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里的儒生已经陆陆续续,放出去八**九了。沈禄照旧躺在自己的草床上,翘着腿儿吃果儿。
一个狱差笑眯眯地走过来:“沈公子,可还想吃些什么?”
沈禄招招手:“这才抓了他们进来,让我有个伴,怎地又放出去了?”
狱差叹了一声:“上头的事儿,我一个小小狱差哪里知晓,我只管将沈公子您服侍好便行了。”
还真是个人才,见鬼说鬼话,见人说人话。
沈禄眼一眯:“官爷,可以否劳烦您一件事。”
“沈公子尽管说。”
沈禄笑道:“你替我传话与我母亲,告诉她,让她替我寻一处风水宝地,挖好穴墓……”
狱差一听,吓得顿时连连摆手:“沈公子,我可不敢替您传这样的话。”
这时另外几个狱差走进来:“袁大!过来!替我们将这剩下的儒生给放了。”
袁大赶紧应声,跑了过去。
阿孤便混在那些人中,与沈禄望了一眼,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在牢中待了一晚的儒生,有仍旧精神抖擞的,神情萎顿的,走出牢房,见了灿烂的日头,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得知他们被抓,父母兄弟们俱在牢房外候着,见他们出来,有欢喜的,也有责骂的,总归还是欢喜的。众人簇拥着,热热闹闹地散去了。
阿孤随着人流走至热闹的街道上,钻进一家热热闹闹的食肆中,叫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吃了,才慢悠悠地走出来。
此时正是朝食的时候,街上人来人往,有好几处极热闹,围在一起议论着什么:“这海捕文书上的人,看着有些眼熟呢,似是在哪里看过。”
有人沉吟道:“这莫不是曾在前街卖猪肉的李四吗?前些年说是要去外头挣大钱,走了,原来是贩卖盐引去了。”
“胡说,这明明是赵家的三郎,两年前到河里游水说是淹死了,尸体没寻到,原来是暗地里贩卖盐引了。”
众说纷纭,争论不休,阿孤在里头听了一阵,竟是没有听到人们唾骂私贩盐引的。
其实,老百姓心中,也有一把明镜啊。当今官家迷信炼丹,听信奸臣谗言,大月朝的根基,却早已是摇摇欲坠了。
阿孤照旧要回到柳大哥的院子中。他穿进暗巷中,左拐右拐,正要准备翻墙,却看到两个官差打着哈欠,从巷口转过来。
六目相对,阿孤朝他们微微点头,转过头来,轻轻撩起自己的衣服下摆。
两个官差一看便懂,仍旧打着哈欠,从阿孤身边走过去了。
待两人转弯,阿孤将衣袍一角提起,卷在腰带上,左手正欲用力翻身上墙,忽而闻得右边有破空而来的凌厉感。
他想躲闪,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后腰,被人狠狠一脚踢中。他忍着巨痛,猛然转过身来,却对上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是陈据。
“好玩吗?”陈据虽笑,眼中却漫着一股戾气。
阿孤没吭声,只挥起拳头,朝陈据面上狠狠捶去。陈据措手不及,竟然被捶了一拳。然而他终究是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过的,瞬间便反应过来,同样朝阿孤挥起拳头。
方才过去的两个官差听得动静,围将过来:“陈刺史!”
陈据喘着:“站在一旁!”说着却是一拳正中阿孤的胸膛。
阿孤竭尽全力,脸上、手上皆是鲜血横流,他素白的儒生服上血迹斑斑,旁边的砖墙亦皆留下血痕。但方才终究受了陈据的一脚,而陈据又是在战场上锤炼过的,又含了滔天的恨意,一时拳风紧密,竟然将阿孤死死压住。
然而陈据亦并未好过,当他死死将阿孤压住,鲜血不断从被打折的鼻中直滴下来,落在他的朱色官服上,洇了一朵又一朵的花。
他仍旧笑着,双眼紧紧盯着阿孤:“你倒是有几分小聪明,但还不是落在我手里。李代桃僵,是你的主意吧。”
阿孤淡淡地看着他,一滴鲜血从额上流下,流进他的眼中,染了一层薄薄的红。
陈据此刻,分开讨厌这种神情。他握起拳头,一拳又一拳地,落在阿孤的身上,似乎只有这样,才将泄愤自己的恨意。不过是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凭什么与他对抗!竟敢戏耍他!他才是人中之龙,是王!才应是将他踩在脚下的王!
偏偏阿孤还不躲避他的拳头,只是咬着牙,沉默地承受着他的拳头。
那两个官差站在一旁,竟是不忍心看这一幕,默默地转过头去。
还是胡青驱马前来,将陈据拉开:“陈刺史,您快将他打死了!嫌犯还未上报临安府,以后怕是追责起来,难以交待。”
陈据冷笑:“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盐引私贩子,死了也没人在意。”
胡青仍旧劝道:“当今官家十分重视此案,陈刺史还是小心为好。”
哼,暂且饶了他的狗命!
陈据走后,胡青赶紧示意那两个官差将阿孤扶起来。
当几个狱差将血人般的阿孤拖进牢狱的时候,沈禄差些没控制住自己。他将那袁大招过来:“袁官爷,这是咋回事?不是才放出去?”袁大压低了声音:“听说这是盐引私贩子,是被陈刺史亲手抓到的,被陈刺史下了狠手,差些没揍死。”
沈禄忙啧啧道:“这陈刺史可真够狠的。”
“可不呢,这小哥也怪可怜的。”袁大也附和道。
此时陈据大步走进来,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沈禄心中不由暗暗发笑,这阿孤,下手也不轻啊。
陈据横他一眼,沈禄忙收敛了神色:“陈刺史,这是受伤了?”
陈据不理他,只吩咐狱差:“将他吊起来狠狠地打!若是沈公子求情,便视他为同党,一样吊起来打!”
“是!”
沈禄一阵毛骨悚然,这是要将阿孤往死里弄呀!
陈据斜他一眼,走近阿孤,捏着他的下巴:“当然了,若是顾娇来求情,我便饶了你的狗命。倘若她不来,便只能怪你命短了。”
阿孤仍旧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陈据拂袖而去:“吊起来!”
沈禄急得要跳脚,这是,这是要人命的节奏啊!
于玲珑知晓小枣并非顾娇,又怀了陈招的骨肉后,脸一下子就变了。她教春绿与春晚,每顿只给小枣一顿淡油少盐的汤面,并将她锁在房中,不准出来。
小枣原来还以为于玲珑是与她开玩笑,吃了一日这样的吃食后,她拼命地摇晃房门:“嫂嫂,我怀的也是陈家的骨肉呀!你怎么如此狠心,倘若陈招在天之灵,定会不安心的!”
“呵。”于玲珑讥笑一声,“若不是陈招坏了我的好事,我如今会落到这样的地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