呼——

“凉子，最近生意怎么样？”

凉子见来人是庆次郎，笑脸僵硬了一下，又勉强打起精神笑道：“托……托您的福，生意比前些天好一些了……”

“哦，这样啊，很不错。唉呀，过些日子，我和兄弟们要来你这里聚一聚，可别吝啬你的厨艺啊？”庆次郎大笑着从凉子的铺子里拿走了几串团子，就塞进了嘴里。

凉子的笑脸几乎快坚持不住了，她微微低下头道：“好的，大人。大人收税辛苦了……”

躲在台阶上的韦尔纳怔怔地看着凉子的背影，喃喃道：“辛苦了……？凉子小姐……我……我之前到底都是在干些什么……”

空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太自责，换做是其他外国人，也会被迫做这样的选择的。”

还陷在其中时，韦尔纳从未注意过这样的细节，如今亲眼见证，他越发羞愧自责了。

“不，不要安慰我了，我的内心实在无法接受……”韦尔纳深呼吸平复心绪，回头望向空，“等事情过去，请把真相告诉久利须会长吧，什么惩罚我都愿意接受……”

派蒙摇摇头：“还是你自己去说吧，做错了事，应当自己承认，别人帮你说算什么？”

韦尔纳沉默了一会，犹豫着点了点头：“大概……大概会的。不过，还是先走吧，这次一定要拿到庆次郎作恶的证据……”

三人在台阶上静等了一会，在不远处徘徊的庆次郎得意地笑了两声，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语些什么，终于继续前进了。

大概又走了一段路，庆次郎左右看了两眼，偷偷摸摸地贴近一旁的山壁，躲在阴影中压低了帽檐，朝山壁那头走了过去。三人立刻跟上，躲在夹角处耐心地等待庆次郎的动作。

庆次郎似乎是从身上摸索出了什么，心情很好似的哼着五音不全的曲子，把零散的东西全都一股脑往角落里塞，末了，还把一旁的石头推过来盖住，冷笑了两声。

“哼，就算是那几个蠢货，也绝对想不到我会把账本藏在这里吧——什么兄弟，不过是为我挣钱的消耗品罢了，他们不做，我就往上面递点关系，提拔其他人上来。还真以为自己握住了我的把柄不成？

呸！都是些废物，包括那个外乡人也是……万国商会……还得多敲打敲打才行，听说他们又开始‘帮助’其他商家了，哼……”

庆次郎对着海岸吐了口唾沫，用力跺了跺，扭头朝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韦尔纳正想出去，却被空拦住了：“再等等，以防万一。”

韦尔纳点点头，立刻躲回来，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坚定地执行。

又是多等了好一会，直到派蒙飞高出去，从山壁突出的位置探出头，借着石块的遮掩看了一眼后，三人才从夹角处走出来。

“就是这个了吧……”韦尔纳拦住想要动手的空，“我来吧，都是些泥土，别弄脏了。”

他快速翻开几个石块，从里面拿出几本明显是特意做小、方便携带的账本，稍微翻看了一下后，递给了空。

“没有错，就是庆次郎的账本，上面一条一条，全都是他作恶的证据！”

空接过账本，被上面的数字惊呆了：“他居然这么大胆吗？”

“可恶的庆次郎！我们赶紧回去，他刚才还说要去万国商会，我们快走吧！不能让他继续为难久利须会长了！”派蒙也生气道。

韦尔纳见二人跑开，在原地顿了顿，犹豫着，没有跟上二人。

空折返回来，拉住了他：“你在犹豫什么？是害怕会长斥责你吗？”

韦尔纳这次毫无犹豫地摇了摇头：“不，尽管我一直和那些人一起欺负商会的大家，但我从没有怀疑过会长的善良和心胸宽阔，我是怕我不敢面对他。”

“如果始终不愿面对会长，你又怎么能做到面对这份痛苦呢？你就打算一直抱着羞愧到死吗？”

“……”韦尔纳抬起手在脸上重重地打了一巴掌，算是勉强清醒过来，他沉默着摇头，转身跟上了他们俩。

……

“…………￥&……%……”

“真……*&&……￥不&……%&……”

“什么！？你说没有！？”

万国商会的门口异常吵闹，三人接近时，就听见越来越清晰的争吵声不断响起。

“真的没有了！这样下去，我们只会一直亏钱，就只能等着饿死了啊！”久利须把一个本该在今天上缴税金的商会成员挡在身后，对庆次郎悲愤道。

庆次郎冷笑着摇摇头：“饿死？哼，法令就是法令，规矩就是规矩，哪有这么多借口？要是因此饿死，也是你们外乡人应得的！”

“庆次郎！不要再胡作非为了！”韦尔纳怒上心头，将外套扯下丢在一旁，从人群中冲出去，将庆次郎推出去几步，挡在了久利须面前。

久利须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却瘦得没有多少肉的身影，不敢置信道：“韦尔纳……？”

韦尔纳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没敢回头，而是恶狠狠地盯着庆次郎：“庆次郎，你我都是恶人，也该到承受作恶的代价的时候了！”

“韦尔纳说得对！庆次郎！你的账本我们已经拿到手了！私藏货物、转卖赚钱，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你这不就是在断人生路吗！？”派蒙和空也从人群里冲出来，拿着账本大声喊道。

周围的人群立刻喧闹起来，他们都是异乡人，当即纷纷表示了对庆次郎的斥责，本就站在会长一边的他们看清了账本书页间的、来自庆次郎的签字，就更加大声地声援起了万国商会。

“什么！？”庆次郎本还盯着韦尔纳想要破口大骂，却没想到自己的账本落到了敌人手里。

他支吾了几声，忽然暴起，冲向派蒙，想要将账本夺回。

韦尔纳早就看清了庆次郎的为人，对方有这样的选择，他早已有预料。庆次郎才刚刚跳起，就见一个人影从下方冲来，抱住了他的腰，和他一起滚落在地面上。

韦尔纳大声骂着庆次郎，却因为一直没有怎么好好生活而变得瘦弱的身体而反被庆次郎推开了好几米，摔倒在花坛旁，差点撞上花坛的边角。

周围的人们都惊吓而愤怒地瞪向庆次郎，眼看着就要围上去动手。

久利须翻看了账本，眼见事情要激化，他快速跑到庆次郎面前，拦住了众人：“不！我们不能动手！”

人们看着满脸愁容的久利须，很快冷静了下来。

“会长说的没错，我们……我们不能动手。”

人群中，率先冷静下来的人发言道。

一旁还愤怒着的人大吼：“难道就这样放过他吗？”

“不！”久利须坚定地摇头，“代价会找上他的，但不能是我们动的手！朋友们，我们同为异乡人，不能因为这件事而败坏了所有人的名声！”“会长……可是——可是如果放着这件事不管，我们这些小商贩就算了，您可是……”

“听我的，相信我吧，朋友们！”久利须转过身去，看向靠着万国商会的门艰难爬起身，在一众审视和愤怒的目光中站直身体却不敢和任何人对视的庆次郎，说道：“先生，这账本我看过了，上面的条目和我们这些商贩的税金都能一一对上，您还有什么说法吗？”

庆次郎“切”了一声，靠着门不回答。

“奉行武士看重名声，如果将这件事传出去，想必……即使奉行府不追究，您也不会好过吧？”久利须将账本递给秘书，让他收了起来。

庆次郎咬牙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您认为是就是吧。”久利须平静地说道。

庆次郎在气势的交锋下很快败下阵来，但他仍然不愿承认：“即使账本已经落到你手里，又怎么样？你想做什么？”

“我……”久利须环顾四周，看向了他所信任、所怜悯的异乡人们，深呼吸道，“我不会追究这件事，不过，我希望您能给出合理的赔偿。”

庆次郎挑眉看向他，周围的人面露不忿，却也都听久利须的话，没有多言。

“你说吧，要什么赔偿？”

“您手里应该还有一大批晶化骨髓还未处理吧？我希望您能用那些货来抵掉接下来一段时间的税收，给我们一些喘息的时间。”久利须轻声道，“我们都是些小商贩，活得很艰难啊。”

庆次郎震惊地盯着他的眼睛：“只有这些？！”

久利须坚定地点了点头：“只有这些。其他的，我们不会再追究了，只希望能留给我们多一些活下去的空间，拜托了。”

空和派蒙也十分惊讶地看着久利须，被他的心胸所折服。这件事里，受损最严重的一定是一边对付着庆次郎等人，还一边维持商会和诸多商贩生存的万国商会，尤其是会长久利须。

然而他竟然舍得抛下这些怨恨，舍弃自己的利益，仍旧选择为那些小商贩说话。

庆次郎愣神了一会，无言地点了点头。

“那就多谢了，我送您回去吧。”久利须露出了笑脸，他毫无犹豫地托住庆次郎的手臂，搀扶着他往人群外走去，人们也纷纷为会长让出道路。

承受屈辱和痛苦的是会长，得到未来和新生的却是他们啊。

庆次郎走了几步，回过神来，将手从会长手里挣脱，摇摇头道：“不……不用送我了……你……还真不愧是万国商会的会长啊……我深感惭愧……”

或许是对自己所作所为感到十分羞愧的缘故，庆次郎加快了步伐，却被一个穿着甲胄的人拦了下来。

“庆次郎——”

“呃……！？”庆次郎连忙低头行礼，“大人……”

来人是庆次郎的上司。

上司盯着庆次郎低下的头，生气道：“我早就察觉你有些不对劲，没想到……”

庆次郎受不了上司失望的眼神，他只觉得有一道冷漠的气息在自己的身上打量，最终他大声道：“大人！请按规矩处置我吧！但是那些对他们的赔偿，还请不要收回！”

“怎么，你这算是醒悟了？”上司冷笑一声，没有怜悯他，“赔偿么，我自然会亲自去给，你给我乖乖蹲进牢里反省吧！”

上司没有理会其他人，拎着庆次郎的衣领就走了。

久利须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轻松地望向周围泪眼朦胧的商贩们：“朋友们，我们身为异乡人，终于能喘口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