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泪 第百八十三章 灰烬之下（下）

在山峦的眼里，对他们的出现毫无一丝意外的知欲绝绝主似乎并不是真的在询问他们的身份，他似乎只是想找个人说句话而已，山峦看着他快步地绕过身前窜动着火焰的坑穴后忍不住开了口，“绝主，我们确实是外面来的人，不过您是怎么知道的？您神色怎么看起来特别不好，您可以告诉我们为什么我会看见森山的山主吗？这里的这些窜着火焰的坑穴又是怎么回事？知欲绝原来就是这个样子吗？”

山峦的疑惑冲口而出，他对自己看见的一切都有些震惊，但他似乎也渐渐明白他和老头接下来要走的路也许会比此刻已经在这里遭遇的更难更可怕，但是他们没有办法预料未来，他想不如还是好好了解一下当下吧！

毕竟他们还是要继续走下去的，毕竟他们还是需要去往下一个绝地的！

老头跛着脚慢慢地走向山峦，他的四周不时飞起的灰烬在飘向空中的瞬间突然会火光一闪，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情形，似乎比他烟袋点起烟时的火光还要让他激动，他抬眼看看前面的人，山峦依旧在等知欲绝绝主回他话，但是知欲绝绝主好像并没有什么情绪去理会他们，他只是背转身一直朝着前面走了。

山峦紧追着他，他似乎已经有些顾不上老头了，老头也不在意，他一个人慢慢地沿着山峦走过的路朝前赶去，他们穿过了脚下一个又一个的坑穴，现在的他们已经离最初站的地方越来越远了！

行过的四周窜动着火焰的坑穴里涌动的烈焰渐渐变得渺小，但它们却并没有消失的迹象，山峦追着知欲绝绝主渐渐地竟然走到了一片开阔的地域，他们的眼前是弥漫着火光的一池水，山峦停下往他身后看去，不久却又回头看向了那一池的水。

随着池水上的烈焰窜起落下，他身后的坑穴里也有节奏似地起起伏伏着烈焰，这让山峦对眼前他看见的这一池水充满了好奇。

而知欲绝的绝主已经寂然地站在了池水边上，在他们远处一点的地方有一座巨大的石像，那石像的眼里在不停地往外留着带着火焰的水，那些水顺着石像的脸颊往下流去，最后都汇入了山峦眼前可见的这一池水里了。

然而远处的石像的面容却是模糊的，它似乎不久前被人刻意的毁损过，尤其是那张原本清秀而温柔的脸，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那是一张脸了，只是那流淌着火水的眼睛却未曾受到损伤，那是一双看上去充满坚毅却又存有无尽善意的眼睛，那微微低垂着的眼睫看上去是那么地让人心生平静。

山峦盯住石像看了好久，他一时竟然忘记去注意知欲绝绝主的行动，而知欲绝绝主已经沿着池水的边缘朝着石像快步地走了过去，很快他的身影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山峦，池水那边的石像是不是很像一个人，你有没有觉得她和环月的脸有点像啊？”

老头虽然慢，但他终于也走到了池水边，他举着自己的烟杆指着远处矗立的石像，已经盯住石像看了很久的山峦默然地点了点头，“确实好像，但是那肯定不是环月，她永远都不会成为那样一尊石像的，她一定不会的！”

老头深深地长出一口气，他当然知道眼前的这尊已经被损坏的石像不是环月，但是他也明白山峦话里隐藏的意思，他们要找到的环月终究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她的命运从她出生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多舛，然而他和山峦却始终还是想要守护她，哪怕只是让她能够像往常那样开心地笑一笑也好！

“老头，知欲绝绝主去哪了？这池水和我们刚才经过的那些坑穴好像有关系……”

山峦环顾了一圈没有再次看见知欲绝绝主的身影，他有些焦躁地问了老头一句，老头也四下看了一圈，突然他指着远处的石像大喊了一声，“他在那里！”

山峦朝着老头烟杆指向的地方看去，在池水边高耸的石像捂向胸口的那双手上似乎站着一个人，他正远眺着前方还有这里，山峦瞬间从他怀里抽出了木头，刹那间打开的华盖立马撑开悬在了半空，他回头看了一眼老头，老头会意后两人迅速跃起落在了华盖之上，眨眼间飞旋的华盖便立马朝着石像奔去。

知欲绝的绝主本以为外来的山峦和老头会一直跟着自己，没想到当他到了石像脚下时，身后的两人却看不见了，他不想回头再去找他们，便不得不跃上石像看向了山峦和老头停留的地方，终于他的眼前一团翠绿的华盖朝着他飞了过来。

华盖飞过的池水上面瞬间浮起了一股清风，清风所过之处，燃着火焰的水面立刻变得风平浪静，知欲绝绝主望着越来越接近自己的华盖，眼眸里渐渐地闪出了光。

如今知欲绝这烈焰尽燃的场面是由一个人一手造成的，他虽然只是一过而去，但却实实在在地毁坏了知欲绝这一片清清池水的宁静，还瞬间燃炙了石像流淌出来的清泉，肆意地逼出了知欲绝深埋地底的烈焰熔浆……

此刻知欲绝绝主眼望之处皆是窜动的可怕烈焰，那些坑穴里的清泉也早已经化成了乌有，只剩下漫天飞舞的灰烬，那些飞扬而起的灰烬一直弥漫在知欲绝，已经蓦然间遮挡住了知欲绝曾经格外透亮的天空。这一切的发生不过瞬间，当他携着其他绝地的绝主候选人才回到知欲绝时，这知欲绝的天空还是澄澈的，他们只是往前走了几步而已，知欲绝就已然变成了烈焰灼烧的死域！

“绝主，您在这里做什么？您刚才在想什么？”

山峦和老头已经从华盖上下来，他们站在知欲绝绝主面前，老头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他们的脚下，那里坑穴里的烈焰时升时落，但飞扬而起的灰烬和它所带来的灼热却不断袭上他们此刻站着的地方，老头不由地往山峦身边去了去。

知欲绝绝主恍然间回过了神，他看着自己身边的年轻人和跛行的老人，突然抬头看向了石像被损坏的脸，“你是不是问过我这里原本是不是就是这样？这里从来都不是你们现在看到的这样……不久前有个叫山茶的姑娘哭着求我帮你们，你们应该认识她吧？”

山峦的眉毛突然跳动了一下，他立马追问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她……”

“她没事，已经和其他绝主候选人一起离开这里了……你们不好奇她为什么要我一定要帮你们吗？”

知欲绝绝主声音越发地沉郁了，山峦从他的眼神里似乎预知了不久前到达这里的绝主候选人的悲伤，他们行走的路途也许并不比他和老头轻松，“山峦不知，还请绝主告知！”

“你和司魂绝那位特殊的绝主候选人枯寒似乎还有些关系，你们身上跳动着类似的东西……”

知欲绝绝主答非所问，但是他看向山峦的眼神却让山峦有些介意，他将自己的手背到了身后，接着继续听知欲绝绝主说话，他又说道，“你们接下来想要去的下一个绝地化愁绝，它可是个特别的地方，然而从知欲绝到那里只有一条路，但是现在那条路已经不在了，你们已经去不了下一个绝地了！”

山峦和老头似乎并不相信知欲绝绝主的话，一路以来，不同的绝主似乎都曾说过这样的话，他们一直告诉他们说他们去不了下一个绝地，但是他们如今还是走到了这里，所以他们根本未对知欲绝绝主说出的话有任何的诧异，这让知欲绝绝主有些意外！

“绝主，您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可以让我们去往下一个绝地的，对吧？您放心，不管那条路如何艰辛，我们都不怕，我们已经走过了太多的艰辛，不管遇到多大的险阻，我们一定都能克服！”

知欲绝绝主看着山峦和老头久久没有说话，他们上方的石像的眼睛里还在不断地流出火水，那飞落的火水不时溅到三人的身边，但是他们却完全没有在意。

弥漫着灰烬的知欲绝的坑穴里不断传出烈焰熔浆迸溅的声音，那池水之上燃着的火焰也越发高涨，池水蒸腾而起的水汽飘起后也跟着迅速地消失了。

知欲绝绝主终于将他的目光从山峦和老头的身上移开，但是他却并没有给出山峦和老头想要的答案，他微微转了个身，“我没有骗你们，这里真的没有去往下一个绝地的路了……虽然那个叫山茶的姑娘求我一定要告诉你们那件关于下一个绝地化愁绝的秘密，但是你们知道了也不必再在意了，你们去不了那里，也不会遇到和他们一样的困境了……”

山峦听着如此让人绝望的话瞬间有些不快，“绝主，叫山茶的姑娘是我的妹妹，她究竟求了您什么？”

“她恳求我一定要告诉你们，到了化愁绝的门楼时你们一定要等化愁绝绝主出现，一定要请她带你们穿过化愁绝的门楼……”

背转身的知欲绝绝主伸手缓缓地拂过他们站立的石像的岩壁，他似乎准备离开这里了。

“绝主，我们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

山峦虽然不知道山茶为何要求知欲绝绝主做那样的事，但是如果他们无法继续走下去，那一路行来就都没有意义了。

他和老头不能回头，而且他们也已经回不去了，然而这知欲绝似乎也不是他们可以久呆之地，山峦不甘心，他朝着知欲绝绝主的背影喊道，“知欲绝绝主，我们外面的人那么渴望到达青林谷，怎么你们青林谷的人会这么颓然？你们不是被认为是世间神奇般的存在吗？绝主？”

已经走到石像手腕边缘的知欲绝绝主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山峦，他默然的神色里满是嘲讽，“世人皆是迷茫，我们也身处迷茫……如果青林谷未曾改变，那你刚才所说的话确实就是真理，可是现在世界已经变了，你我如今都是太过卑微的存在了！”

“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事竟然让您如此悲观？我们不久前见到的青林谷谷主都还好好的，您怎么可以这样说什么都不行了？”

山峦也激动了，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又是为何激动，如果他们只是为了去下一个绝地，那他和老头只需要问一下下一个绝地的大概位置，反正他们这一路都是自己用双腿走过来的，即使下一个绝地充满了危险，但是他们只要还在走，那些危险也只是他们费些时间和精力走到以后才需要去考虑的！“绝主，您如果有自己的难处我们也不强求，不过您可以告诉我们下一个绝地的大概方位吗？我们可以自己去找……只是我看着那些不同绝地来的绝主候选人也都是一路奔波，历经了艰险，他们可都是怀抱着巨大的希望在往前走着，您难道不该为他们留下更多希望吗？”

山峦的话让已然站在石像手腕边缘的知欲绝绝主彻底地停住了，他没有转身，但是却发出了一声长长地叹息，“你说的没错，我这样确实有愧于一个绝主的身份，然而我这样也并不是没有缘由……我说的话没有一丝隐藏，这里真的没有去往下一个绝地的路了，就连送之前的绝主候选人离开的路径也是老朽拼尽了所有力量才勉强撑出来的，这知欲绝已经被那团黑雾里的人毁了……它的生机正在快速地流逝……”

山峦往前几步，他伸手拉住知欲绝绝主，但却猝然间又松开了知欲绝绝主，如此近距离的看去，山峦才发现这知欲绝绝主的眼睛已经蒙上了一层污浊的灰色，他默然地抬头朝着山峦看去一眼，山峦有些不知所措地低声问了一句，“是海蜃的蜃主干的吗？他是不是又已经消失不见了？”

知欲绝绝主没有回应，他绕过山峦飞身一跃落向了池水边上，站在石像上的山峦俯身看去，竟觉得自己刚才的一席话太过伤人了，这里毕竟是他们青林一族的家园，应该不会有人比他们更希望这里安然无事吧？

他一个外来人是不是管太多了！

“老头，我们走了！”

山峦不再想要追去知欲绝绝主，他唤出木头撑起了华盖，扶着老头上去后朝着石像后连绵的山峰飞走了。

可是才一瞬间石像后的山峰却蓦然间又变成了和石像前的坑穴一样的地方，他们似乎真的没有前路可走了，所有的一切都似一个模样一般地阻在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