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娇客 第七十三回

陈招仍旧笑着：“这个不知好歹的卖货郎，在清平镇时就骗过我，拿了我十两银子，还说不识得你。娇娇，人心叵测，他一个癞蛤蟆，司马昭之心，不言而喻。你到底年纪小，可别被三两句温情脉脉的话语就被别人骗了身子。”

顾娇正欲说话，阿孤护着她，沉声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呵，嘴牙倒是伶俐，有趣有趣。陈招眯起双眼，也罢，这忠犬一直护着顾娇，倒也算有功，便饶了他的命罢，但手脚却是要取的。看着顾娇依赖他的样子，陈招一股怒火便直冲脑门：不过是一个整日走街串巷的，哄骗婆娘稚童、浑身酸臭汗味的卖货郎，他翩翩儒商，哪里比不上这个下等汉子了！

沈禄这才发觉几人之间的不对劲，忙上前打诨道：“故人重聚，总是要热闹一场，沈远，备车，去寻常居，今日沈某有朋自远方来，要好好喝上一碗。”

陈招笑着转向沈禄：“沈公子事务繁忙，陈某倒是不好叨扰沈公子的，只是近来有些生意上的小事，怕是要叨扰沈公子了。”

“只要沈某能办到的事，招公子尽管说话。”沈禄笑眯眯的，陈家是信州的大户，能与陈家搭上头，自是好处多多。只是，顾娇和陈招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得赶紧回去问他娘。

陈招笑眯眯道：“伍家大姑娘，串通她的乳娘，踢伤娇娇的事，可要怎么算？”

沈禄气定神闲：“杀人偿命，自是报官了。方才我已差人到官府去，相信不刻便到了。”话音才落，只听有人吆喝着：“官府办差，无关人等，速速退下。”只见好几个官差，满脸凶恶地叫唤着，吓得那些好事的人赶紧退到一旁。

陈招转向顾娇：“娇娇，这件事你怕是要作证，冥州城刺史陆大人与我交好，不如我先带你去见一见他；或者去他府里住上几日也行。”

沈禄：他可是没听说过那陆遥观还与陈招交好啊！看来他这个冥州的地头蛇，做得也太不称职了！

顾娇如今见着陈招，有如被一条冷冰冰、滑腻腻的毒蛇盯着，那条毒蛇还时不时吐着信子，柔声哄她。她只觉浑身的寒毛直起，恶心不已。阿孤像是发现她的不适，轻轻将她护得更严实，低声问她：“你可要跟他去？”

顾娇摇头：“他像一条毒蛇，我不喜欢他。”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让别人听到。

阿孤当即拥着她，凛目看向陈招：“让是不让？”

他长得高大，比陈招还要高上一个头，脸色又略黑，此时目光凌厉盯着陈招，倒是让陈招内心忽而闪过一丝胆怯，不由自主地往旁边偏了偏。阿孤当即拥着顾娇，旋即大步离去。

沈禄摸摸鼻子，望天。他才吃了阿孤的瘪，心中正窝了一团火，如今这陈招也碰了铁板，倒是让自己略略有一丝安慰。谁叫你碎别人是卖货郎，便是街边的乞丐，也不能低看几分。

陈招不怒反笑：“若是棋逢对手，倒还有几分好玩。”他自是不会承认，自己方才是被阿孤吓到了。

沈禄也附和道：“这走街串巷的汉子就是木脑袋，招公子别与他一般见识。这边的事情就留给我的管事处理，方才在这不成气候的伍家吃得不香，我们去寻常居喝上两碗好酒罢。”

两人相互吹捧着，往寻常居去了。

来日方长。陈招如是想。

顾娇白着脸，坐在牛车上，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方才她与阿孤走时，如雪等人不敢跟着她走，此时只得她和阿孤两人，阿孤坐在车辕上，问她：“方才可吃饱了？”

他声音放得很柔，表情宠溺，生怕说话的声音大声一些，就把她吓着了。顾娇直勾勾地看着阿孤，以往她总觉着阿孤嘴笨，被人欺负了也不出声。而她总仗着自己嘴皮子利落，去与人家吵架，觉得自己能护着阿孤，很是厉害。如今才发觉，自己才是笨的那一个，被陈招欺负，竟就怕了他。想到这里，顾娇鼻头一酸，眼泪又簌簌落下。

她这一哭又把阿孤吓坏了，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来，要替她擦泪眼。顾娇泪眼朦胧，截住帕子，带着娇软的鼻音问他：“是谁给你的帕子？”她问这话的时候，神情又娇又凶，浑身冒着醋意。

阿孤心中一动，双眼灼热地看着她：“你会给我绣帕子吗？”问完又想起顾娇的女红极差，又赶紧补充道，“不用太好，胡乱绣一朵花也好。”

顾娇不依不挠：“你是觉得我女红不好，嫌弃我，是吗？”她哭了两声，方才煞白的脸倒是变得通红，也恢复了几分平日的生气。

“自是没有。只要是娇娇给我做的，便是胡乱作的也行。”话音未落，阿孤就想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越描越黑了。

“你果然是嫌弃我！我自是什么都比不上那小鲤的姐姐，什么都不会，连炊饭都做不好，更不会女红……”顾娇越想越伤心，男人果然都是喜欢贤惠的！

阿孤轻轻叹了一声，往车厢里头挪挪，紧紧挨着她。他血气方刚，方才冷冽的空气全然被他遮挡着，倒有几分暧昧在里头。顾娇心头忽而怦怦直跳，或许要发生什么，或许她期待要发生些什么。

阿孤看着她，声音因为放得太低而有几分暗哑：“娇娇。”

“嗯。”她脸上飞红，想将视线移开，却又舍不得。他双眸似是含着别样的东西，看得她一颗心儿像是小鹿乱撞。

他温热的气息轻轻拂在她的脸上：“我如今还一无所有，你愿意嫁给我吗？”

顾娇羞红了脸，他，他，他，竟然说出口了！呀！好羞涩呀！便是当年陈据来求亲，她也没有这般手足无措过。

阿孤说完，目光灼热，只盯着她，看着她的脸儿红了又红，一双秋水剪瞳与他视线交缠，最终轻轻地眼一眨，低下头来，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地嗯了一声。

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下，阿孤欣喜若狂，自在清平镇时，他头一眼看到她洗去伪装的样子，一颗心就是沦陷了。只是他一个穷家小子，怎配得上如天仙下凡的她？

顾娇此时压根不敢直视阿孤，她垂着臻首，偷偷地抬眼，欲瞄阿孤一眼。她才哭过，如今神情激动，一张脸儿娇艳，嘴儿红红，让人好想去采撷。

阿孤轻轻叹了一声，终是压抑不住自己。他缓缓低下头，去寻她的朱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