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屋粉帐,屋中酒香浓浓。
王曹军红着双眼,猛然将自己的手收回来:“你这是做什么?”
爱玉赶紧要伏在他身上,却听外头小丫鬟尖叫一声:“姑娘,有人闯进来了!”
王曹军却不以为意,在冥州城,谁敢摸他的毛。况且王雨还站在外面呢。他半醉半醒,去拈方才摁上他手指肚的那张薄纸,粗略一看,笑道:“好嘛,你这个小妖精……”
王雨自是不敢拦冯氏。虽然他是王曹军的贴身小厮,吃穿用度和月钱却全是冯家出的,自然是一见冯氏就赶紧躲进黑暗中。
爱玉姑娘的纤纤玉手,缓缓地爬上了王曹军的大腿……过了今晚,她的后半生便有保证了!
帘子猛然被人掀起,冯氏直直闯了进来。
爱玉吓了一跳,却见是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穿得破破烂烂的妇人,不由叫道:“你是何人?!还不赶紧出去!”
冯氏定睛一看,只见绿屋粉帐,里头的摆设俱是十分精致、名贵的。王曹军身边的爱玉姑娘,更如这精致雀笼里养的金丝雀,又娇又媚,便是她这个黄脸婆看了,也要心生怜意。
王曹军却是吓得酒醒了:“素,素容,你怎么来了?”
冯氏大步上前,抢过他手中那张薄纸,粗略一瞧,不怒反笑:“既然夫君想纳二房,我便做个善事,直接让位,你将爱玉姑娘娶回家中做主母可好?”
王曹军连连摆手:“太太真会开玩笑,今晚是她使计将我灌醉的,与我无关。我,我这就将她抓起来,判她一个戏弄朝廷命官之罪。”
冯氏却将那张纸折起来,收在怀中,凄凉一笑:“你明知今日是我生辰,还推托说有公事。你我成亲多年,何曾这样陪我喝过酒?”
王曹军一身冷汗,一把将爱玉姑娘撇开:“素容,素容,我错了!我错了!”
冯氏冷冷地看他一眼,仍旧决绝地离开了。她心悦他,喜他,皆是因为他曾说过:素容,我喜欢的,是你贤惠与才德。我王庆发誓,这辈子,决不看别的女人一眼。
其实,她早就知道他变了心,只不过见他还愿意遮掩几分,便不愿走出自己的桃花源。
爱玉追在后面:“庆哥哥,庆哥哥!”
王曹军一狠心,再踹她一脚:“都怪你这个小贱人!”
他这一脚颇重,将爱玉踹得几尺远,急急追冯氏而去了。
小丫鬟连忙进来扶爱玉,爱玉好半天才起来。小丫鬟不明所以,问爱玉:“爱玉姑娘,这是怎么啦?”
爱玉便狠狠地咬牙切齿道:“负心汉,明日我便叫他好看!”听说那陆刺史是个爱民如子的官爷,她手上既然有证据,还怕那王曹军不娶她?
这厢热闹看完,阿孤从院墙翻下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里走着。寒风凛冽,吹得人直打哆嗦。再转过一道巷子,便是他的马车。
从寒风中却传来淡淡的香味,那是一种专门用来熏衣衫的香料的味道。阿孤曾在香料铺子专门学着嗅过这种香料,香料是从南洋传过来的,一小块便要一贯钱,用得起的人非富即贵。
阿孤止住脚步,神情肃然。
巷口处站着一个人。
天上没有星光,只有一些残雪映着乌黑的墙。
那人,是陈招。
他看着阿孤,双眼似夜里觅食的狼。
“不愧是娇娇身边的忠犬,我本想扮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竟然被你抢先了。”他声音不大,压得极低,却清清楚楚地传到阿孤的耳中。
阿孤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陈招。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男人哀求的声音:“……素容,素容……都是那小贱人使的计,我错了,我错了……”
陈招似是轻轻一笑:“有一种药,若是男人吃了,会像一只发情的狗,不断地和女子苟合,直到他精疲力尽,耗尽精元而亡。”
阿孤冷冷道:“这种药,很是适合你。”
“呵。伶牙俐齿。”陈招仍旧笑着,“不过你倒有趣,顾娇路引上的毒,你竟然能解。”
阿孤不再出声。
稀星暗月,两个男人静静地,互相审视着对方。
本来陈招觉着,阿孤不过一个走街串巷的卖货郎,哪里见过世面,如今能护着顾娇到现在,不过是运气。
直到他眼前一花,贴身小厮陈一九急急提醒:“公子!”
只见满天的飞雪朝他袭来,他躲避不及,被生生糊了一身的污雪。
阿孤却不见了。
陈一九低声说:“他趁您不备,飞起一脚,然后翻墙走了。”
陈招冷冷地看他一眼。
陈一九垂下头。公子一向自诩运筹帷幄,事事掌握在手。上次在清平镇,被方才那货郎骗了一回,已是耿耿于怀。这次又被那货郎弄了一身脏……这货郎,倒真是公子的克星。不过,这次公子早已布好陷阱,相信很快,货郎也命不久矣。
柳大嫂半靠着炕桌,手脚麻利地做着针线,把顾娇惹得好一顿羡慕:“嫂嫂手可真巧。”
柳大嫂笑道:“我别的也不会,就会这针线活儿,平日里也只能赚个三五文。这个家,全靠你柳大哥和云兄弟跑腿,才得个温饱呢。”
顾娇意外:“柳大哥与阿孤跑腿?”
柳大嫂笑道:“可不是,我如今有身孕,婆母前年病逝了,自己在家也没个照料的人。以前你柳大哥是跑外地的,不仅辛苦,还赚不到钱,更照料不着家。后来认识了云兄弟,才在冥州谋了条生路……”
她说话柔声细语的,说着说着,却见顾娇眼皮渐重,半靠在墙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柔柔一笑,手上仍旧做着针线,心道:怪道云兄弟看不上别的姑娘,身边有着这般俊俏的,别的姑娘哪里还比得上?
油灯渐渐暗了下去,她拿起针,将灯绳儿往上挑了挑。
已是一更天了。
孕妇多瞌睡,柳大嫂也渐渐打起哈欠。直到这时才闻外头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她听着是自己的丈夫与云兄弟的。
她放下手中活计,走出去,见果然是阿孤,便笑道:“妹妹似是太累了,已经歇下了。”
阿孤朝她一拱手:“劳烦柳大嫂了。”
柳大嫂忙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就在这里歇下罢。”
阿孤摇摇头:“怎好劳累柳大嫂。”他更怕的是,那陈招,是条毒蛇,见人就咬。
但到底是谁,早早给顾娇服下解药的?
顾娇的路引上,的确淬了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