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空之上有龙女 八·小皇叔滕王殿下

八·

正如嘉懿所料想的一样，李靖听说皇帝有远征吐谷浑的意思后，便主动来了宫中请求李世民让他去打这一仗。此番征战吐谷浑，也许就是他生平最后一次领兵出征了，因此他比谁都坚持要打仗，即便是有上官仪和长孙无忌从旁劝阻。

十二月初诏书由中书省发出，着即任命李靖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节制管辖各路州府衙道兵马。侯君集、李道宗、李大亮、李道彦、高甑生分别为积石、鄯善、且末、赤水和盐泽五道地方行军总管，联合突厥和契苾兵力攻打吐谷浑。

进了十二月太子的婚期也近了，前阵子出过一场有关李世民要纳前朝通事舍人郑仁基的女儿的乌龙。李世民也没见过那个郑家娘子究竟多好看，只是在李道宗的王妃进宫谒见嘉懿的时候，从她口中听说那个郑氏女容貌绝姝颇有才情。

当时李世民确实是对这人动了些心思，准备纳入后宫聘以充华。只是这件事一出就得到了魏征的劝诫，郑氏女原来有婚约，未婚夫还是吴郡陆氏子。原本皇帝要纳那家小娘子入宫本该是天赐的恩德，不过魏征所言也让李世民心生退缩。

房玄龄又提到陆家和郑家已经解除婚约，但李世民最后还是没有将郑氏女纳入后宫，他很愤怒。嘉懿后来召见了李道宗的王妃，对她刻意在皇帝面前提起郑氏女一事训斥了几句，只是想到攻打吐谷浑还要仰仗李道宗这才没有即刻发作。

“这个任城王妃也太放肆了，不过气也气过了回头别再把身体气坏了。”嘉懿抱着刚从澡盆里捞出来的二十一娘，坐到李世民身边让他把那块毛巾递过来，二十一娘只望着自己的阿耶傻笑。李世民把手里的折子放下，将毛巾抓了过来。

嘉懿用毛巾把二十一娘整个包裹起来，两条胳膊也被抱在了里面，奶娘拿来一个内里嵌着棉絮的襁褓后，才把毛巾从二十一娘身上取下来。去岁李承乾让人去寻找的种子，开始在中原内地寻找合适的土壤大面积种植，今年的收获颇丰。

棉花暖和穿在身上贴身亲肤，而且夹了棉花的衣裳穿着在这样的天气里暖和，穿个一两件就完全足够御寒。以往一到冬日季节就要往身上套上一层又一层，累赘而且没办法施展手脚，今年朝廷支援李靖大军的军需物资里就有新棉衣。

奶娘把二十一娘从帝后身边抱走，绿梅自外面进来现在门口站了会儿，去了身上的一身寒气后，放来到近前：“殿下，谯国公府大郎君携妻进宫谒见。”嘉懿闻言看了眼身旁的李世民，“请郎君和夫人到偏殿稍坐，本宫稍后就到。”

“平阳去后咱们也很久没见蜇威了，二哥待会儿可要去见见他们小夫妻？”谯国公柴绍是平阳昭公主的驸马，六年前平阳昭公主因旧疾复发病故后，柴绍父子就逐渐淡出了众人视线。世子柴哲威是柴绍与平阳两人的长子，去岁成婚。

柴哲威与新婚妻子是在任上成的亲，是在新娘子的娘家办的喜宴，今年回来后昨日在长安国公府复又办了一场。昨儿个李世民与嘉懿都有赏赐去国公府，柴哲威今儿个带着内子进宫来谒见还礼也是规矩，嘉懿去更衣李世民还在看折子。

平阳昭公主阖眼长辞的时候身边只有李世民和长孙皇后，柴哲威与弟弟因为母亲久卧病榻终日病前侍疾，偶感烦闷便去了京郊打猎，准备猎一只平阳最爱吃的野雏回来给母亲烧汤。只可惜平阳病情告急，身边却没有丈夫与儿子陪伴。

从那之后李世民心中多少对柴绍这个妹夫，是有怨怼的，也有内疚自己当初就该派柴绍去征讨流匪。嘉懿收拾妥当以后便抱着二十一娘去了偏殿，柴哲威夫妇先见着了嘉懿身边的女官贺楼，便知道嘉懿已经过来了，便站起身来跪迎。

“臣柴哲威拜见皇后殿下，殿下长乐无极。”“臣妇温氏拜见皇后殿下，殿下长乐无极。”柴哲威与温氏成婚一年多，眼下还没有子嗣。嘉懿抱着二十一娘在高位上落了座，方让柴哲威夫妇起身免礼，“上任六年，可算是回来了。”

“陛下厚望，臣不敢轻待时刻惶恐着担心自己会有哪一件事做不好，给陛下与娘娘丢脸让您二位失望了。”柴哲威六年前离开长安去鄯州任城防令，那时候他还才十四岁呢，如今回京后身上的稚气全消，说话时的态度也显得成熟许多。

二十一娘咿咿呀呀着在嘉懿怀里乱动，柴哲威的妻子温氏见此情形，好奇地问了一句：“皇后殿下，这是您和陛下的小公主吗？妾身可以抱抱小公主么？”

“二十一娘有些认人，你可以试一试她让不让你抱。”嘉懿也没有拒绝，温氏起身过来尝试着朝二十一娘伸手，后者只看了她一眼就翻了身，拿自己的屁屁对着温氏。温氏欲哭无泪地回到柴哲威身边：“果然，我不讨小孩子喜欢。”

嘉懿也有些尴尬，说：“等你们自己有孩子了就会知道，养孩子可不是一件轻松又好玩的事。蜇威，你娘的陵墓也要带你妻子去拜一拜，虽说府上有牌位但到底没有亲自去扫墓显得慎重，且你是长子，长媳是该去近前敬一杯茶的。”“是，臣打算明日一早就带情儿去为娘亲扫墓祭奠。”柴哲威自己有这个打算倒是让嘉懿感到宽慰许多，平阳昭公主就这么两个儿子，他即为长子合该事事都要做到尽心尽责才是。后来，柴哲威夫妇就献上了自己从宫外带来的回礼。

献给嘉懿的是一件白毛狐裘，献给李世民的则是一样活物，一头通身雪白唯有后背上遍布着一些红色的如梅花一样的斑点的梅花鹿。这头鹿的四蹄黑墨如绿，在阳光下隐隐发出金色的流光，这一头品相不凡的鹿，说是仙鹿也有人信。

看着这一头仙鹿的份上，李世民难得对柴哲威的态度有所改善。柴哲威夫妇未曾在宫中久留，他们离去后李世民也离开立政殿去太极殿东堂召见房玄龄程知节还有秦琼。三位老臣一早赶着早朝后直接去了中书省和门下省，还没用早膳。

嘉懿后面交代贺楼安排小厨房送早膳时，还特意叮嘱做几个鲁地菜让三位大人吃得尽兴。三人都是出身自鲁地，且每个人的口味喜好都有所不同，这也不是嘉懿头一次安排小厨房给他们烧早饭，因而她就算不提醒贺楼也会交代下去的。

李世民与程知节三人一聊就是一整天，傍晚时分吃过晚膳之后才离宫。李世民走出太极殿的时候外面已经天色转黑，天上乌云滚滚眼看着就要下雨，魏王李泰急匆匆捧着好些字帖和画卷来了：“阿耶！您看看，这些都是儿臣刚收的。”

“青雀你走慢些，堂堂皇子在这宫中大步流星成何体统！”李世民才开口训斥了李泰，就又缓和着降下了语气：“这么大一抔，你今日莫非是又去兰亭书斋淘货了？”长安城最大的一个文士墨客流连之地，当属平康坊中唯一的奇葩。

这奇葩就是兰亭书斋了，虽说名字是叫书斋实际上却是一个偌大的客栈，专门容各地方入京赶考的举子和一些文流骚客。既然名字里带着书斋二字，那么这客栈里的陈设和最吸引人的莫过于它的藏书和那些他人留下来的墨宝诗篇了。

李泰自小喜欢收集字画名篇，今日兰亭书斋举办一场赛文大会，长安城中颇多有名无名的文人雅士都去了。李泰呢也去捧了个场，眼下他带回宫来的就是从赛文大会上淘回来的，那书斋是开设在青楼聚集地带的，因此李世民才会生气。

要是换做别人也许李世民并不深以为然，只是自己的儿子去青楼，李世民非但不会觉得高兴反而只会暴跳如雷。李世民从李泰手上拿了一幅字帖来，展开了看过后又重新塞到儿子手里：“字倒是不错，朕要回立政殿，你也顺道吧。”

“阿耶您不帮我一下吗，儿子的手抱了这一路都快断了。”李泰抱着许多东西还有一卷画挡住他的视线了已经，李世民只是看了眼儿子却并不帮忙。父子俩一前一后慢悠悠的来到了立政殿，正当时杨淑妃正要离去，“臣妾叩见皇上。”

“儿臣见过淑妃娘娘。”李泰手上一大摞东西实在是不方便行礼，只能尴尬的向杨淑妃笑着露出了八颗牙。李世民越过杨淑妃进了门，才问：“这么晚，淑妃怎么来立政殿了，可是后宫中有何不妥之处么？”杨淑妃连忙摇头说不是。

嘉懿起身来微微一礼，看了眼门外的杨淑妃同李世民解释，“淑妃来，是与妾身商量蜀王恪的婚事。二哥你也知道蜀王与太子同年出生，太子正妃人选已定眼看着就要办婚礼了，蜀王的王妃还没有着落，淑妃的意思是想从杨家中选。”

李世民狐疑着回头看向门外的杨淑妃，神色莫名：“这件事朕知晓了，你心中想来也已有了心仪的蜀王妃人选，过段时间找个好日子让她进宫来朕看看。”

“臣妾代恪儿叩谢陛下圣恩！”杨淑妃行完礼便被李世民遣退，她本欲想请李世民去自己的寝宫尝尝蜀王李恪前几日新得的锦州山茶，只是李世民眼里只有皇后长孙氏，到最后竟是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能够落到她的身上来。

“青雀今儿个这是去哪间书斋打家劫舍了么，怎么淘了这么多文房墨宝。”李泰把手里的字画一股脑的洒在了方床上，随即整个人成大字趴在上面，他是又累又饿的。嘉懿看他样子就知道还没吃饭，便让绿梅去小厨房交代一声再起灶。

李泰把自己今日去兰亭书斋的经过与帝后说清楚了，正要喝茶却发现立政殿后花园里还有别人。好奇地出去看了眼，那人原来是他的小皇叔滕王李元婴。滕王最近刚搬到太极宫来和李治住在一起，李泰偶尔留宿宫中三个人经常开夜会。

说是自己的叔叔其实李元婴年纪比李泰小一半，李泰心里只当又多了个弟弟似的一样在照顾。李元婴不知道从哪捉来了一只猫，是在杨淑妃来立政殿之前到的，也是正好在这里用了晚膳，之后就一直在后花园里逗猫，边上还有小宫女。

“小叔叔，你拿猪肉干来喂猫，它是不会吃的啦。阿娘这里有风干的鱼干，我去拿一些过来给你。”李泰说着就直接往立政殿宫苑内西侧角落的膳房走，院子里挂着好些厨子们晒的土豆块。李承乾说切块后水煮晒干水分，炖肉吃贼香。

李元婴也抱起那只小猫跑了过来：“青雀，这只猫不知道怎么了在发抖。”

“！！它之前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吃了东西？”李元婴只是摇头，捡到这只猫之后就没见它吃过什么，连水都只舔了两口而已。李泰伸手把猫儿抱过来，之前有宫女给它洗了澡还抓了虱子，这样抱着倒也不怕弄脏自己的衣裳：“好沉。”

“它肚子是有些圆鼓鼓的，里面还有咕噜咕噜的叫声，我猜它是饿了。方才皇嫂和我用晚膳的时候，本来要给它准备一份的，可是它不习惯吃人吃的菜，摇着尾巴走开了。”捡来的是一只小公猫，听皇嫂说要让内侍省的人给这猫去势。

什么叫去势李元婴还不明白，不过听雪兰说就是把猫咪身上最重要的地方割掉。李元婴思考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是什么东西，这会儿他最关心的还是，这只猫什么时候才可以好起来，它都已经咕噜咕噜几个时辰了，不吃不喝会饿死的。

其实李元婴完全可以不用为此担心，毕竟这只猫这么重，看上去年纪也不是很大要是会饿死渴死，遇到李元婴之前就已经成了一具猫尸了。这不是命大又幸运，遇到他小皇叔了么，李泰安抚好心情急躁的李元婴，而后拿了一块小鱼干。

这小鱼干本来是嘉懿此前让人打了鱼后，风干晾晒了准备下雪的时候煲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