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据也不多话,拽着顾娇就扯往一旁的马车。他毫不怜香惜玉,顾娇被他拽上马车,仍旧紧紧咬着下唇不发一语。
她方才被陈据扯掉了人皮面具,发鬓有些发红,身上又穿着臃肿的衣衫,狼狈不堪。
陈据嘲弄道:“这法子不错,若我没有在这里盯着,倒是被你混出去了。”他盯着顾娇,嗤笑道,“顾家的教养是好,便是扮作粗鄙妇人,你也不忘应如何走路。”
一个以四处杂耍讨生活的胖妇人,走路的姿势却宛如大家闺秀。
顾娇仍旧一言不发。
陈据拿来绳索,将她的双手双脚俱捆起来,放下帘子,自己亲自坐上车辕,吩咐罗林:“派人将沈禄押回牢中。”
马鞭一挥,马车朝城内奔去。
围观在一旁的老百姓纷纷议论起来:“原来是为了一个姑娘!”“这姑娘是什么人哪?”
方才杂耍班的班主却呼天抢地起来:“官爷,官爷,我的妻子,我的妻子怎么变样了?我妻子哪去了?”
罗林一蹙眉:“赶紧走,不然治你一个窝藏之罪!”
一个士兵凑上来:“罗校尉,还查吗?”这查了半日,便已经民怨沸腾,原来的陆刺史可没有这么折腾,冥州城也相安无事呀!这陈刺史一上任,明目倒是多了。
罗林看看那些一脸好奇的民众,强硬道:“自然还要查!”
不是已经抓到了吗?还要继续查?士兵顿时耷了脸,忽而罗林又低声说:“你再做做样子,待我去请示过后,再说。”
士兵顿时领悟。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便到了刺史府角门。
陈据将顾娇脚上的绳子割开,照旧又将她推搡下来。
顾娇仍旧一言不发。
于玲珑正坐在小院子中,与春绿春晚一起缝制小孩的肚兜,就见陈据扯着一个穿着有些怪异的人,跌跌撞撞地进来。
待走得近了,于玲珑才看清是顾娇,当下吃了一惊,赶忙站起来:“郎君,快将姐姐放了。”
陈据这才放了顾娇,对于玲珑道:“收拾一下,明日我便与她拜堂成亲。”
顾娇极快地看了他一眼,又转眼去看于玲珑,仍旧是不作声。
于玲珑看着顾娇,见她身上狼狈,神色却不惊惶,但也不似那日般的坚毅,知她受了些委屈,当然上前,柔声道:“姐姐莫怕,郎君是怕姐姐被坏人拐骗了去,这才出此下策。姐姐既以来了,便安心住下。”
顾娇仍旧不出声。
于玲珑朝春绿春晚使了个眼色,春绿春晚赶紧上前,半搀半拉着顾娇往里面去。春绿春晚皆是习过武的,对付顾娇自是绰绰有余。
陈据见顾娇被拉进去,也不多话,抬脚便要走。
后头的于玲珑却是没有喊他,见他转身,自己也急急忙忙往里头走去。
于玲珑吩咐春绿春晚:“伺候姐姐沐浴,换上新衣。”说完又懊恼道,“郎君明日便要与姐姐成亲,这置办的东西可太多了。春晚,你待会寻人,请陈掌柜过来一趟。”
“是。”
吩咐完春绿,于玲珑却是似明日自己要做新娘子似的,满脸的欢快,笼罩在眉目之间的忧愁消失了,她在屋中团团的转:“得写请柬,对,得写请柬。”
被安坐在椅子上的顾娇安静地看着她自言自语,仍旧一言不发。
沐浴过后的顾娇脸似粉团,唇似粉瓣,眉如远山,娇艳无比。再穿上云裳楼的新衣,好一个娇艳美人。
便是春绿春晚也移不开眼。
于玲珑更是欢喜:“姐姐果然名不虚传,鼎州第一美人的称号当之无愧。”
顾娇这回,倒是笑了。只是那笑容,似乎藏着几分讽刺。
陈据才坐下,外头的侍卫便来通传:“陈刺史,颜老先生来访。”
颜老先生?
见陈据迷茫,侍卫道:“颜老先生乃前辅国公,十几年前告老还乡,隐居在冥州城,甚少出门。”
那便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既然是前辅国公,那陈据也不客气,仍旧坐在案前,等他进来。
但听拐杖笃笃,侍卫轻声道:“颜老先生请。”
陈据冷哼一声,他来了冥州,才发现冥州刺史府内与外头的老百姓关系如鱼水,难以分开。
一根拐杖伸进房中,一个须发皆白、穿着布衣的老人踏进房中来。他面容清瞿,虽然上了年纪双目仍旧炯炯有神。
陈据仍旧稳稳坐着,看着老人。
见陈据如此,老人也不意外,自己寻了一把椅子坐下,缓了一口气才道:“到底是上了年纪,走了几步路便气喘吁吁。”
陈据便道:“既如此,老先生还不如在家含饴弄孙。”
颜老先生便呵呵一笑:“陈刺史,老夫来这里也没有别的事,只请陈刺史放了沈禄。”
“沈家给了你多少银钱,竟然能让你这位前辅国公替他求情。”他的语气咄咄逼人。
颜老先生叹了口气,摇摇头:“年轻人,气焰太过嚣张,不是一件好事呀。”他缓了一下,“沈家并没有给老夫多少银钱,但沈家,年年为冥州城,以及朝廷所捐献的财力物力无数。便是当今官家,亦要赞叹冥州沈家,乃慈善为怀,造福百姓。”陈据与他四目相对:“那便如何,沈家以经商为借口,暗中却与兰囯奸细有来往。如此通敌叛国之事,便是他捐再多的银钱,也没有用。”
颜老先生又是呵呵一笑:“陈刺史,听说你是由你外祖父举荐上来的?”
陈据猛然起身,直视颜老先生:“我在云州抵御强敌时,颜老先生在做什么?我们在与敌人浴血奋战时,你们又在做什么?我如今得做冥州刺史,是我应得的。如今我怀疑沈家与兰囯通敌,颜老先生又巴巴地来替沈家求情,难不成……”
他话语意味深长。
颜老先生怔愣片刻,倒是笑了出来:“陈刺史,可真是无知者无畏呀!老夫,无话可说。”
他仍旧又笃笃地拄着拐杖,走了。
无知者无畏?无知者无畏?!呵呵,他一个糟老头子,怎能如此武断地对他下结论!他两岁得祖母启蒙,六岁遍读诗书,十二岁便已经是信州城内有名的翩翩公子哥。他便是商贾之子,亦是人中之龙!
陈据心头难平,气血直翻。
人中之龙,人中之龙!
怪道于玲珑时时刻刻想着复国大梦,便只有登上那至尊之位,才真的是人中之龙!到那时,谁还会说他无知者无畏!哪个不叩拜在他面前!
陈据回到后院时,春绿春晚已经点上灯笼,于玲珑披着一件薄衫,在等他。
见他回来,忙迎上来:“郎君,要不要去看看姐姐?”
自是要看,不仅要看,他还要办了她,让她速速写信与顾家,将嫁妆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