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禄平日里和陆遥观原就是好友,好友中毒,自然忙着将余老伯带到府衙后院去。说来也是神奇,余老伯不过才望了一眼陆遥观,又轻轻切脉,不过须臾,便开出一张药单来。上头的药名,却俱是十分平常的。
药抓来,煎好,一碗药下去,陆遥观便吐出好些胆水来。不过片刻,精神竟然恢复了泰半。
沈禄目瞪口呆。他这辈子虽然放荡不羁,但最喜欢那些能人异士,当下就对余老伯嘘寒问暖,要拜余老伯为师了。
余老伯仍旧笑眯眯的:“入我门徒者,下场都极为凄惨,无妻无子无财,沈公子可还愿意拜我为师?”
说得便有些可怕了,沈禄这才歇了心思。但他却拿定主意,这沈家别院不卖了,还要将余老伯好生供养在家中。
当然,后头的心思他并没有透露给别人知晓。
只是,到底是谁,设了这一局毒计?
马车曲曲折折,走进一条小巷中停下。顾娇迷迷糊糊,问阿孤:“可是到了?”
阿孤柔声说:“这里是一个我信得过的朋友的家,你且先在这里歇着,我去去就回。”
他将顾娇从车上抱下,只见夜色朦胧,破旧的院门上挂着昏黄气死风灯。两人进得院中,只见一个壮实汉子与一个娇弱娘子迎上来:“云兄弟。”
阿孤道:“麻烦柳大哥与柳大嫂了。”
柳大嫂便上前扶了顾娇,笑道:“姑娘可饿了,嫂嫂做了汤饼,你且进来吃一点,云兄弟很快便回来了。”
顾娇点头,跟着柳大嫂进了屋。
里头倒是收拾得很干净,炕上极暖和,一张炕桌上头摆了一个笸箩,旁边还放着一件小娃娃的肚兜,上面绣着一尾鲤鱼。
柳大哥没有跟进来。
柳大嫂让顾娇在炕上坐着,自己去炊汤饼。
顾娇才坐了一会,两碗热腾腾的汤饼便端上来了。顾娇这才发现,柳大嫂的肚子微微隆起,又再加上炕上的小娃娃肚兜,她忙道:“竟是不知嫂嫂有身孕了,怎好麻烦嫂嫂照料我。”
柳大嫂便笑道:“不过才五个月的肚子,哪有这么娇气。”
说着便脱鞋上炕,动作很是麻利。顾娇想起方才壮实的柳大哥,娇弱的柳大嫂,与自己和阿孤,倒是有些相像,不禁羞红了脸。也不知以后生的娃儿,长得是随自己还是随阿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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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孤出了小巷,又直奔一里外的一条小巷。小巷入口,一棵巨大的槐树下,正站着一个人。见阿孤来到,忙上前附耳窃窃道:“那王曹军家便是在入手第六家。”
阿孤点头,那人一折身,便消失在夜色中。
阿孤缓步朝小巷走去,他走得极慢,一直走到第六家,才轻轻叩门。
里头良久才有妇人应道:“阿庆,是你吗?”
“太太,我是燕红坊的,王官爷今日让爱玉姑娘留房,但银钱没带够,爱玉姑娘不依不挠,王官爷没法子,只得打发小的回来拿。”
里头妇人却是久久没有回应,阿孤也不急,只道:“若是太太信不过小的,那只有太太亲自拿去了。不过,小的可提醒太太了,若是拖得太久,王官爷可是不尽兴了。”
说罢,他并不多逗留,快步出去,又上了马车,直奔燕红坊。
今日他仔仔细细打听过了,那王曹军是带着结发妻子来的冥州。结发妻子冯氏的家世比王曹军家好得多,若是嫁给王孙家的子弟也不成问题。偏偏冯氏骨骼奇大,长得五大三粗,面容也极其平庸,自小便有几分自卑。后来不知怎地,遇上王曹军,被王曹军的甜言蜜语打动,便对王曹军死心塌地。一来二去,经过一些波折,王曹军总算抱得冯氏归。娶得冯氏之后,也算是平步青云,几年的时间便做到了曹军的位置。若是他再加钻研,不日刺史之位唾手可得。
可惜王曹军是个好色之徒,或许当年娶冯氏,也不过是为了将来的权势。待冯氏生下一子一女后,便时常外出寻花问柳。只不过到底是畏惧岳父家,平日里哄着冯氏,倒也平安度过。
夜色沉沉,天儿极冷,也阻挡不了男人们的热情,更何况燕红坊中是冥州城最出名的软香温玉之地,进了女子的怀中,还会冷吗?
爱玉姑娘在燕红坊中,一向默认是王曹军专享的了。她这几年得了王曹军的宠,素日里皆有些得意。王曹军是谁,冥州城中的二把手,得了王曹军的宠,在冥州城中还不横着走吗?但男人最是三心二意,这几年她正是好颜色的时候,王曹军宠她,转眼她色衰了,这王曹军眼中哪里还有她的份?是以最近爱玉姑娘很是费了些心思,要将自己的地位扶正。
三两碗下了些料的黄酒下肚,王曹军便晕乎得不知方向了。爱玉姑娘将自己的罗衫半褪,摩挲着王曹军:“庆哥哥,爱玉美不美?”
王曹军大着舌头:“爱玉自是冥州城最美的……不,不对,今日有一个娘子,甚是绝色……”
呀,果然,她最大的危机出现了!爱玉继续用小手摩挲着王曹军的胸膛:“庆哥哥真坏,难道爱玉伺候您的功夫不好吗?”
“好,当然好!”王曹军醉眼朦胧,想起今日在公堂上的顾娇。啧,女人开始的时候都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最后还不是都被他征服了。
爱玉姑娘又灌了王曹军一碗黄酒,这下王曹军差些没两眼发直了。
见时机已到,爱玉姑娘赶紧伸出两根手指,问王曹军:“庆哥哥,你可愿意娶爱玉?”
当然愿意了!最好娶上十个八个的,但可惜,他除了冯氏,一个都不能娶……王曹军想着,便有些愤恨起来:“娶,庆哥哥自是愿意娶你的!”
话音一落,爱玉姑娘便从桌底下摸出一张薄纸来,抓住王曹军的一根手指,狠狠地咬了一口,就往纸上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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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氏提着食盒,站在燕红坊的门口,迟疑不决。
这时一个同样提着食盒的妇人从她身旁走过,而后又回头,看看她:“大嫂子,你是新来的?”
她忙道:“是呀,是呀。也不知道能不能进。”
那妇人热心道:“你跟着我,到何龟公那里去交十文钱便行了。”
冯氏赶忙跟上她,只见那妇人轻车熟路,走到一个男人面前,叫道:“何掌柜,我今日又来了。这是我家隔壁的邻居,她也想到这里来卖吃食咧。”
那男人瞧了冯氏一眼,见她长得粗粗壮壮,面容平庸,穿得也不好,并不放在心上:“交十文钱便可。”
冯氏赶忙从怀里掏出铜板来,数了十个铜板给那男人。
她紧紧跟在热心妇人后头,只眼花缭乱,也不知那王曹军在何处。到底下了决心,拉住热心妇人说:“大嫂子,其实是有人专门点了一份羊羹给爱玉姑娘补补身子的,他叫我这个时候送来燕红坊。你瞧,我这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也不知如何去问……”
热心妇人恍然大悟:“怪道我说你不像是专门做这个的呢。喏,爱玉姑娘便是从这个小道儿进去,里头专门有几个小院子,是客人专包了给姑娘住的。其中挂着绿灯笼的小门,便是爱玉姑娘的院子。”
冯氏便从小道进去,果然见里头挂着好几样颜色的灯笼,在夜色中很是扎眼。她寻到了挂着绿灯笼的小门,正要进去,一个小丫鬟却从旁侧闪出来:“爱玉姑娘正忙,你不能进去。”
正在此时,忽闻里头传来男人的一声惨叫:“啊!”
冯氏一听,正是王曹军的声音。她一把将小丫鬟推到旁边去,就往里面直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