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乎苍苍 第27章 琴声

秦梦秋听得云里雾里，自是不解这些与修习剑法有何关系，转眼看了一旁的谢楚青，见谢楚青也是一副沉思模样。

此时，楼船飞庐之中传来一阵琴声，婉转悠长，引得众人看去。

听那琴声先是一股悠然之意，伴着楼船漾水之声极为雅致。

忽传一阵振翅之音，从岸边青山之上飞来千百飞鸟，随着琴音盘旋玉宇之上，一时鸟语欢鸣，众人眼前竟成青山碧翠，泉水汩汩，鸟戏于林的一番美景。

正当回味之时，那琴声忽然变调，音调直转而下，如闷雷、如黑云，景象随即变幻，只觉得眼前宛如雷雨将至，妖风大作，气势强盛，似要将万物卷入风雨之中。

回过神来，众人才发现原本盘旋于玉宇之上的飞鸟已四散逃离，尽数而去。

而原本晴空也已布起淡淡云层，遮住了日头，江风更盛了几分，将一干人的衣摆轻轻扬起。

岳紫晴向司凌空身边挪移了一步，小声说道：“这谢家一曲琴声，竟引得天地相合？这已超脱人所能及，若说讲出去，恐怕将引得轩然大波。”

这话落入司凌空的耳中，只见司凌空一声长叹，悠悠说道：“你以为是竹师妹引得这风云变幻，殊不知琴声起时，江上之风早已有了起意，再加上这几日本就是梅雨之时，层云遮日再正常不过，哪有什么天地相合？”

岳紫晴震惊，问道：“不是天地合之为何我会有琴声呼风唤雨之感？”

司凌空说道：“竹师妹的琴艺早已出神入化，起承转合之际极为传神，是故人闻其声则见其意，你所见的青山绿水，鸟语花香是这琴声引起的心境。

后层云遮了日，江上起了风，师妹便顺势直转琴音，破了这份心境，故青山绿水散去，以至生呼风唤雨之感。”

岳紫晴问道：“可那些飞鸟又作何解？”

司凌空一笑：“乐艺之大能，可引得鱼龙共舞，鸾凤相合，招来这千百飞鸟又有什么奇怪？”

岳紫晴恍然说道：“如此说来，方才的一切都是假的了？”

司凌空摇摇头答：“并非是假，飞鸟是真，琴声是真，层云江风亦是真，只是道之不同，所思不同而已，你且再听再看。”

听罢此言，岳紫晴思绪再回那琴声，眼望长天。

只见随着楼船渐行，日头也便往层云边际移去。

即将出云之时，琴声宛然变了。

那雷隐之音又渐转而上，先是奏出丝丝凤鸣，接着演出凤凰涅盘。

展翅扶摇，仰望苍穹。一声嘶唳，直入九天。

而日头随即出得层云，褪去氤氲，流光照玉，辅以琴声，让人直有天地重生之感。

林陆山颤颤巍巍说道：“我的爷啊，这奏琴之人功力何等高深，竟然能引得天地异象。”

华胥在旁亦是点头称是，暗道世间竟有如此高深莫测之人，此番景象，实在是平生所未见，即使回归师门说与众人，怕也只能被人当做神话故事了。

司凌空看着岳紫晴已然出神的样子，问道：“可有什么感悟了？”

岳紫晴心下暗道：“竹仙子这一曲琴音，与天地相契相合，演出这风云变换，乃是世间少有的神技。

借天地之势，顺风云之变，又超脱于万物之中。

若今日无此景象，便无此曲，可若无此曲，今日景象又绝不能有此神韵。

由此想来，我之前所觉并无什么过错，只是因她琴艺卓绝，让人难分究竟是琴曲引动了天地，还是天地成就了琴曲而已。

这二者本在一念之间，全由心境所至。

吾之道者，谓之‘克己’，有意违逆人之天性，以谋司天大道，故而有了琴曲引动了天地的偏见。

却不知是竹仙子借了风云变幻之势，成就了一曲旷世神作，以天地为我所用。

这般心境，不知较穹苍道者，高了几何啊！”

想罢，岳紫晴却多了几分黯淡之色，说道：“多谢司大哥开解，这一曲琴声乃是天地之作，今日听得，实在是小女子平生之福。”

司凌空说道：“我本不该对你讲这些，好在你之前只在穹苍，对世道感悟不深，心中之道还未稳。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你这两个师兄都是从俗世拜入穹苍，乃是经历人世无常、酸甜苦辣之后，坚定了心中所寻之道，若是他们悟了，则此前一切皆为虚妄，免不得道心尽毁。

不过你也要当心，我之所以无意对你讲，便是怕你无法决断，误了前程。

既然你已悟了，我便告诉你，两种道之间无所谓上下、前后、高低、好坏，否则贵派穹武祖师也不会天下无双。

二者之不同，只在心境。

心境不同，天地不同罢了。”

岳紫晴一愣，看向司凌空，只觉得此人越发高深莫测，向上一看，正盯着司凌空那双淡然无波，又似是洞悉尘世的剑眉凤眼，一时心中澎湃，不禁脸颊微红，颤颤说道：“多谢司大哥赐教，紫晴受益匪浅。”

司凌空笑着说道：“既是如此，这鱼你还吃不吃了？”岳紫晴婉约一笑，伸手接过司凌空手中的烤鱼，上下打量了一会，便一口咬了下去，转而对着华胥说道：“师兄，这烤鱼当真好吃，不愧是谢家一绝。”

司凌空与岳紫晴的说话被身边的谢楚青听了个仔细。

谢楚青悟性本就极高，在听到‘乐艺之大能，可引得鱼龙共舞、鸾凤相和’的时候，不禁想起竹心借助风势，为自己化去腹内淤血时的感悟。

心中想着：竹师姐可借天地之势辅助琴音，想来也可以以天地之势凝成剑招，先前我已接触风势之威，若是蕴入剑招之中，说不定便创出一套绝世剑法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谢楚青眼中已是精光潋滟，喜上眉梢。哪知此时被司凌空一巴掌拍在脑袋上，只听司凌空说道：“有心难成，无心乃至，你这臭小子，不知在想些什么，肯定不是好事。”

谢楚青揉了揉脑袋，这司凌空的一巴掌是用了劲的，直让谢楚青头中嗡嗡作响，“有心难成，无心乃至么？”谢楚青跟着嘟囔了一句。

司凌空将买来的鱼一股脑全烤了，秦谢众人一饱口福，也算是这无趣水路上的一些少有的乐事。

穹苍剑派华胥、林陆山二人倒是以坚守道心为由，只想着方才那绝伦的琴声，早已不将这“谢家一绝”放在心上了。

而岳紫晴拿过那鱼后却不知如何下口，看着秦谢众家弟子手执青刃大快朵颐的样子，如何也放不下身段，只好坐在楼宇木阶上，指翘兰花地一点点将鱼肉撕下。

手遮皓齿，放入口中，端庄柔美。

“师姐，师姐。”谢楚青见柳茹拿着鱼一口也不动，便跑了过去。

见谢楚青跑来，柳茹轻然一笑，隔着面纱，别有朦胧之美，谢楚青不禁愣了愣神。

柳茹见谢楚青不知为何停了步伐，便招了招手，柔声说道：“怎么了？快过来。”

谢楚青这才继续过去，柳茹眉头轻轻一皱，继续说道：“刚才是不是师姐容貌吓着你了？”

听柳茹这么说，谢楚青心里却不是滋味，低下头心中暗道：师姐为我无意间所伤，女子容貌何其宝贵，尤其师姐是天仙般的美人儿，想来更是在意。

于是低声说了句：“师姐，可否让我看看？”

柳茹将谢楚青拉到船舱一侧，见左右无人，便轻轻掀起面纱。

那伤口已然结了痂，在柳茹白嫩的面颊上刻了一道血印。

随后柳茹说道：“你且安心，竹师姐说了不会留疤，也幸亏竹师姐医术高超，这才短短半日光景，便已结了痂，想来恢复如初的日子也不算长。对了，这鱼我吃不下，你拿去。”

“这是为何？我却记得上次大师兄烤鱼，师姐直夸好吃呢？”

柳茹摇了摇头，说道：“想是这些日子吃了太多，有些厌了。”

谢楚青见柳茹异样，心中已猜个七七八八，说道：“师姐，这推搪之词也太过简陋了，你这心事全在脸上，可瞒不了我，师姐且放心，待我有朝一日剑术有成，便去找你仇家。”

柳茹听得这话，叹了口气，转身拉起谢楚青的手，幽幽说道：“楚青，听师姐的话，这仇就算了吧，师姐只愿你一世安然便好，无需为我费神。”

谢楚青一皱眉，说道：“师姐这是什么话？原先师姐从不与我说‘为我费神’这种话，莫非是我凝练出了剑气，师姐心中不快？。”

柳茹原是听谢楚青说去找自己仇家，便不禁想到司凌空那句“以人之力，如何弑天”的话语，便思量着即便这仇不报，也不能让谢楚青白白殒命，故而说了那一句。

谁承想一下让谢楚青恼了，便翻了谢楚青一个白眼，说道：“凝练出了剑气，脾气倒也涨了不少，怎么？现在修为超过我了，我便不能说你了么？”

谢楚青直摇头否认，只看柳茹将穿着鱼的铁剑放到一边，整了整谢楚青略显凌乱的衣领，缓缓说道：“你天资极高，现下又凝出了剑气，心怀便要广阔一些。

如果只纠结我身上的仇，今后成就必然受阻。

你看司师兄和华剑使他们方才论道，哪里有纠结于个人恩怨的？

是故我说不让你为我费神，是盼你有朝一日能立足于天地之巅，成一世豪杰。”

谢楚青挠头说道：“原来是我误会师姐了，我以为是师姐与我心生了嫌隙，才说出那般话语。”

柳茹玉指在谢楚青额间一推，说道：“你便是成了释剑卷宗第一人，也得把我当做亲姐姐对待，不然我可不饶你。”

谢楚青笑道：“这是自然，待我成了释剑卷宗第一人，师姐便是天下第一剑神的姐姐，这样说来，师姐即便不修炼，也是天下无敌了。”

说着又故作一声叹息，继续说道：“师姐倒是一身轻快，平日种种花草、缝缝衣物便可天下无敌，说出去不知要让多少人羡慕呢！”

柳茹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竹师姐说的不错，净学了些油嘴滑舌的功夫，像是我对你的好少了一般。对了，昨日我见魏府那红枣杏仁糕不错，便私下问魏府厨子要了些，我去拿给你，你在这等我。”

说着也不顾谢楚青应答，便上了飞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