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空之上有龙女 第十三章 家族史

十三·

顾芳云是个男人，这消息倒真是新鲜。嘉懿夜里把这事儿说与简玉珩的时候，对方一点儿惊讶的表现都没有，嘉懿用力掐了他一把，若她真是个凡人倒也罢了，偏偏不是所以简玉珩即使是鬼，也被她掐得很痛：“嘶。夫人，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吗掐这么狠？”

“还谋杀亲夫？你不是早就死了吗。”嘉懿抬腿一踹把人，不是，把鬼一脚踹下床去：“还不快老实交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顾芳云是男人的，这么大的消息你不告诉我，若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今儿个你就自己回你的水底王宫自己睡觉吧。”

嘉懿背过身去将被子往上一拉，几乎盖住了她整个脑袋，只隐隐露出些许的后脑瓜。简玉珩哭笑不得：“我也不知道顾芳云不是女人这事对你很重要啊，再说了他本也和你没有多大关系，你这么关心一个外人做什么。夫人，你不能因为这个就让为夫一个人独守空房吧。”

“嘁，简玉珩你是不是忘了，你早就不是人了。”嘉懿忽而抬起手来打了个呵欠，看样子是已经困了。简玉珩三步并作两步的爬上床，伸手扯开了被子往里钻，嘉懿一拳头将他打了下去：“夫人，好夫人我错了，我错了成吗？我不该瞒着你，夫人原谅为夫这次吧……”

“大晚上的你叫这么大声作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堂堂长公主与你一只鬼斤斤计较。”嘉懿坐起身来一边揉着头，一边冲简玉珩没好气的说自己饿了。这个时候饿了上哪儿去找吃的？简玉珩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来了公主府的厨房，简玉珩本就是鬼，神出鬼没也是无可厚非。

要不是今儿个晚上简玉珩自己来了厨房看，怕是还不知道长公主府的厨房居然跟宫里的御膳房似的。这么大一个厨房又是素菜和荤菜分灶的，夜里厨房也还有值夜的，简玉珩忽然出现时把人吓了个半死。

好在都是知晓他们这驸马并不是凡人，故此这小太监略略清醒一点儿后便按着简玉珩的吩咐，去给嘉懿煮起了阳春面。简玉珩端着阳春面回房时嘉懿已经起了身，穿了一件对襟长衫跪坐在床边的书案后点了一盏灯，翻阅着一本不知记录了什么的书册：“夫人，吃面了。”

“喂我。”嘉懿只说了这么个要求，仍然是看着书案上的这本书册没有要自己动手拿筷子的意思。简玉珩微微一怔，随后便席地而坐在嘉懿的对面，拿筷子先把面条搅拌了几下才开始挑面，他一说啊嘉懿便张嘴让他投喂。阳春面吃完，嘉懿也不说饱也不说还饿不饿。

嘉懿将书册合上，抬手打了个呵欠，继而又端起一旁简玉珩准备的茶来漱了漱口。再次躺下来的时候嘉懿才和简玉珩解释，“刚刚我看的那书册是你简氏一族的世谱，你还有个与你同胞的妹妹？”

“世谱？我确实有个妹妹，她十五岁及笄之后就进了东宫成了太子侧妃，我死后她好像已经是宫中的贵妃吧。我一死，文帝为了安抚我家里必然会晋她的位分，当时文帝皇后还在，估计会是皇贵妃。”

“确实是这样，刚刚我在世谱上看了一下，你死之后前朝文帝确实是晋了你妹妹为皇贵妃，只不过她才被晋皇贵妃不到两个月，便在自己的寝宫里自缢了。这点着实蹊跷的很，在她死之前曾经出宫到现在的万福寺那地方见过一个神秘人，她见的是谁，世谱上没有记载。”

简玉珩凝着眉十分不解：“她绝不是那样会选择自缢的人。”

“谁又知道你死之后在她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呢，不过我看世谱上在文帝之后简氏一族举家迁出盛京，至于简氏一族后来去了哪里却没有下文。”说到这里嘉懿突然一个翻身，面对着简玉珩的胸膛，抬手往他心口画圈圈：“还有这顾家出现的时间也很微妙。”

“……夫人是怀疑现在的顾氏就是从前的简氏一族？”简玉珩想了想觉得不太可能，一个家族若是要抛弃自己本来的姓氏，必定是遭遇到了极大的毁灭性打击。简氏一族在前朝朝中势力深厚，即使后来退出高位也仍然在朝局之中，占据着一定的话语权，简家不可能改姓。

嘉懿说：“简氏一族迁出盛京后从此消失，我看过御书房里的史书，也让白芷今儿个去了太史局传话，明儿个太史局将历年相关的宗卷都会调出来送到公主府来。不过要直观的知道简氏和顾氏之间的联系，还是只有去查顾氏的先祖了。”简玉珩：“所以，顾芳云他？”

嘉懿被简玉珩握住了手往他脸上一贴，她轻声笑了一下，惹得简玉珩好似躺在烈火熊焰上似的，抓心挠肺似的。他伸手扯开嘉懿身上的衣襟剥开肚兜的系带，随后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亲热过后嘉懿仍旧是安安然的闭上眼睡觉，简玉珩却有些睡不着了闭上眼脑子里想着的，都是嘉懿和他提到的简氏和顾氏的关系。

倘若现在顾氏真的就是前朝简氏，那么为何好好的简氏要突然之间改姓，难道这之间真的发生过什么事吗？简玉珩思来想去怎么也睡不着，所幸就起了身将嘉懿看过的那本食谱翻开来看，天亮之后简玉珩也没了踪影，嘉懿睁开眼没看见他，起身后瞥见放在书案上的简氏世谱不见了，心里就有了底。太史局的人实在中午的时候来的，送来一口箱子之后就离开。嘉懿从这时候起就一直待在书房看太史局送来的卷宗，有关前朝简氏的一卷一卷看下去，估摸着得看上个大半个月，嘉懿左右闲下来没事可做像这样花些时间在卷宗上，也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

墨蕊和青叶红叶三人吃过晚膳之后就进了宫，今后她们三人要留在永寿宫，即使嘉懿现在搬出宫里到公主府来住了，但永寿宫凤霁并非收回去。所以墨蕊既然是嘉懿身边的大宫女，继续留在永寿宫打理一切也是理所应当的，再者嘉懿搬到公主府，把尚仪局女官也带来了。

九月十三，新科文试开考的第一日，顾芳云从这一天起闭门不出，也不让丫鬟进去服侍，吃饭喝水都只让人从门下的小口递进去。九月十五日中午文试最后一局考完了，顾芳云与自己的小厮铜钱从贡院的大门出来后急匆匆的上了一辆马车，马车绕过贡院往顾家后门走。

“顾小姐，不对，应该是顾公子。奴婢白芷，奉长公主之命在此恭候顾公子多时了，长公主在天香楼设宴请顾公子前往一叙。”驾车的车夫方才忽然停下车时，顾芳云心中便隐隐的察觉到了不安，只是没想到这永福长公主会派自己身边的大宫女到顾家后门等他。

顾芳云：“铜钱，你先回去和祖父说一声，晚些时候来天香楼接我。”

“公子？”铜钱见顾芳云不再言语，下了马车之后站在后门，看着白芷上了马车车辕上之后，车夫将马车调头往灵越街的方向走。好一阵子过去铜钱急匆匆的溜进了顾府，此时顾大学士兼当朝太傅的顾鸿儒正在书房练字，听见铜钱说长公主把顾芳云叫走了，当下一慌。

他是知晓自己的这个孙女儿其实是个孙子的，这么多年来顾家一直将顾芳云当女孩儿养大，为的就是避祸。可是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被人看出了破绽，顾鸿儒担心顾芳云的性命，赶忙叫铜钱去前头东苑叫了顾芳云的父亲礼部尚书顾廉，去天香楼把顾芳云带回来。

就算是永福长公主以顾芳云欺君为由，但以顾家在朝中的威望，想必她也不会对孙儿动手。顾鸿儒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顾芳云男扮女装一事早晚都要被揭穿，倒不如趁此机会向皇帝陈情厉害关系，至少要先和皇帝通了气，为顾芳云求一个活命的机会才是。

天香楼。

嘉懿只淡笑不语，定定的看着顾芳云换了一身男装恢复男儿身打扮，这副模样若不是因为确定他本来就是男人，嘉懿都要怀疑是女扮男装的了。被她如此肆无忌惮的打量，顾芳云面上也有些不虞。

嘉懿说：“顾公子隐瞒身份这么多年，还曾经拒绝过皇兄的求爱，之前本宫还以为‘顾芳云’如此清冷的女子，莫非是看上了陆珏。却原来你拒绝我皇兄，是因为你本身就是个男人。”

“公主殿下既已知道臣乃男子之身，若要有心报复臣，自可直接去向皇上告发。可殿下却是邀臣来天香楼私会，看样子并未有杀心，至少现在对顾芳云来说公主你还是舍不得我死的。”顾芳云也笑。

“本宫若要取你性命，你就不会活着走出贡院了。请你来天香楼，是有几个问题想从你的口中得到答案，你也先不用急着反问本宫是什么问题，先坐下吃杯酒吧。这是天香楼最有名的醉君侯，闻之无味饮过之后回味无穷，一杯倾江海一杯倒江山，再一杯神无游。”

金桃上前给顾芳云斟了一杯酒，碧桃往顾芳云面前搬了一个圆凳，而后又请顾芳云落座：“顾公子请。”顾芳云坐下了，将信将疑的端起酒杯来品了一口，以往不管在什么样的场合，顾芳云都是绝不沾酒的。滴酒不沾的顾芳云，其实是个很能喝酒的酒客。

简玉珩的忽然出现虽然令顾芳云心中莫名，但脸上的惊诧也稍纵即逝，“见过驸马。”简玉珩一心只有嘉懿的存在，若不是顾芳云自己出了声，简玉珩压根儿都没打算理人的，“顾公子也在啊，请坐。”

“夫君怎么这会儿才上来？”

“先前在楼下碰到了个有些眼熟的朋友，请他到别处去吃了杯茶。”简玉珩口中的这个所谓朋友就是顾芳云的爹了，嘉懿要从顾芳云口中套话让顾家的人把他带走，下一次可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简玉珩与嘉懿夫妇俩一个明面上邀请顾芳云来赴宴，一个暗地里挡下顾家的人显然是早已预谋好的，“顾公子，某敬你一杯，来！”

“不敢不敢，驸马客气了。”顾芳云也并非是蠢人，看着简玉珩那样子明显是故意来迟的，方才他说楼下那个眼熟的朋友，也许是祖父派来接自己回去的人。简玉珩执意要与他喝酒，顾芳云也推脱不得，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饮尽了：“长公主殿下，臣不知道您要问什么，虽然臣常年深居简出，对盛京的大小事多少也知晓一二。”

“顾公子不必紧张，先请顾公子看看这个东西，金桃。”

站在一侧的金桃忙上前，拿了一份宗卷给顾芳云：“顾公子请看，这是长公主最近几日一直在看的顾氏宗谱，自大郦立国以来往上二代的盛京顾氏先辈，名册生平都在上面。”顾芳云一时有些惊讶，疑惑地看了眼嘉懿跟简玉珩，“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顾公子想必心中对于自己的先辈究竟是如何发家有所好奇吧，本宫知道你曾借着国子监学生的身份，去过太史局翻看过这卷宗谱。不过太史局里记载的东西并不全面，顾公子在家中时也没少翻阅顾家代代相传的族谱一一对照。本宫，说得没错，是么？”嘉懿莞尔。

顾芳云拧眉：“这卷宗，既是顾家的宗谱，臣不知长公主查这个是有何疑问么？”

“顾氏一族在郦朝往前两代，前朝惠帝年间突然出现，而在这之前盛京只有两支顾姓。这两支顾姓一脉是连云乡的顾氏，一脉是军器监顾岚生一脉。你家忽然出现在盛京，先祖一出仕就是惠帝帝师，授予三师之首，这其中干系来源，顾公子难道不好奇么？”

顾芳云只是沉默。

简玉珩说道：“简某永丰十年生人，卒于大同二十年。不瞒顾公子，简某人确实就是前朝那位‘千军万马避白袍’的白袍将军。”

“夫君死后曾经辉煌的简氏一族从此消失，取而代之的，就是这神秘出现的第三支顾氏一族。当年盛京五大家族之中，皇族叶氏、粮商朱氏两支是与简氏一族关系最深的，也是他们一手扶持新顾氏起立。”

“所以顾公子，你是否知道自己的家族从何而来呢？”嘉懿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