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娇客 第九十三回

若不是阿孤方从沈家别院出来，素日里又同顾娇是那般的亲密，不然猛然一看，还真以为在支摘窗前拼命抠自己喉咙的姑娘是娇娇了。

此时，他正伏在客似云来客栈的山花板上，静静地看着那与娇娇极为相似的姑娘若无其事地将窗子关上。

他正要走，忽而见里面窗户瘦削的身影猛然跌在窗户上，还伴随着低低的哀叫声：“我吃，我吃，我下次不敢了！不敢了！”

“公子最讨厌自作主张的女人了，若还有下次，便送你去做军妓！给我吃下去！”那人声音也放得极低，但说的却是十分的凶狠。

呵。

又静候片刻，一直到那人离去，里头的姑娘低低地呜咽着，他才悄悄翻下山花板，在屋檐上悄无声息爬行片刻，翻落下地。地上正站着一人，见阿孤落下，忙打开房门，将阿孤迎进去。

房中油灯昏暗，一股浓郁的药味弥漫在里头，挥之不去。炕上躺着一个面色青白的男娃娃，正闭着眼睛，气儿却是喘得厉害。

“小牛可好一些了？”阿孤看向男娃娃。

“比起前几日，却是要好很多了。”方才迎阿孤进来那人说道。

此时正近二更天，周遭静悄悄的。那人侧耳倾听半响，低声道：“方才我去问了好些人，都说今儿早上亲眼看着陆刺史骑马，与三十随从一道离开冥州城。您要消息要得急，我只问到了三十里外的情况。再往三十里外，却是暂且还没有信儿。都说路上陆刺史一路安然，并未受到什么人的攻击。在这三十里的路程中，陆刺史只在酒肆歇了一回，吃了一碗汤饼。因他们身着铠甲，又佩刀，酒肆的掌柜还特地多看了几眼。”

阿孤静静听着，点点头：“辛苦你了。”

那人送他出来，他照旧又出了房门，灵活地爬上屋檐，转眼消失不见。

那人折身，正要关门，忽而在门把上摸到一串冷冰冰的东西。他掂起来一看，是一串铜板。

阿孤回去寻沈禄。

却见他正呆呆地坐在榻上，拥着重衾，脸上一个可疑的巴掌印。

阿孤坐下，问他：“你之前说与陆遥观是旧友，可是真的？”

沈禄疑惑道：“自是真的。三年前他接任冥州刺史，一并将我们三大世家的当家人请去，亲手备下一桌菜肴，说自古以来官家重农抑商，但他却不这么认为。他说，只要在他任上，便要大力支持商业，但亦希望我们三大世家能做好表率，遵法守纪，扶持贫农。”

“初初我还以为他不过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后来才发现，陆遥观说的是真的。便是我往兰囯去，亦是他派官兵，一路护送我们到兰囯边境。这三年来他也一直致力于剿匪，是以冥州的案子也极少。上回的春桃弑婆母案，亦算这几年来的重大案子了。”

“后来他又亲身示范，生活极其节俭。于公，他是好官；于私，相谈知天文地理，君子坦荡荡，我最喜欢与这样的人做朋友了。”

沈禄谈摊摊手：“总而言之，陆遥观是好官。”

“他为何孤身一人在任上？”阿孤穷追不舍。

“余蕉不也说了，陆遥观自小是孤儿，既无父母，由余公望将他拉扯大……”沈禄猛然止口。

“余公望是他的恩公，恩公的亲孙子流落至冥州，他竟然不闻不问……反倒是陈招扮演的陆遥观，还问了一声余公望……”

“不，不对，陈招怎地知道余公望不在人世，又怎会余蕉才唤了一声陆叔叔，他便知是余蕉？且余公望是有名的大将军，余家无端遭祸，陆遥观身为冥州刺史，即使不能亲去云州，也应派人去一探究竟。”

“但如今陆遥观却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沈禄猛然倒吸一口气：“不对，陆遥观半年多前曾离开过冥州，似是九月初回来的。我还记得差人拿了月饼去送与他，府衙的人说，陆刺史不在，往外地去了。这事我竟是忘了。”

他说完，两人俱不再出声。

良久，沈禄才小心翼翼道：“莫非，从外地回来早已经是由陈招假扮成的陆遥观？”

阿孤大步出去，将正在打瞌睡的余蕉抓过来，余蕉猛然被抓，吓出一身冷汗，惊惶地看着阿孤。

“你之前知不知，陆遥观是冥州刺史？”

余蕉点头：“陆叔叔上任时，祖父还去信祝贺了。半年多前，祖父受冤，陆叔叔还赶到云州去，开解祖父。”

“你流落冥州，为何不去投奔他？”

余蕉迟疑了下，才说：“是六丑伯不让。半年前我们来到冥州，随着流民一起进城，在城门口，我一眼就看到了陆叔叔。我正要喊，六丑伯却拉着我，低声对我说，若是我从他面前经过，陆叔叔叫住我，我们便投奔他；反之，我们宁愿在外面饿死，也不要投奔他。我便听六丑伯的话，从陆叔叔面前走过，陆叔叔竟然毫无反应，看着我的眼神，像看一个陌生的孩童。”

还在一旁卖力啃羊蹄的余老伯含糊不清道：“反正凭着我的老鼻子闻着不对劲。之前的陆遥观，闻着是一股阳刚气，现在的陆遥观，闻着是一股脂粉气。余蕉若投靠他，还不是死路一条。不过，那日他中毒，身上却没有脂粉气，倒是有一股病气，奇怪奇怪。”

既然陈招半年多前已经冒充陆遥观来到冥州，这半年却毫无动静，这个月才冒出来，戏弄顾娇，又欲杀害沈禄，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思？

沈禄却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但他如今是陆遥观，是冥州刺史，想要杀我，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为何要绕这么大的一个弯？”太可怕，太可怕了！他觉得自己就如被摆在砧板上的肉，任陈招宰割。

此时沈树在外头说：“白六狗清醒了。”

原来阿孤得知余老伯是神医后，便请他去看一看白六狗。他觉得白六狗在说话时，时不时便抽搐一下，很是奇怪。

果然，余老伯一切脉，便道白六狗是被人下了一种可致人慢慢癫狂的药，这种药能让人发狂，六亲不认，兽性大发。

余老伯吸吸鼻子，怪道：“他近来都吃些何物？我觉着他的身上还有那股子药味。莫非，院中混进了坏人？”

阿孤面上不显，心中却推断，下药的是小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