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空之上有龙女 第十九章 继后（十九）

燕长安是在中秋节后，被太子夫妇带着到程斐府上行礼拜师的，之后燕长安就被留在了程斐府上。

有程斐亲自为燕长安开蒙授业，太子燕桓心中自然是无比高兴的，不过转而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如今成了他父皇的“师弟”又觉得尴尬。

知道他是如何想的，顾婉音只和他说：“殿下如今且宽心，安儿能在程公这样的文坛大拿膝下亲自教养，难道不比朝中那些一味只知‘传道受业’的大臣好上许多？何况还有皇后娘娘呢，她帮了我们这么大一个忙，殿下可别忘了。”

“孤自然是知道要好好感谢她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这件事还是交给婉音你来办好了。不过你也要紧着自己的身子，不要做什么都自己一力亲为，当心伤着肚子里的孩子。”顾婉音的肚子已经开始外显了，因此燕桓格外的注意。

顾婉音抬头冲他笑笑，指着自己的肚皮说：“这孩子昨儿我去凤鸾宫请安的时候，母后与我说着话，她忽然在动了一下。母后一摸我的肚子她就踢一下，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从我回东宫之后再没动一下。”

她说的，燕桓还不知道。

“她都会动了呀，哎呀怎么父王找你的时候，你这孩子不理父王呢？”燕桓弯下身去把耳朵贴到顾婉音的肚子上，听了半晌又用手摸了一下她的肚子。

顾婉音腹中的胎儿依然安静的很，根本连翻身不翻一下的，让燕桓很是郁闷。

顾婉音笑道：“殿下别这样嘛，这孩子一定是在睡觉呢，等她醒了就会动了。”

“罢了罢了，等她生下了孤就有的是时间跟她玩。来，先上车——”他说着起了身来，扶着顾婉音将人小心翼翼的送进马车，随后自己也跟了进去。

“父王，娘亲你们慢走呀，安儿就不跟你们一起回东宫啦。”本以为燕长安留在程公家里会舍不得自己和他娘，万万没想到这孩子来到程公府上以后，根本没有半点儿陌生的感觉，相反还很是喜欢这里，一点儿没有对他们的不舍。

燕桓看到儿子如此成稳，虽有些不舍但还是很高兴，毕竟燕长安也是马上就要当兄长的人了，早一些长大也好。他转过身来和燕长安道了别，接着就让人驾车起程回宫，顾婉音一开始还表现的很冷静，马车一动她就流下了不舍的眼泪。

后宫之中自从贤妃被贬入冷宫之后，宫中各处又被清理了一波手脚不干净的，于是裴四留在各处的眼线就算是没了用处。

她在冷宫里待着也不太安分，但她已经和脑子里的那个系统失去了联系，光靠她自己，是走不出冷宫的。

日日夜夜在冷宫与发了疯的贤妃打架，抢冷馒头填饱肚子成为了裴四的日常，她今日被贤妃扯了头发，明天她就拿砖头砸了贤妃的手指。

嘉懿为了让裴四能够安安生生的保住性命，特意吩咐了太医隔三差五的去冷宫给她瞧病。

裴四本想通过太医让自己见到庆和帝，没成想换来的，是嘉懿送给她的一场噩梦。

嘉懿把裴皇后当年在冷宫遭遇的一切，编织成了一个梦，在梦中把裴皇后换成了裴四自己。

裴四因着连续数日的噩梦，逐渐变得疯癫了起来，白天夜晚都不敢闭上眼，只要眼睛一闭上，她的眼前就是自己被太监玩弄的画面。

裴四是被“噩梦”给活生生吓死的，死的时候双眼大如铜铃，眼珠暴裂头发都掉光的差不多了。

冷宫嬷嬷告知给了庆和帝之后，也只是得了一个把裴四的尸身交还裴相府的结果，裴四生前做了近二十年的贵妃，死后却被还给了裴相。

早已通过“嫡女托梦”得知了全部真相的裴相，在看到庶女的尸身之后，便写了辞呈递到了宫中。

一来，请求帝后允许他将裴四葬入裴家祖坟。二来，他打算回老家了此余生，作为对嫡妻和嫡女的亏欠，他决定以死谢罪。

裴相的事，嘉懿和庆和帝并不关心，他递了辞呈庆和帝批准了，丞相之位的空缺很快就由太子妃的父亲给坐了上去。

又一日天刚下过蒙蒙细雨，灵犀公主和淑妃一道来凤鸾宫请安，她们刚到便见嘉懿和庆和帝准备离开，好像是要去东宫。

原来是东宫太子妃已经发动，就要生产了，这是嘉懿一直都念叨着要亲自盯着那孩子的降生，所以他们才准备去。

淑妃和灵犀公主便也一道跟着来了东宫，太子妃进产房有小半个时辰了，站在外面的院子里听着里面的叫喊声，灵犀公主心里一突一突的。

淑妃知道她是在害怕，便握住女儿的手说：“别怕，将来等你嫁了人，早晚也是要经历这一关的。”

“母妃～人家还没嫁人呢。”灵犀公主小声地说。

庆和帝与嘉懿都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看着太子燕桓背着手在产房外，踱步来踱步去，淑妃拉着灵犀公主也回过身来在嘉懿的左手边坐下。

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顾婉音这一胎还没生下来，稳婆跑出来说：“不好了，太子妃难产了！”“我去看看。”

嘉懿说着便放下了手上的点心，她一副不容质疑的态度，燕桓本想拦着她的，但庆和帝让他相信嘉懿。

也许是因为听到自己的父亲这么说了，也许是从嘉懿的身上感受到了“裴皇后”的亲切，燕桓选择了相信嘉懿。

稳婆给嘉懿行完礼，就带着她进到了产房里边，顾婉音已经虚弱的说不出话了，只躺在床上正挣扎着要把孩子一口气生下来。

嘉懿过去握住顾婉音的手，顾婉音感受到身体里正涌来一股温暖的力量，睁开眼看了眼嘉懿，然后笑了笑。

顾婉音最后果然是生了个女儿，燕桓给她起名惜顾，珍惜的惜，顾婉音的顾。

燕惜顾小朋友洗三的那日，才见到自己的哥哥燕长安，后者对这个长得“丑巴巴”的妹妹不是很喜欢。

燕惜顾大概是知道哥哥不喜欢自己，当她被太子妃抱着放到哥哥手上的时候，在燕长安的手上撒了一泡尿，顿时让燕长安嚎啕大哭。

顾婉音坐月子的那一个月里，丞相夫人也是隔三差五底牌子进宫探望，嘉懿这边也是日日让绿萝送补身子的汤去东宫。眼看着燕惜顾一天一个样，等到她满百日的这天燕长安再看妹妹，发现她已经从“猴子”变成了“人”可爱极了。

到了燕惜顾的百日宴这天，庆和帝和嘉懿也来了东宫，嘉懿送了一块长命锁给燕惜顾，又送了一块私章给燕长安。庆和帝虽然什么东西也没送，不过却在宴上给燕惜顾赐了小字，叫做朝阳，意为初升的太阳。

一晃十多年过去，程公夫妇也早就作古，庆和帝也步入暮年垂垂。嘉懿依然还是刚入宫时的那副年轻的容颜，绿萝也都嫁了人，灵犀公主的儿子都能跟在燕惜顾的身后到处溜达了。

嘉懿一直深居栖凤殿不出半步，凤鸾宫中的宫人全是庆和帝和她的心腹，庆和帝一日比一日苍老，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陪着嘉懿一起白头到老。

“飞卿，你在想什么呢？”嘉懿从外头进来，看到庆和帝坐在窗边发呆。

庆和帝回过头来，看向嘉懿朝她伸了手，嘉懿小跑过去投入他的怀抱：“嘉嘉。再过十年，让我再自私的把你留在身边十年就够了，等我去后就让陈越之送你出宫，找一个安静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吧。”

“……好。”嘉懿原本想说自己不会离开他的，但是庆和帝的样子让她的话，到了嘴边就换了成了一个“好”字。

庆和帝抱着嘉懿静静地待了好一会儿，随后便又离开了栖凤殿，最近这些时日他一直在准备着禅位的事情，变得非常忙碌。

太子燕桓和太子妃顾婉音已经有十年没见过嘉懿了，他们只知道嘉懿还在栖凤殿，知道她还在庆和帝的身边。

如今燕长安也快要成亲了，他闹着要让皇祖母参加自己的婚礼，燕桓和顾婉音知道早些年宫里就下了禁令，不许靠近凤鸾宫。

不过为了满足燕长安的心愿，顾婉音和燕桓还是到紫宸殿求了庆和帝。

取得了嘉懿的准予，庆和帝才带着燕桓一家四口进了凤鸾宫，他们也见到了十年未见身上一点儿变化都没有的嘉懿。

看到她一如当年刚刚进宫时的样子，顾婉音惊讶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倒是燕惜顾和燕长安很是亲切的凑了上去。

看到嘉懿的容貌这十多年来没有任何变化，燕桓和顾婉音心中不由得想起了什么，耳边却听庆和帝跟他们解释道：“嘉懿她并非凡人，当然也不是妖怪。她是墟空之上的一条龙，长生，不老，不受这世上日月星移变化的影响。”

“父皇，所以母后她……您是早就知道的？”燕桓诧异。

嘉懿走了过来，笑了笑：“要不然当初太子妃难产，你以为后来是怎么平安生下惜顾的？哎呀一转眼我们惜顾小盆友都十三岁了呀，也该议亲了呢。”

“皇祖母您又取笑我。”燕惜顾羞涩道。

燕桓和顾婉音静静的看着嘉懿，随后他们带走了燕长安和燕惜顾。

一个月后，庆和帝禅位，退居行宫做太上皇，嘉懿也从皇后荣升为了太后，一道住进了行宫。

新帝登基之后，册顾氏为中宫皇后，入主凤鸾宫。

立嫡长子燕长安为储，皇次子为临淄王，封嫡女燕惜顾为朝阳公主，封养女燕艺林为安然公主。

十年之期未到，庆和帝就驾崩了。

宫女进房间打算伺候太上皇和太后梳洗，就发现太上皇已经没了生息。

而太后呢，她正在写留给新帝的遗言，写完之后回到太上皇身边，闭上眼，也就此长眠不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