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发黑了。
小喜呆呆地站在自家屋前,遥看着阿孤的茅屋。好些天了,茅屋的灯再也没有亮过。她也一天比一天失望。
小鲤喂完祖母水饭,出来一看,大姐又在看云大哥的房子,不由得劝道:“大姐姐,快下雪了,咱赶紧将饭炊了罢。”
小喜应了一声,依依不舍将视线转回来。她正要折身回屋,最小的妹妹小丹从里头跑出来,望望远处,叫道:“大姐姐,你的房子有灯光!”
小喜大喜,赶紧望过去,果然暗黑的那处,微弱的一点灯光亮着。
是云大哥回来了!
她不管不顾,撒腿就走。
小丹忙叫:“大姐姐,大姐姐。”
小鲤笑着问小丹:“小妹想不想吃肉?”
小丹点头如鸡啄米。自从祖母生病后,她就再也没吃过肉了,也甚至没有吃过鸡蛋。祖母治病花了很多很多的钱,家里的鸡都拿去卖了,她馋肉馋得一听到肉字便口水直流。
小鲤指指那边:“大姐姐去寻大姐夫,大姐夫回来了,我们便有肉吃了。”
小丹似懂非懂,乐得笑开了花。
一回到茅屋,顾娇就撸起袖子开始烧水烧火炕,阿孤则去安置聋哑老伯和小童。小童虽然虚弱,奄奄一息,方才在林家医馆,林郎中把过脉,说是没什么毛病,许是饿的。林郎中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当下叫老妻端了一碗清粥来,只舀了薄薄的粥水喂与小童。小童喝了温热的粥水,总算恢复了一些神智。
一老一小却是无处可去,阿孤便决定,将二人送到茅屋,也让他们有个栖身之处。老伯一进房中,瞧见里头摆设甚好,连忙摆手,表示不愿意住。阿孤将小童抱上火炕,与老伯说:“平日里我们也不住这里,眼看外头风雪将至,老伯还是安心住下。”
火炕渐渐温热,小童躺在炕上,眨眨眼,小声说道:“谢谢大哥哥的救命之恩,以后我好了,定报答大哥哥大恩。”
阿孤意外,小童说话口齿这般伶俐,有条理,不像是三四岁的孩童。
见阿孤面露诧异,小童苦笑道:“其实我已经六岁了,只不过半年前流落冥州,身边只得一个聋哑老仆照料,在三个月前,仅剩的一些钱财又被人抢掉,硬撑了几月,竟是苟延残喘,以为命尽矣。如今幸得贵人大哥哥相救,实乃余蕉的造化。”
阿孤道:“听小弟说话,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孩童。”像是一个饱读诗书的书生。
余蕉一笑:“我的身份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乃云州余家的嫡长孙余蕉,年方两岁便得祖父余公望启蒙,才三岁便能写诗,出口成章,还有个神童的称号。”他又苦笑了一下,“神童便又如何,如今家破人亡,空有神童的称号,却是无能为力。”说着,一滴泪珠缓缓从他眼角滑落。
老仆赶紧比划着手,叫余蕉不要哭。
顾娇在外面敲门:“阿孤,水好了。”
余蕉既已六岁,虽然瘦小,却能自己沐浴了。阿孤给他端了热水,拿了干净的帕子,由老仆伺候着余蕉。自己则到灶房中寻顾娇。
顾娇仍旧在釜中熬粥,水已开,在釜中咕噜噜地响着,熟悉的声音在宁静的夜中有一种莫名的心安。
她住在沈家别院多日,身边有如雪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如今做起这些来,动作仍旧麻利。只是狐裘实在有些碍事,她干脆脱了狐裘,只着一件短袄,坐在灶口前,烤着熊熊烈火,倒是不冷。
灶口旁侧还发着面,预备待会给余蕉的老仆做一碗汤饼。
方才她回来,不见阿白和阿黄,才知晓阿孤也没有在这里住。既不在这里住,那自然也就见不着小鲤的大姐。顾娇心中那口咕噜噜冒着醋意的小井总算歇了火。
一股细小的凉风扑来,不过须臾,她纤弱的身子就被拥入一个坚实的怀抱:“冷不冷?”
他温热的气息吹拂着她的耳畔,让她咯咯直笑:“不冷。”她倚在他的怀中,感受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
阿孤静静地拥着她,两人一起看着灶眼里的熊熊烈火。
怕粥要糊底,顾娇起身,伸手拿起勺子去搅一搅。
还未搅停,就听有人在外头喊:“云大哥,云大哥!是不是你回来了?我是小喜呀!”
好呀,刚回来屁股还没有坐热,人家就寻来了!顾娇气得将木勺往釜中一扔,怒目圆睁:“云孤飞!”
阿孤大手一伸,却搂上她的细腰。他不由得一怔,望向顾娇,却见她也倒吸一口气,脸儿飞红,态度倒是软了几分。
他毫不客气,但仍旧小心翼翼,将她拉进自己的怀中,柔声道:“我没有理过她。”
顾娇埋在他坚实而温暖的怀中,脸上似烧般的热,闷闷道:“我便是不喜欢她来寻你。”
娇香软玉在怀,阿孤差些没昏了头:“她若来,你便用木棍将她撵出去。”
顾娇好气又好笑:“我是那样的泼妇吗?”她挺起身子,双手捧着阿孤的脸,逼问他。
阿孤摇头,嘴角却可疑地弯起:“我喜欢你此时的样子。”她恶狠狠的样子,便是证明她在乎他,而不是他一个人唱独角戏。
顾娇又将脑袋埋进他怀中去:“你的烂桃花如此多,我要去寺中求一求大罗神仙,让神仙给你斩草除根。”
然而小喜仍旧在外面不依不挠地喊:“云大哥,云大哥……呜呜呜呜,我爹爹前日又回来了,说过两日就将我嫁给曹家村的一个傻子……云大哥,云大哥,你救救我呀,小喜知晓你有法子的……”
终究是顾娇叹一口气,望向外头开始纷纷扬扬飘下的鹅毛大雪:“让她进来好了。”
她一向不愿意当缩头乌龟,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