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面终是有了响动。
小喜大喜,连忙整理了一下头发,幸得昨日她见天气好,烧一大锅水洗了,如今头发蓬松,衬得自己的脸儿倒是俊俏呢,云大哥见了她定然心软的。她瞧瞧纷纷扬扬落下的鹅毛大雪,心想云大哥定是不让自己冒雪回去的。
门扇吱呀一声,朝里开了,一只灯笼悄悄映出昏黄的灯光来。小喜低着头,矜持而又带着一些欣喜地叫道:“云大哥!”
只是云大哥怎么穿着粉绿的绣花羊皮小靴呢?小喜的心忽而慌了,忙忙抬头看去。眼前何来的云大哥,只有一个披着猩猩红狐裘的娇艳姑娘正疑惑地看着她。
竟是上回在林家医馆里遇到的那个姑娘。
小喜张口结舌,无措道:“你,你怎么会在云大哥家里?”
娇艳姑娘不解地看着她,用百灵般清脆的声音反问她:“你又是谁?来我家做什么?”
“你家?”小喜傻眼。然而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在顾娇面前,“嫂嫂,小喜求求您了,救救小喜吧。小喜什么都会做,砍柴、洗衣、炊饭、女红……只要嫂嫂让云大哥救了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还真是不折不挠呀。
顾娇眨眨眼:“可是我已经有三个贴身女婢了,粗使婆子也不少,如今人多活少,怕是月钱都发不出来呢。”
“小喜不要月钱,小喜只要一顿饭便好。”小喜抬头,梨花带泪。
“太好了。”顾娇笑吟吟道,往里一指,“里头有一位老伯,还有一个小哥,如今身体虚弱,你正好来照料他们。你跟我进来,哦,顺道把院门关上。”
老伯?小哥?小喜疑惑地进房,只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老头正坐在炕上,帮一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男孩穿衣衫。她脸色白了白:“……嫂嫂,这是……”
“这是余老伯与余小哥。他们如今身体虚弱,你只需给他们一日炊三顿饭,帮他们洗洗衣裳,烧烧热水与火炕便可。月钱嘛,你方才说不要,但我不是小气之人,每个月给你三钱好了。”哼,想借机靠近她的阿孤,没门。
小喜的脑子也不傻:“那嫂嫂,我不用服侍您吗?”
“不用呀,我们不住这里。”顾娇笑眯眯的。
“那,那如何采买呢?”这姑娘看着娇滴滴的,不像是会去那些杂货铺子采买的人。那末,是云大哥……
“这个自是不用你操心,会有人采买东西,送来这里的。好了,你先家去罢。明日卯时,你便要准时过来。走的时候,把院门关上。”
小喜晕乎乎将院门关上时,才一激灵,想起自己没见到阿孤,也没有说到重点。但明日只要她躲进这里,那个混爹找不着她,自然就作罢了。
哼,等她住进了这里,方才那件猩猩红的狐裘,还不是她的?那娇艳姑娘长得好,但是她也不差呀。
顾娇旋进灶房:“打发了!”
阿孤将她拉在自己怀中,大手包着她的:“娇娇辛苦了。”
“我这副面孔,难看吗?像不像泼妇?”
他摇摇头,认真道:“无论娇娇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顾娇疑心自己掉进了蜜糖罐子,怎么之前粗笨的阿孤,说起悦耳的情话来一溜一溜的。她拧了他的耳朵:“你之前是不是装疯卖傻,好让我对你没了心防,总是想要依靠你。”
阿孤只笑不语。
他的娇娇,说什么都对的。
到了歇下的时候,犯难了。正房让给老伯和余蕉了,只得一间阿孤之前睡的矮房。矮房中只得一张竹榻,睡一个人有余,睡两个人却是勉强。况且,如今二人虽然是两情相悦,但同榻而眠,却实在不妥。
若不是腊月里滴水成冰的天气,阿孤便是在地上打地铺也是可以的。但如今顾娇是万万不能让阿孤打地铺的。
“我在灶房将就一晚便可。”阿孤将厚厚的褥子铺在竹榻上,又塞进一个汤婆子,确认被窝开始变得柔软而又暖和才撤了手。
也只能这样了。
顾娇在灶房的时候洗漱过了,漫长的一天下来,早就困顿得不行。她坐上竹榻,除去罗袜,摸摸自己冰冷的小脚,也不知道要睡到何时才暖。正要将双脚塞进被窝中,阿孤在外头轻声道:“娇娇,歇下了吗?”
原来阿孤打了一盆热水,送来给她洗脚。
顾娇眼皮早就沉得不行,将双脚往热热的水中一放,竟然频频点头,直打瞌睡。阿孤好气又好笑,俯身帮她洗脚。她的双脚又白又嫩,如十只初初长成的藕段,指甲透着粉红的光泽,热水一泡,须臾便被烫得通红。他的喉头,不由自主地咽下口水。
帮她洗过脚,他将帕子铺在自己怀中,将她的双脚放到帕子上,再用帕子轻轻擦干,一双又香又嫩的玉足便洗好了。
顾娇嘟囔着:“阿孤,待会你可要放多些木柴,莫要着了凉。你若是受了风寒,我可不理你……”话说着,早已阖上沉重的眼皮。
阿孤好笑,将她的双脚轻轻放进被窝中,替她掖好被角。她嘤咛一声,臻首轻轻靠近他的大手,舒服地蹭了蹭。平日里总是束起的头发如今披散在枕上,乌发似云,衬着她娇憨的睡相,粉色樱唇微微弯起,像是做着美梦。
是梦到了他吗?阿孤终是忍不住,俯身,在她的樱唇上轻轻一啄。
他自己才疑心是一个美梦,一个永远不愿意醒来的美梦。
她的唇瓣很美,又柔又软,带着一丝桂花馨香,是牙粉的味道。
“阿孤……”他的唇还在她的唇上逗留,佳人似是真的梦到他,轻轻逸出他的名。他再也忍不住了,正要撬开她的唇瓣,狠狠吸允里头的清香。顾娇突然惊叫:“陈招,你放开我!”
他忙轻声道:“别怕,别怕,我在。”
顾娇惊悸须臾,终于沉沉睡去。
他直起身子,久久望着她,直到外头响起一声猫叫,才轻轻离去。
自从他心中有了顾娇,他便不断努力,期望有一天能匹配得上她,能守护她。虽然如今他的力量也许还不堪一击,但不试试,又怎么知晓呢?
大雪纷纷,已经在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莹白。竹墙边站着一个人,雪夜素衣,隐在雪夜中。
“陈招是十月初从云州过来的,陈家在冥州有不少产业,他却没有住在陈家,而是在客似云来客栈开了一间天字号的套房,他的几个贴身长随,俱是住在客似云来的地字号房。还有,他似是不想让陈家人知晓,他人在冥州。”那人低声说完,阿孤点点头:“继续盯着他。”
那人点头,转眼消失在茫茫雪地中。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鹿死谁人,尚未盖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