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乎苍苍 第28章 提亲

见柳茹上了飞庐，谢楚青便走到船侧，望着江水东逝，思索着方才所悟，又想起在江州见着的那个老者，只觉得一股缥缈之意仿佛要将这几日的见闻所感联系起来，化作一股意境，但再往深思时，那股意境又如梦幻泡影，实不可捉。

正值此时，谢楚青见谢孤鸿和司凌空急步走来。

谢楚青向谢孤鸿作了揖，唤了一声：“父亲。”

谢孤鸿一摆手，说道：“我有事与你大师兄相商，你且在这里看着，不许他人靠近船室。”

“是。”虽是答应了，但谢楚青心中却有所嘀咕，且见司凌空脸上神色匆匆，之前为众人烤鱼时的淡然全然褪去，也不理会谢楚青，径直随谢孤鸿上了船室。

谢楚青心下思量：莫非真是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糟了，师姐先入了船室，万一不慎打扰到了父亲如何是好？我且去父亲门前守着，若是师姐经过，我招呼师姐走开便是。

想罢也顾不得许多，脚步轻轻，到了谢孤鸿室前。只听司凌空的声音从船室中传出：“师父，这洛水黄鱼只怕还有些蹊跷？”谢楚青无心听到，眉头一皱，不知大师兄所言何意，心下生起疑惑，便不自觉地附耳过去。

谢孤鸿说道：“你所猜疑得不错，现下本不该是洛水黄鱼长成的时节，应是与五年前封印破损之事有关。不过只作吃食倒也无碍。”

司凌空说道：“如此甚好，听那渔夫说这些年洛水黄鱼长成的愈发肥美，时候早倒是罢了，只是这个头实在是与原先变了太多，故弟子先前才询问师父。”

谢孤鸿说道：“嗯，确是受了灵气影响，穹武他们终究是撑不住阴阳锁天大阵，可惜距天地剑气成形还差十年时间。凌空，若是他们撑不住，少不得要你前去一趟，你须有准备。”

司凌空说道：“弟子早已有所准备，但听师父之命。”

听到这里，谢楚青如云里雾里，心里想着：“师兄和父亲说的什么？‘穹武’这二字仿佛是在哪里听过，他们所说的莫不是穹苍第一剑穹武祖师？应是不会这么巧合吧。”强压心头震惊，便又仔细听了起来。

谢孤鸿说道：“你昨日方寸把握的极好，想来十年时间是可以威慑住的。不过还需谨慎，柳家灭门之事与这次名家剑斗之事隐隐中有所联系，本帝只怕都是九幽宫的手笔。幽州恐怕有变，可惜我自封修为，否则倒可亲自盘查此事。如今你几位师弟师妹各有要事，先前本帝许诺给天风门三十株灵药，实际也是想让你去灵幽二州走一趟。”

司凌空说道：“全凭师父吩咐。对了师父，说起幽州，今日弟子和茹师妹交谈，茹师妹心中对家仇甚是执着，弟子担心……”

谢孤鸿说道：“若依本帝早年的性子，杀了便是。可有了苕儿和楚青之后，也渐渐懂了人世情爱，茹儿的性子我很是喜欢，且她与楚青极是亲近，我不愿伤她，随她去罢。连你都追查不到九幽宫余孽所在，她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况且她体内的毒只要一日不解，她便一日不能凝练剑气，以她的修为，想要去找九幽宫纯是天方夜谈。”

司凌空说道：“哎，弟子只怕长久下去，茹师妹终究难逃心魔。”

谢孤鸿说道：“这便不是你该考虑的事儿了，人各有命。怎么现在活得久了，连你也学会感情用事了？”

只听司凌空颤颤说道：“弟子不敢，只是多年师门之谊，心中有些唏嘘，断不敢感情用事。”

谢孤鸿叹了一声说道：“七情六欲，人之常情，本帝也希望你们这些小家伙们情同手足，以后也有个照应。只是万事要有分寸，切要记得你五师弟的教训。”

司凌空说道：“弟子谨记。”

谢楚青在船室外面已然怔住了，脑子里混沌一片。突然见柳茹从飞庐的西边转角出来，连忙起身，运气内力，轻跨几步，到了柳茹面前，拉起柳茹的玉手，从另一侧楼阁连廊木阶下了飞庐，来到甲板之上。

柳茹满是不解，把手中拿着的红枣杏仁糕放在谢楚青手中，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像见了鬼似的？”

谢楚青接过，心知方才父亲与大师兄所说之事不便言明，便说道：“方才父亲和大师兄在船室内商量要事，不让人打扰，我怕你拿了糕点出来撞个正着，再被父亲训斥，便在那等你。这不是见你出来，便急忙拉着你下来吗？”接着拿着便吃了起来，囔囔说道：“这味道确实不错，怎么昨日就没吃到呢？”

柳茹怀疑地看着谢楚青，问道：“你没骗我？依大师兄的性子，哪里是商量大事儿的？”

被柳茹这么一问，谢楚青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谢孤鸿和司凌空所讲的什么阴阳锁天大阵，什么九幽宫，什么伐天大业，听起来似是与柳茹家仇有关，尤其听谢孤鸿那无情的言语，谢楚青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透露半分，便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于是便说：“他们好像在说什么人世情爱……什么七情六欲，人之常情。”柳茹一愣，喃喃说道：“人世情爱，七情六欲，又是大事”，突然惊呼了一声：“不会是大师兄要向哪家的姑娘提亲吧？”

谢楚青震惊了，呆呆看着柳茹，又察觉自己所说之言，确有这样的意味，且看司凌空那样貌，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柳茹有这样的误会也在情理之中。思忖一番，又不知再如何圆谎，心下想着：师姐啊师姐，我所说的均是爹和大师兄的原话，这也不算骗你了，偏偏你自己这么想，这便不是我的过错了。

二人刚从楼阁木阶下来，本就离岳紫晴不远，方才柳茹的一席话并不算小声，全入了岳紫晴的耳。

岳紫晴惊诧转头看着柳茹，柳茹也看着一席青花云纹衫着身的岳紫晴，见那出尘清丽的面容，不禁想着：这几日大师兄没少和岳姑娘打交道，又对岳姑娘很是照顾，想来是暗生情愫了。

而岳紫晴却是心道：司大哥竟是要提亲了么？他剑术高绝，见识又广，烤鱼也好，虽是爱饮酒，也邪气凶残了些，但却是少有的洒脱逍遥之人。

这样的人要去提亲，也不知对那女子来说是福是祸。

不对不对，既是要提亲，司大哥必是很喜爱那女子，他这人爱憎分明，想来对那女子不会比对谢家弟子差得多少。

不过书上也说了，男女情爱，互有所表，相敬如宾，相濡以沫方可长久，自古以来，也不乏有男子负心、女子背德之事，也不乏夫妻反目的……

奇怪，奇怪，我想这些做什么？”

岳紫晴正想着，却见柏翳、聂怀卿、余朝非三人已急忙朝着柳茹过去。

柏翳说道：“茹师妹，你方才说大师兄要提亲了？”

柳茹方知自己太过莽撞，连连摇手，说道：“不是不是，只是楚青说大师兄和师父在船室里，说什么人世情爱、七情六欲、人之常情的，还说是大事不让人去打扰，我只是猜测而已。”

余朝非大跳，说道：“这还猜测什么？必然是了，大师兄常出去做事，前段时间从青州回来，就常说‘得空要再去青州尝尝月露桂花酿’，昨日还夸赞青州醉玉楼渔歌子姑娘的身法是天下一绝，想必大师兄是看上了人家醉玉楼的渔歌子姑娘，这才想去提亲。”

听到这里，岳紫晴不禁暗思：能让他称为天下一绝的，想来也不是寻常的倾国美人。如此一想，岳紫晴却感觉心中莫名一坠。

柏翳严厉说道：“胡闹，那渔歌子乃是天下闻名的舞姬，纵然是生着沉鱼落雁之貌，有着天下绝伦之艺，但烟花之名早已人尽皆知，堂堂谢家大弟子，娶了烟花之地的花魁，谢家颜面何存？大师兄若是与她提亲，岂不是要让谢家成为茶余饭后的笑柄？真当大师兄是不学无术之人了吗？”

余朝非心中绝无此意，这没来由地便被柏翳扣了名头，心中也有些怒火，于是说道：“什么叫‘真当大师兄是不学无术之人’？莫非三师兄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觉得大师兄的确是个不学无术之人么？嘿嘿，待一会儿我便去和大师兄说说。”

“你……”柏翳愤愤一声，话音未落，便被聂怀卿打断，只听聂怀卿说道：“编排师兄，是为不敬，打扫祖祠的惩戒多加三月。”

余朝非急忙摇手，说道：“别呀别呀。七师兄，大师兄喜庆之日，我不过说个玩笑，三师兄，我向你赔不是，你帮师弟说说情，免了这责罚吧。”

柏翳也不理会，看向谢楚青，问道：“小师弟，方才茹师妹说的可是真的？之前从未听过大师兄和哪家女子相好，怎么会突然谈起提亲之事。”

被柏翳一问，谢楚青也不知如何回答，私下打量了旁边的柳茹，知是不能说实话，左右司凌空不多时便将出来，只想着先搪塞过去，至于再说些什么，便让众人问司凌空去。以司凌空的性子和见识，找个幌子也不是什么难事，便道：“我实在不知大师兄和爹所商何事，方才那些也只是听得只言片语，缘由不清，也不好妄自定论。”

余朝非一噘嘴，说道：“想知道，咱们且上去听听不就清楚了？”

柏翳又是严厉说道：“放肆，师父和师兄已说了不可让人打扰，还敢上去听，若是师父怪罪下来，这可不是打扫祖祠的惩戒了。况且这大师兄和师父所商，如果真是娶亲大事，那姑娘必是哪个名门世家的女子，你这嘴上没个把门的知道了，说不准那天便说了出去，到时伤了人家清誉不说，说不定还坏了一桩美事。”

余朝非瞥了柏翳一眼，本想着反驳，又看到聂怀卿那板正的模样，只好说道：“是是是，还是师兄考虑的周到。”

这时，竹心从船室出来，缓步下了两阶台阶，望着众人，轻声说道：“他要娶谁，你们怎么比他还在乎？若真想知道，等他下来，问问便是。”

柏翳说道：“师妹说的是，然此事前后缘由不明，若是突然问起，只怕大师兄生气。”

余朝非想也未想，便说：“竹师姐与大师兄交情甚好，若是竹师姐去问，那便最合适不过。”余朝非本是无心之言，可奈何听者有意，落入岳紫晴的耳中，确是另一番意味。起先听柏翳什么烟花之言，方察觉司凌空与渔歌子的身份实属云泥，如何也不般配，决断之后，刚有一股轻松之意。

又听余朝非说竹心与司凌空交好，无奈心中又有起伏：若说渔歌子的身份配不上司大哥，那么竹仙子无论如何也配得上了。

竹仙子不仅超凡脱俗，一手医术天下无双。

且看司大哥之前的样子，似是也对竹仙子言听计从，在竹仙子面前全然是另一个人，二人之间的关系让人捉摸不透。

同门姻亲本是常事，这二人又都是谢家弟子中的翘楚，对于谢家来说自然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若司大哥真是要向竹仙子求亲，一切倒是说得通了。

男女之事，自然要由长辈做主，谢家主是二人的师父，司大哥向谢家主禀报是应到的礼数。

而谢家主说不让外人知道，想来也是和父亲当年撮合苏师兄与傅师姐一样，顾及二人的颜面。

若只是司大哥一厢情愿，被竹仙子拒之门外，这谢家大师兄的面子可就是硬生生的折了。

竹心看也不看余朝非，只站到谢楚青面前，缓缓说道：“你们不用动这心思，想要知道那便自己去问，与我何干？天下女子那么多，他爱娶哪个娶进门便是，我可没那闲心知道。”

又对谢楚青说道：“身上可轻快了？这几日运功的时候不要冒进，每日运行三个周天便可。”

谢楚青说道：“多谢师姐。”转而又想到方才见柳茹脸上的疤痕，小声说道：“可否请竹师姐为茹师姐治伤，师姐妙手定然可让茹师姐当下恢复如初。”

竹心面色淡然，说道：“她的伤是你划的，我已为她治了，不出几日便可恢复。想要让她当下便好，你且自己去想办法，你自己伤了，我替你治伤，你伤了别人，又要我给别人治伤，这是什么道理？”

此时司凌空也已从船室出来，见众人围在这里，说道：“你们都无事么，围在这里做什么？咦？竹师妹，正好你在，也免得我去找你了，师父有要事说与你，让我来唤你过去。”

竹心微微一点头，又对谢楚青说道：“你气血刚顺，还需滋养，红枣糕切莫吃多了。”说罢，足下一转，跃了几层木阶，直向谢孤鸿的船室走去。

谢楚青说道：“竹师姐真是神了，连我吃了红枣糕都知道。”

话音未落，便听柳茹一声嗤笑，不解问道：“师姐笑什么？”

只见柳茹挽起袖口，拿出一块手帕，在谢楚青嘴角抹了抹，说道：“别说竹师姐了，吃得脸上都是糕点屑子，生怕谁不知道你刚吃完似的。”

看见司凌空刚出来，竹心便被谢孤鸿叫了去，岳紫晴更认定了提亲之事。

她初次下山，自是不解情之一字，可偏偏又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

几日接触下来，心下已将司凌空与自己师兄弟们比了个遍，不知不觉心中早已把他在魏家剑斗台上冷峻和魏府家宴上狂浪的样子刻画深了，在其面前只觉得心头紧张，可又不禁想与之亲近。

此时只道是谢孤鸿要和竹心说司凌空提亲之事，不禁心起烦闷，只好走到船边，望着江水，独自愣神。

围在谢楚青身边的众弟子，心中本对自家大师兄提亲之事颇有疑惑，但在场除司凌空外，当数柏翳最大，柏翳不过问，谁也不好贸然开口。

余朝非虽有心思，但聂怀卿在场，倒也不敢再说话，生怕自己那句话说错了，再领了惩戒。

这时，楼船绕着青山过了一道河弯，突然听得一阵惊叫。

“啊！”

“师父师父，不好了，你们快去船头看看。”谢家一外堂门生急急忙忙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