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远一直站在沈禄身旁,眼观鼻鼻观心。他年纪虽轻,却是专门受过一阵子的拳脚训练。闻得尖叫声,他即刻道:“是小喜厨娘的尖叫声,带着几分惊恐,应是遇见极为可怕的事。”
灶房那头一直有几个粗使婆子看火呢,能有什么惊恐的事?
沈禄正要说话,那头又传来一声尖叫。这一声尖叫却是不用沈远解释了,大家都听得出来,是小喜极为惊恐的尖叫声。
小鲤小鱼年纪略大,听得姐姐这样惨叫,顿时要起身冲出去:“是姐姐!我们要去找姐姐!”
沈禄轻轻一拍手,沈远顿时厉声道:“都不许动!”
小鲤和小鱼一时控制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小丹和小江,还有年纪最小的小谷,见二姐三姐都哭了,也不由呜呜地哭起来。
顿时听雨轩内哭声一片。
沈禄朝沈远道:“你去看看。”
“是。”沈远脚步极快,一会儿便消失在夜色中。
听雨轩中仍旧哭声一片。
沈禄无奈地拍手,柔声道:“地上太滑,你们的姐姐不过是滑了一跤,摔得痛了,才叫出声。”
小江经过余蕉这几日不厌其烦的启蒙,已经学会不懂就问,他吸着鼻涕,抽抽嗒嗒地问:“那第二次呢?是又摔了一跤吗?”
“那是自然。你们平日了走路,不也时常跌跤吗?”沈禄殷殷引导。
小江认真地说:“今儿我走得很小心,没有摔跤。但是,姐姐叫得那么惨,定是摔得很厉害……呜呜呜!”说着竟然又大哭起来。
见小江哭,小丹和小谷也跟着又哇哇地哭起来。
沈禄:“……”
正想着该如何和这较真的稚儿解释,忽而见小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揉眼睛,竟然往地上一躺,就睡了过去。
咦!
却见方才那群热热闹闹的姑娘们,如今一个个都倒在地上,不动弹了。
便是顾娇和阿孤也趴在桌上,只有苏秋成瞪大眼睛,慌慌地去摸顾娇的鼻底:“还好,还有气息。”
沈禄脸一沉,唤道:“沈树。”
“是。”沈树从一旁闪出来,走到烤羊旁,用手指刮了一下,而后放到鼻下:“回公子,是极为难见的迷药,无色无味,药力却极强。”
沈禄有些迷茫:“方才我也吃了,为何我没事?”他看着倒在余蕉身旁的余老伯,“神医竟然也被迷倒了?”
沈树却警惕地看着周围:“公子,阿远去得太久了。”
的确,别院并不大,按照沈远的脚程,应早就回来了。
沈禄道:“沈树,你去看看。”
沈树却不肯:“公子,我不能离开你半步。”
沈禄喝道:“沈远是你的亲弟弟!快去,我这还有苏秋成一起。”
沈树仍旧岿然不动。他和沈远是亲兄弟,但沈禄却是他曾发誓用生命保护的主人。
苏秋成弱弱道:“不然,我去看看?”父亲母亲今晚没过来,只待着离灶房不远的院子中。
沈禄瞪她一眼:“你去?这不是添乱吗?”
夜风更猛,刺骨的冷。沈远仍旧没回来。
“啊!”静谧的夜空中再次响起惨叫声,这回听着却不是小喜的声音,而是有点苍老的女声。
苏秋成的脸色越来越白。
沈禄望望苏秋成,又望望沈树,再望望听雨轩中那一群东倒西歪的人,一时也没了主意。
火势却是渐渐弱了下去。苏秋成慌慌张张地跳起来,越过地上的一群人去添柴。
“哐当,哐当。”从那头又响起奇怪的声音,搅乱着三人的心智。
苏秋成白着脸:“沈禄,你与沈远去看看吧……”她话音未落,却见东南角上渐渐升起浓烟,而后是冲天的火焰。
她失声叫道:“走水了!”
沈禄脸黑得比夜还要更浓几分:“这是与我沈家过不去了!”他咬了牙,“沈树,你过去看看!”
沈树这回倒是干脆利落:“是。”说罢迈开长腿,飞奔进了夜色中。
余下两人皆没说话,只迷茫地看着那头冲天的火焰。
忽而,沈禄轻声问:“苏秋成,若是我死了,你会不会伤心?”
苏秋成同样轻声道:“若是你死了,沈家不肯付我的工钱,我自是伤心。”
沈禄:“……”
苏秋成望着越来越大的火势:“若是整个别院都被烧了,我们也逃不出去。”便是她能逃,可父母、顾娇全在这里,她也不能独活。
沈禄仍旧说道:“当初,颜贝厥让我转给你一封信,被我扔掉了。”
苏秋成猛然转头看向他,脸上是不可置信。
沈禄脸上,满是歉然。
“哐当,哐当。”那奇怪的声音却是离他们越来越近。
沈禄弯腰,拾起他们方才割肉的匕首,一把递给苏秋成,一把自己紧紧握在手中。
“哐当,哐当……”随着声音,一个人影渐渐从夜色中走出,满脸的络腮胡子,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沈禄,他手上拖着一根粗长的铁棍,铁棍划过路上的大理石柱,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简直是一场噩梦。苏秋成只想尖叫。
她吞了一下口水,颤着声儿问:“这是你豢养在别院中吓人的野兽?”
沈禄强装镇定:“这是小喜的爹白六狗。”
苏秋成再次颤声道:“沈远和沈树都没能制服他?我们会不会死得很惨烈?”这小喜爹看起来不似常人,而是一头失去理智的野狗。
沈禄:“……可能会吧……”
白六狗猛然嘶吼一声,拖着铁棍就猛然朝沈禄扑过来!
苏秋成尖叫起来:“沈禄!”她紧紧抓着匕首,也同样往白六狗扑过去!
忽而不知从何处传来悠扬笛声,白六狗手脚一颤,松开右手,铁棍跌落在地上,同时他也跌落在半途。
苏秋成的扑势却没有收回来,正巧撞在沈禄身上,那把匕首正巧插进沈禄的肩窝。
沈禄:“……”
苏秋成:“……”她慌慌地松开手,“我不是故意的,我想救你……”她说着,泪珠却纷纷落下。这是沈禄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到她哭得那么伤心。
他很想安慰她,却变成咬牙切齿道:“你帮我把匕首拨出来,再撕一些布条,将伤口压住。”
苏秋成听话,将匕首用力一拔,沈禄嘶叫一声,咬着牙:“撕布条。”
苏秋成手忙脚乱地掀起他的裘衣:“撕哪件?”
沈禄:“……”这苏秋成,果真是上苍派来折磨他的。
那头的火不知什么时候被扑灭了,人声喧哗,似是有许多人朝这边涌过来。人影憧憧,夹杂着公服、臃肿的羊裘和铮亮的铠甲。
有人上前,将趴着的白六狗翻过来察看,而后高声喊道:“正是逃犯白六狗!”
一个穿着铠甲的人便喝道:“将窝藏逃犯白六狗的沈禄收押入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