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据猛然抓住女子的手:“什么人?”他手劲极大,差些没将女子的手腕给捏断。女子的手腕极细,挣扎间似有极熟悉的香气袭来。
女子却往下一坠,手上挽的篮子翻过来,里头的东西骨碌碌掉了一地,是胡桃。她面色藜黑,一副苦相,被陈据捏着手腕,眼中大滴泪珠滚下来:“贵客饶命,贵客饶命。”
陈据盯着她,扫了一眼她身上有些黑腻的衣衫,将她放开,女子踉跄了些,跌在胡桃上,跪碎了几只,她有些吃痛,却不敢出声,只伏在地上不断说道:“贵客饶命。”
原来是个兜售胡桃的小商贩。
陈据从怀中丢下一串铜板,折身走了。
女子欢喜地捡起铜板,又将那些胡桃捡起,一双杏眼左右瞧了一下,走到一扇支摘窗前,将那只装了胡桃的篮子扔在地上,竟然从窗子翻了出去。
须臾,一个茶博士从下面上来,瞧见放在窗台下的篮子,有些疑惑:“哪来的篮子?”他端着红漆小盘,推开兰香间的门,只见里头坐着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酒香正浓。
其中一人见茶博士进来,便大咧咧地问道:“茶博士,你们寻常居何时放那些小商贩进来售卖东西了?”
茶博士一脸茫然:“并没有呀。”
那人道:“方才明明有一个妇人,挎了篮子来卖胡桃。兄弟们说,是不是?”
另一个醉眼朦胧,打着酒嗝:“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茶博士将碟子放下,笑道:“各位贵客慢用。”说着便退出去,疾步走到窗台前往外头看去,只见高低屋檐黑压压的一片,春风疾劲,什么都没有。
陈据回到后院时,春绿春晚正伺候着于玲珑洗漱。他自己到净房去胡乱冲洗出来后,于玲珑坐在榻上朝他笑。
于是陈据坐到她旁边,柔声问道:“珑儿今日到街上去了?”
于玲珑点头:“买了一些衣衫,也给你买了几套便服。”
陈据便笑笑:“累了罢,早些歇着吧。”
于玲珑却上前,柔软身体缠着他的手臂,圆鼓鼓的肚子依靠着他:“郎君,今日我在沽衣铺那,看上一只春瓶,很是好看。这冥州最出名的特产不是瓷器吗?我便想着买些好看的瓷器回来,将屋子装点一下,你看可好?”
不知怎地,陈据脑中忽而想起他在寻常居看到的那只春瓶来。
他垂眼看着于玲珑:“只要珑儿喜欢的,为夫自然喜欢。”
于玲珑笑了,仍旧缠着他的手臂:“那明日郎君可有空,我们一起到作坊里看看罢。听说这冥州城中,最有名的便是沈家作坊。”
陈据笑道:“好。”虽然他是笑着,但笑意却不达眼。
于玲珑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郎君,你说,这回怀的,是妹妹还是弟弟?”
到底是自己曾经用过深情的女人,陈据终于放松了防备,笑道:“若是像你一样的姑娘便好。”他顿了顿,“不早了,早些歇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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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孤板着脸,很生气。
顾娇偷偷看他一眼,又看一眼地上无辜的元宵,最终还是上前去摇阿孤的手:“我就是与朱莉去瞧衣衫,不过半个时辰,带着元宵,总归不好。”
阿孤无动于衷。
见阿孤一脸黑色,朱莉早就躲开了,苏秋成本来还想在一边帮腔,被沈禄拎走了。说来真是可怜,她们本来要到寻常居快快活活地吃上一顿,才从云裳楼出来却被阿孤撞见了。撞见自然是不打紧的,打紧的是阿孤还牵着元宵,而阿孤天天嘱咐,定要将元宵时刻带在身边的。
这不,阿孤便生气了,天都黑了还不让她去吃晚饭。
顾娇肚中空空,闻着街道上传来的各种饭菜香味,可怜巴巴地摇着阿孤的手:“我错了,我错了。我肚子好饿,你再不带我去吃饭,我都要饿坏了。”
阿孤总算有了一丁点反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下次带不带元宵?”
“带,无时无刻都带。”顾娇可怜楚楚。
阿孤终于松动:“可真是饿坏了?”
顾娇连连点头。
“我近来发现一家食肆,做的卤牛肉特别好吃,要不要去吃?”
“要!”
食肆不仅卤牛肉好吃,牛肉汤饼也特别好吃,顾娇吃得很撑。在回顾宅的路上,两人在半道上下车,牵着元宵,踩着夜色慢慢走着消食。
“两日后便要启程回鼎州去了呢。”顾娇挽着阿孤的手,叹道,“似是宛如隔世一般。”
阿孤嗯了一声。
顾娇偷偷看他,只见在昏暗的马灯中星眸闪耀。其实她觉得,阿孤似乎越来稳重,越来越有魅力了。有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在清平镇上走街串巷的黑瘦少年,不过一年的时间,就变成如今俊雅稳重的商人呢?
阿孤却是停下脚步,深深地看着她:“我却是觉得,这一日,来得太慢。日日夜夜,我都无时不刻都在想着,如何能将你拐过来。”
拐过来?顾娇站定,瞪着一双无辜的双眼看着他。阿孤与她对视,双眼中深情坚定不移。
顾娇踮起脚尖,轻轻亲了亲他的脸颊:“我的一颗心,早就被你拐过来了。”
回答她的,是狂热的、如暴风骤雨般的热吻。
元宵可怜巴巴地看着主人,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继续看下去。
良久,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顾娇伏在阿孤的怀中,脸儿通红,忽而想起一个盘桓在心中许久的问题。
“那日在茅屋中,我问柳大嫂,柳大哥是如何将孩子从她的脚底塞进去的,苏秋成却说,孩子是从鞋底塞进去的。但柳大嫂最终也没有回答我们,孩子是如何塞进去的。”她在阿孤的胸膛中画圈圈,仰头问他,“阿孤,你见识最多,知不知道孩子到底是从脚底塞进去的,还是从鞋底塞进去的?”
阿孤:“……”
最终,顾娇仍是没有得知孩子是怎么塞进去的,因为阿孤根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又在狠狠地蹂躏她柔软的唇瓣,将她亲得七荤八素的,再也没有办法想这个问题。
孤孤单单的元宵:“……”
次日,顾娇起了个大早,预备到沈家作坊去,再教沈六半日,便要与阿孤到街上采买冥州的特产,以便后日带回鼎州。这一回鼎州,许是要好几个月才能回来。
她专心教着沈六,不觉时光已过。顾娇放下笔,正要对沈六说话,外头忽而有人恭敬道:“陈刺史、陈夫人,这便是沈家作坊的画坯间了。”
她抬眼望去,便看到一副熟悉的面孔。她曾经以为,非君不嫁的那个人,抛弃她的那个人,竟然再次站到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