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泪 第百二十六章 沙起风云

环月的呼喊化成了轻淡的低语，最后变成了沉默，远处看着她的人或是三三两两相视疑惑，或是低声私语，只有老头、山峦和海父一直在看着她，他们满脸都是担忧，尤其是海父，他似乎知道环月嘴里喊出的灰牙是谁，只是他好像并不打算告诉在这里的任何人，他的沉默真的有些特别。

不过任何细微的变化都可以在老头的眼里被放大，他一把拉过海父，接着便朝着山峦喊道，“山峦，这位海蜃的海父似乎知道点什么，你快来！”

其实山峦就在老头身边，他这一喊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们，只是环月似乎并没有听见他们的嘈杂，她还在伸手怕打着身前巨大的石块。

山峦扭头盯着海父，他微微张开嘴，“海父，你知道环月喊得灰牙是谁？”

海父看看四周的人，他又瞥眼看了一下环月，他有些为难，他曾让环月答应他不告诉任何人关于他们海蜃的事，现在自己却被逼着要说出关于她的事，而那些事一旦说出来，毕竟也会连带着说出他们海蜃的蜃主紫海，这着实让他有些为难。

他看向环月的方向，多么期待她可以自己来告诉这些人灰牙是谁，但是他看着环月的背影知道那已经不可能了。

巨石外的野兽嘶鸣还在继续，这里的所有人都在期待着海父，海父叹了口气，他似乎终于决定开口了，“那是和环月一起长大的狼，她和它也失散了……”

海父尽量避免说出有关紫海的事，只是众人似乎并不满足于听见的这几句话，他们依旧紧紧地盯着海父，老头更是直接又问了他一句，“你怎么知道这些？环月告诉你的？”

海父本就有些担心他们会问自己他怎么会知道，没想到老头立马就问了一句，不过他接着说出的话给了海父缓解之机，他赶忙回了句，“嗯，我和环月后面走在一起的时候无意间听她说的……”

海父眼神有些颤动，他在撒谎，这不是他的本意，可是为了海蜃，为了紫海，他必须要这样说。

老头和山峦回头看了一眼环月，他们似乎觉得对眼前的少女更陌生了，原来他们不在的时候，她一个人竟然背负着那么多的事情，眼前的她曾经是该有多么地孤独啊！

山峦向前几步到了环月身边，他伸手拉过环月，让她在小舟的一侧坐下，自己伸出木头使出全身的力量狠狠地朝着巨石掷去，老头和他身边的人看着也纷纷走了过来，他们都开始使出自己的本事，试图帮助山峦一起打碎眼前的巨石，海父也冲了过去，就连沉默不快的邀蝶也奔了过去，守着黑炎的凤凰有心却无力帮忙，他有些抱歉地看着环月，只是环月似乎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似的，对眼前发生的一切竟然毫无反应，凤凰见她如此这般也不好说什么，便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叹了口气。

阻隔的巨石在众人的击打破坏下只出现了几道浅浅的裂缝。

不管是枯寒的冷冰寒滞，还是山峦的青丛漫爬，或是邀蝶和晴雪的奋力催动，一切都似乎毫无进展，平灵伸出布满皱纹的手也在不停地朝着巨石使动力量，也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

很快众人便纷纷败下阵了，他们或倒或歪地回到了小舟和船筏里面，瞬间这里又回到了平静的时光。

当所有人都沉默时，环月却突然仰起了头，她再次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巨石，那里居然传来了一声声的巨响，而那巨响早已经淹没了野兽的嘶鸣，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巨石那里。

原来停在巨石对面的泪和出尘绝绝主听到巨石上的声响，也纷纷开始出力帮忙打碎眼前的巨石了。

只是潜藏在泪身体里的那股力量不知道因为什么突然变得沉默，他的力量已经远远低于出尘绝绝主的预料，而出尘绝绝主虽为这里的绝主，她似乎也有自己为难之处，对于眼前的巨石她并没有如所有人期待的那样有更好的办法。

所以两人也只是尽量在用现有的力量来帮忙而已，而且对面虽然传来了声响，但是他们似乎并不能听见具体的声音或是对话内容，这让两边相互协助的力量骤然间也降低了很多很多。

而出尘绝绝主还不时回头看看他们的来路，她似乎在担心什么，泪好像知道她在看什么，朝着出尘绝绝主说了句，“放心吧，那群小鬼该来总是会来的，不过现在他们还不至于到这里，你不要太过担心了……”

泪小小的面容上，那双让人不容质疑的眼睛让出尘绝绝主不能拒绝，她点点头继续朝着巨石使出力量。

哐当哐当，不断响起的巨大声响之后，泪和出尘绝绝主面前的巨石也只是出现了一点点的变化，就是上面多了几道划痕而已，出尘绝绝主看着微不足道的划痕深深地叹了口气，“泪，为何你也不能打碎它？”

泪摸了摸那块玉制坠子，吱吱安静地可怕，他内心里不知从哪里飘来一抹深深的忧伤，似乎有什么东西让他忍不住想要哭出声来，但是他还是忍住了，他朝着出尘绝绝主笑了笑，“绝主，您太高看我了，这都多少年了，过去早已经成为了历史，我们都不是曾经的人了……”出尘绝绝主显然没有料到泪会这样说，她有些不自在地朝着泪尴尬地笑了笑，突然的沉默让野兽的嘶鸣声更加清晰了，泪和出尘绝绝主不由地都仰头朝着嘶鸣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狼嚎？这出尘绝什么时候开始还有这样嘶鸣的狼？”

泪听了一会儿看向了出尘绝绝主，绝主也有些意外，她摇摇头，“应该没有，这狼是哪来的，怎么会这样嘶鸣？”

两人疑惑着，巨石对面的人也在疑惑着，冲进密径的阿去忙着奔袭完全没有注意到野兽的嘶鸣，而他身后跟着的小枝却突然停了下来，她虽然看起来不聪明，但是她实际上却无比的太通透，她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回头看向来路默默地说了句，“悬天，有人来找你了！真好！”

山崖角落的紫海也已经听见了涤烦不停的嘶嚎，他抬头看看天，又长叹了一声，“涤烦，希望你真的见到了你的主人，希望你们以后可不要再分开了……”

灰牙站在奔涌不息的瀑布边上，朝着四周的山崖拼命地嘶嚎着，它似乎急切地期待听到熟悉的回应似的，它还不时朝着远处有亮光的地方瞥去几眼，那里站在水域边上的那个人就是它要找的人，只是它没有料到他看见它竟然像是不认识似的，这让它不敢贸然再去相认了。

悬天站在原地仰头看向传来嘶吼的方向，老木也看向了那里，过了好久后他突然把手搭在悬天的肩膀上，“悬天，那只狼看来也认识你，我们要不要跟着它去看看，它好像就在瀑布那边……”

悬天听到了老木的话，但是他的脑海空空如也，他沉默了好久后回了句，“不了，我还是想不起它是谁，我又是怎么会认识它的……先不去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明天我们还要去找小枝和阿去呢！”

话虽这么说，但是悬天并没有抬腿离开的意思，老木看着他这样，突然往后退了退，“也好，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悬天，你不要老是让姜花担心了，她一个女孩子也不容易，你是个男孩子，有些事需要你担起来了……”

老木本不应该在这样的时候增加悬天的压力，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悬天朝着他点点头，老木也不再说什么扭头便走了。

其实老木知道悬天不是一般的男孩子，他遇到的情况越艰险困苦，他就会越坚强，那些话也许对于他来说也许会是个契机，成长的契机。

悬天继续沉默地呆了会儿，他扭头看看姜花在的房间，那里黑灯瞎火的，看来她已经睡了，他看了会儿后便朝着附近的水域走去，随意在某处亭子里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他沉默地看了会儿天后因为挡不住困意也闭上了眼睛，很快那里就传来了他平稳而有节律性的呼吸声，看来他已经睡熟了。

不远处，水域飘荡来的风声呼呼而起，野兽的嘶鸣渐渐淡去，四周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陷入沉梦的悬天嘴里又开始喃喃自语起来，“娘亲，娘亲？你看那边的风尘，好壮观，什么时候我也能像爹爹那样操控沙尘就好了？”

原来失去记忆的悬天总是在梦境里回忆起过去和曾经，只是当大梦散去，他还是什么都不记得。

这一次似乎有些特别，他梦见的竟然是他一直以来从未梦境过的地方和人，那个小孩子的声音又开始不断地回响在他耳边，不过这一次它清晰地仿佛就是从他自己的嘴里说出去的似的。

这不他又开始了，“娘，青原也有和荒漠里一样的狼吗？它们是不是也很可怕？”

“燎原啊，青原人可不喜欢哪里都有狼的，它们可是青原人的敌人……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最近老是提起狼，你想去青原了？”

“嗯，娘的家乡，燎原也想去看看，娘亲总是说那里很美，燎原想看！”

说出这些话的小家伙其实并不是真的想要去看看青原，他只是编了个理由，为的是不让娘亲看见那个老是坐上他们对面房子上的人和她身边的那只狼。

“以后，等燎原长大了一定会带燎原去青原看看的，那里可是娘亲的家乡呢！”

睡梦里喃喃自语的悬天呼喊了一声，“娘亲！”

可是他并没有因此惊醒，他很快又一次陷入了沉沉的梦境，这一次他嘴里呼喊的已经变了，只听他惊呼着喊了一句，“不要，娘亲！不要啊……”

亭子外的水面上骤然间旋起了漩涡，漩涡之上，随风裹挟来的竟然是附近山崖上的尘砾，它们飞旋着在水面上形成了更为巨大的漩涡，四周的天都跟着变了颜色。

远远看着的紫海不由地看向了那里，他的脸上现出了惊诧，“难道那个小孩也出现了？”

悬天的记忆像这水面卷起的风尘似的，渐渐地竟然找到了它原本的路径，像是疯了一般开始冲撞着原本封闭的世界，悬天突然间睁开了眼，他的眼眸里浮现出了眼前的一切，他的嘴也跟着微微张开，他猛地跃起飞进了水域上的尘砾中。站在尘砾中央的他手腕间的青丝渐渐地冒出了头，那些曾经的伤口也开始不断地发出隐痛，他似乎记起了曾经有过的类似场面。

那个时候他还是个更小的孩子，那个时候他已经和亲人走散，那个时候他还一直以为自己会找到拯救灰牙的办法，那个时候他根本不会想到会和姐姐环月永远失散……

脑海里晃过的一幕幕的过去清晰地就如同此刻正在发生一般，那里有双悲戚不已的眼睛，那里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狼，那里垂死挣扎的小鬼已经没了力气……

悬天突然朝着远空放声嘶竭，啊——啊——

水域因这嘶竭的喊声震动不已，就连紫海站着的水域附近的山崖也都跟着晃动了起来，他有些踉跄，但还是稳住自己看向了水域，瀑布处的灰牙突然朝着水域奔去，而这也再次将姜花和老木引了过来，他们震惊地看着水面上的一切，姜花不由地朝着尘砾中的悬天喊了一声，“悬天，你在那，对吗？”

“悬天？我……我不是悬天……我，我叫燎原，荒漠青原的燎原！”

嗷呜——嗷呜！

灰牙很快就奔到了这里，它朝着尘砾里的人拼命地呼喊着，那眼神像是比看见食物还要期待似的，姜花和老木盯着它更加不解了。

“灰牙，灰牙，我回来了……对不起啊，竟然就那样丢下了你……”

呜咽的哭声响彻在水域上，远处瀑布的水幕上渐渐浮起了晨起的微光，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