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海西 第224章 请离

青云山秋狩时节，一股强大的冷空气自东北吹来，带走了盘亘不去暑热，深绿色的山体一夜之间变成金黄，青玉和安波路坐在山下玉盘湖边，望着满天飞舞的秋叶铺满湖面，偶尔有鱼跳出水去吃落叶上没来及逃走的虫子。

自火枪普及，玉盘湖围场的飞禽走兽算是遭了殃，从前只有少数武艺高强的将军在秋狩时能有所斩获，很多文臣弓马不熟，箭都射不过三十步，参加秋狩不过是走个过场，现在好了，那些达官贵人们只需经过简单培训，也能煞有介事端枪打猎，打不中兔子松鼠，打野鹿和野猪还不在话下，光亨上流逐渐掀起一股打猎热潮，玉盘湖围场春秋两狩之后，还要额外从其他地方抓些动物进去才能补充缺损。

朝堂之上只有龙青玉和安波路不痴迷这项活动，森林里枪声大作，鸟兽奔乱之时，他俩品着清茶，静静欣赏着秋日的风光。

“安卿，我们认识多少年了？”青玉记起他们第一次相识也是在秋天。那时她刚刚掌权还是一个初出茅庐、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新手，安波路的到来，给了她很大帮助和信心。

“十二年零一个月了，世事变迁感觉好像过了一百年。”安波路呡了一口茶，仰望着澄澈的天空，当年乘风御舟而来，身怀气吞天下、挥斥方遒之志，如今却身心疲累、颓丧满怀，面对朝中纷繁复杂、无穷无尽的琐事，他渐有招架不住、应付不来之感，或许是厌倦了吧，当一个人对某项事业不再全身心投入，他迟早要掉到这种浑浑噩噩无精打采的状态中来，安波路忽然想起他们见面时的十年之约，还是年轻时厉害啊，早就料到自己不可能在朝堂之上坚持十年，现在已经超过两年，也许是该彻底放手了。

“安卿说话还像以前那么夸张。”青玉笑道，“我们用了十年拨乱反正，涉险无数，才换来今日局面，我相信再过十年也许更短时间，分裂三百多年的海西大陆终归一统。”

“可惜我不能见证你实现这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成就了。”安波路拂袖而起，跪拜在青玉面前，“臣安波路当年与您有十年之约，今日方才想起已逾期两年，可见人都难以抵御权力的诱惑，一不小心就会背离初心，还好为时不晚，现在臣正式向您请辞。”

“朕不会准的。”青玉毫不留情地拒绝道“你若是累了，就去休养半年，若想弃我而去，绝不可能，朕就是拖着、拽着，也要让你陪朕走到最后。”

“王上，您这又是何必呢，臣现在实在不能胜任国相的工作了。”安波路以为青玉会放自己离去，没想到她回绝地如此干脆。

“那不要紧，我可以把国相设为虚职，你继续做你的文官统领，具体事物一律不用你操心，朕只希望有一个可以时时敞开心扉，坦诚交流的人相伴左右，将来朕可能会犯这样那样的错误，我不想身边连一个敢于匡正的人都没有。”

安波路还想争取，青玉道“朕累了，国相可不要辜负现在的好时光。”说罢她就领着仆从绝尘而去，连秋狩表彰也抛之脑后。

回到宫中青玉余怒未消，当年创业之时，一个个忠心耿耿，现在盛极一时，却都萌生退意，张宗亮竟敢瞒着自己私藏要犯，安波路天天想着告老还乡，一文一武两个顶梁柱都这样，下面状态可想而知。

青玉拿着官员名册，心想光生气也没用，还要做好备选方案，一旦这两人不在了，必须有人能够顶缺。

她看一个名字，就在脑海中回忆对此人的印象，从一级一直看到三级，竟没发现一个让人觉得稳定可靠能够独当一面的，这些层层选拔上来的人，都是庸常之辈，溜须拍马，搞形式主义手到擒来，把大事要事交给他们去办，心里岂能托底，青玉将官员名册扔到一边，心里骂道，安波路你光想着自己辞职，你看看你给我招的都是什么人？殊不知，国家昏聩有忠臣，危机四伏良将出，歌舞升平奸佞横行乃是亘古不变之规律，青丘贵族势力庞大，青玉想要坐稳江山，必须要平衡他们之间的关系，而官员任免涉及权力分配，是各家族争夺的核心，青玉乐意让他们斗，有时还享受着扔一块骨头，看他们狗咬狗的乐趣。谁能想到长此以往，底层晋升之路早已被彻底封死，安波路竭力周旋才避免在一些核心岗位上出现痴傻呆儿。

青玉思虑着现行官制肯定会拖累帝国发展，将来一统天下，必须革故鼎新实施新的人才选拔办法，此事不可久拖，需及早筹划，交给谁来办呢，青玉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安波路，早上他那副半死不活郁郁寡欢的模样重现在脑海中，她又气不打一处来。

正在这时，曹一诺进来汇报，看到青玉脸色吓人，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有什么事，赶紧说，在那杵着做什么？”青玉怒喝道。

“王上，王心珏进城了。”曹一诺道。

“先让他们夫妻团聚，过几日我再料理这件事，你给我盯好了，出任何差错，你提脑袋见我。”青玉不耐烦道。

“这恐怕有些困难，前两天张总督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把我们安插在他府上的眼线都清理了，现在这个时节，再想重新摆布人员怕是来不及了。”曹一诺颇擅见风使舵，平时一些不利情况能瞒就瞒，如今涉及个人头颅，他只能实话实说。

“既然如此，你就外围布控，监视王心珏府外活动，防止她窜逃，这你总能做到吧。”青玉心想，一百个曹一诺这样的奴才也斗不过张宗亮，哎，本来刘定边能力还在张宗亮之上，可惜阴沟翻船，死在东洲人手中，现在连个制衡力量都没了，真是让人头疼。

王心珏进入北境总督府，张宗亮立刻遣散众人，将她扶到内室问道“他们没有对你不利吧。”

王心珏婉儿一笑道“夫君现在乃帝国柱石，他们一路上除了竭力逢迎之外，哪敢造次？”

“哎，今朝庙堂指点江山，明日尸骸填沟壑不过是龙青玉一句话的事，夫人竟还取笑我，什么帝国柱石，不过一鹰犬走狗尔。”张宗亮哀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