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空之上有龙女 折腰·二

折腰·二

“夫人吉祥，小人李象给夫人请安了。”住进江霁的别院，身边用着的下人却无一不是太子安排来的人，眼前这个明显就是个太监的假男人掐媚地说完话，扭扭捏捏的作势要给姜青绾行礼：“免了。”

苏虞虽然没有正式告诉姜青绾自己的身份，可她一早就知道这男人是大宁朝储君。只是苏虞自己不肯说，自己也装作不知晓他们的身份就这么安静的看着他们表演。有时候她还觉得这样子挺有意思的。

李象说：“小人是公子在苏府的小厮，今日被公子爷安排来到夫人跟前服侍，夫人若有什么差遣的尽管吩咐小人。”苏虞将姜青绾收为外室已有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有二十多天都是宿在别院里头的。

今儿一早苏虞自己尽兴爽快了，拍拍屁股穿上裤子就去宫里上朝，那时候姜青绾还懒洋洋窝在被子里补眠。这不一觉睡醒都巳时了。李象这名字还是蛮顺口的，姜青绾一面用着晚点的晚膳一面呼唤着。

李象乍听见姜青绾喊自己名字，还有些出神：“夫人有何吩咐？”

“公子他…有好好吃饭么，他总是这样早出晚归的，今儿个也不知道还不会回来。”她伤心落寞的神情，活像是冷宫里那些再也见不着天子圣颜的被废掉的废妃。李象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怀疑姜青绾是不是被他家太子爷给抛弃了。但是吧，太子他不会是那样的人啊！

李象赶紧说：“夫人不必难过，太…额公子说了，今儿个就是例行查账清算一下底下那些掌柜们的旧账，忙完了就会过来了。”汗，差一点儿就说漏嘴了，要是眼前这姑娘晓得了太子的身份只怕要闹。

姜青绾已是放下了手上的筷子，接过一旁侍女袅袅递来的手帕擦了嘴起身。她每天的日常便是晨起用过早膳后，去园子里走一走散步消食再去练习舞蹈基本功，有时候也会弹一整天的弦乐器或是看书。

伺候这样一个主人真的是十分轻松，袅袅也是宫里出来的，原先伺候过皇帝后宫的一个答应，只可惜前主太能作了。小小一个答应竟然妄想撼动皇后的位置，于是就冷凄凄的死在了冷宫最后尸骨无存。

袅袅挺喜欢现在这个主子的，人长得漂亮说话也温柔，还会对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嘘寒问暖。李象在别院内待了一天后，心中也颇有感悟明白了为什么太子殿下会这样喜欢一个出身教坊司的清倌艺伎了。

“嚯！”一颗小石子被墙头上爬着的，一个调皮的男孩用弹弓射向别院中的，紧挨着天井的一株李子树。正在李子树下压腿的姜青绾，转头朝着熊孩子看过去，后者先是被她美貌怔住，随后扮了鬼脸。

姜青绾不待发话李象已经叫了人过去收拾那孩子，别院里的下人出去了才发现，原来挤在外面的不止爬墙玩弹弓的那一个。还有好几个都是朝中大臣家里的小公子，这几个熊孩子也不只是谁指引，故意跑来别院这里打探姜青绾的美貌，还有想要用小石子毁她容的意思。

李象只扣下了翻墙的那位小公子，并两个在下面托他爬墙的，关在别院里的一间客房里叫人牢牢看住了自己去找苏虞。偏巧这时候苏虞和江霁一道往别院这边来了，李象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便催苏虞快去看看姜青绾：“夫人似乎是被这群皮猴子们给吓到了，殿下……”

“孤去看看她，江霁那几个孩子就交给你处理。”苏虞急忙跟着李象来到他和姜青绾同居的阁楼，姜青绾‘受了惊吓’已经躺下，边上有两个侍女在给她擦汗喂药。给姜青绾把脉的大夫脸色很是凝重。

苏虞问大夫：“敢问内子的身体可有问题？”那老大夫起身把药箱交给自己的童子，苏虞见状便作势请了老大夫出去，老大夫说：“尊夫人只是受了些惊吓无甚大碍，不过方才老夫似乎发现了异样。”

“您请说。”老大夫得了苏虞的允准，才慢慢开口：“夫人的脉象略比常人虚弱许多，不知可是常年劳累身体？看上去倒像是打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一身病体，长久下去不加以节制，恐怕会长辞啊。”

老大夫倒也是精明，一眼就看出了苏虞不加节制放纵自己，眼下都把自己的女人折腾的一身老毛病旧犯。苏虞也是一脸的尴尬，吩咐李象送走老大夫以后，他在外面踌躇了半晌才回到屋里：“绾绾。”

“夫君你回来啦。”姜青绾瞧见苏虞表现得很是开心，打从见了苏虞之后整个人气色都好了许多。袅袅和另外一个侍女收拾好房间，悄然退下把这空间留给了苏虞二人，苏虞走过来坐下：“对不住。”

“夫君是在说今儿个那几个闯祸的孩子么？不过都是些顽皮耍赖些的孩子而已，夫君小时候生活得一定很拘束吧，如他们这般调皮的时候肯定从未有过。妾身幼时家中尚未剧变，也喜欢玩弹弓的。”

苏虞只觉得心疼眼前的这个女人，她四岁起就没了家人沦落到了戏班子跟人学跳舞，后来又被卖进了教坊司颠沛流离的日子才结束。好在如今她遇到了自己，若不然还不知道要在教坊司那样的牢笼里吃多少的罪，遭受多少的苦。苏虞对姜青绾的关切一丝一毫，都是打从心眼里冒出来的，他根本舍不得在姜青绾面前发狠：“是啊。”

“咳咳…那你一定错过了很多有趣的活动。虽然我打小没了家，跟着戏班子走北闯南但教我跳舞的师傅，对我可好了。只要我能乖乖把一支舞跳好，不但会给我买糖葫芦吃，还会带我去河边抓螃蟹。”

这个虚构出来的戏班子和师傅，姜青绾相信苏虞不会较真的，真要是较真他苏虞可就输了啊。苏虞自然不会去怀疑她的，毕竟她可是切身的被自己从惊鸿楼赎出来的啊，黄金万两只为换取她的自由身。

姜青绾自床上起来想要下楼去走走，她是闲不下来的，真要说是闲下来的也只有待在书房看书的时候。苏虞喜欢她的这份蕙质兰心善解人意，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是自己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偏爱于她。

苏虞曾拒绝过帝后为自己安排的婚事，为此还曾挨过板子。二十几岁的男人了，放在寻常人家孩子都能满街跑了，可他身为储君竟然连个太子妃都还没娶。帝后催婚的方式是五花八门的，他十分头疼。

只有来了别院待在姜青绾身边了，自己才会忘记那些烦恼，听姜青绾弹奏一曲或是看她舞上一支，都能让他把所有人所有事忘得干干净净的。他真想知道自己这么的迷恋她，是不是因为被她下了降头。

苏虞牵着姜青绾走下木梯，来到楼下的琴室里，姜青绾从架子上取来一把乌木琵琶。坐在靠窗的地方信手弹拨了起来，幽幽切切嘈嘈咂咂的琵琶曲回荡在房间里，也从窗户从门口飞扬了出去满园空灵。

江霁止住脚步，在外头听完一支琵琶曲后才敲门入内：“三哥。”

“见过江公子。”姜青绾放好琵琶，过来向江霁福身盈盈一拜。

江霁说：“小嫂子快不要如此多礼，我找三哥有些要事，不知……”

姜青绾冲他淡淡一笑转身，自另一架子上取来一对未开锋的轻剑，和袅袅出去了，把琴室让给了苏虞和江霁二人。这对轻剑是苏虞派人送来给她的，因为见过姜青绾以树枝替剑作猿公剑舞所以赠她的。

一对未开锋的钝剑既伤不了人，又不影响姜青绾跳剑舞时的美感两全其美何其乐哉。苏虞一定想象不到会有那么一天，姜青绾会拿着他亲手送的双剑，以剑术三诀快准狠的招式在他的眼前杀人不眨眼。

姜青绾每次跳舞总是无比吸引人，别院里的下人每天最开心的时刻莫过于听她弹琴，或是看她跳舞了。她宛若一个误入人间的仙子，又像是一直离群的飞燕，可以在假山和树上飞来跳去，轻盈又利落。

从苏虞出宫到别院，一直暗中尾随的皇家暗卫初五，观察许久也没发觉这个姜青绾有何异常，蹲在一棵树上看完一支剑舞，便离开了。姜青绾又一个挽剑花的动作收势，看了眼初五之前待过的那棵树。

她不动声色在初五眼前跳了这样一支舞，相信用不了多久，宫里的天子和皇后便会以其他理由，派人上门来找自己了。苏虞为了自己这样一个只会‘跳舞弹琴’的女子，拒绝帝后指婚，他们不怒才怪。

之所以现在还没有找上自己的麻烦，不过是因为太子如今眼里，正一直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而自己对苏虞来说也是特殊的存在。帝后为了稳住太子必然会给他一段时间，让他能好好享受现在的一切啊。

江霁与苏虞二人走出琴室来，不约而同因为姜青绾的剑舞顿足，少许之后姜青绾一个婉转飞剑的招式收住脚步和身形。把双剑交给侍女袅袅后先洗了手，拿手帕来擦去额头鬓角的细汗过来：“夫君。”

苏虞伸手将她抱入怀中，旁若无人的就这么与她垂首亲吻，江霁在一旁尴尬地用脚趾扣出了一座三进三出的宅子。姜青绾一吻结束，状似才发现边上还有个江霁，一时害羞得钻入苏虞的怀中不敢抬头。

苏虞替她打了圆场，两人你侬我侬的压根儿没管开口告辞的江霁。

被见色忘义的三哥抛弃，江霁也不恼怒自己把三个小屁孩捆着，带出了别院后直接把人一个个的，送回了自己家。其中那个翻墙用弹弓戏弄姜青绾的人，是前几日太子拒婚的那位叶司徒家的小公子。

叶司徒有个芳龄正茂待字闺中的女儿，十六未嫁为的不是入宫选秀就是在等太子纳妃。叶素衣自己本身也是爱慕太子的，所以得知自己将要和皇太子定亲，自己是未来的太子妃，她又怎么会不高兴呢。

可高兴之余却等来了太子的拒绝，他把自己贬低地一文不值，甚至还说自己不如一个青楼女子！这是对她多大的羞辱啊，她叶素衣堂堂司徒府千金，居然会比不上一个靠卖弄姿首来讨恩客欢心的贱人！

叶冲就是为了给姐姐出口恶气，才会带着几个太学里结交的伙伴，跑去瑞王府二公子江霁的别苑，想看看传闻中的那位，被太子殿下抛掷万金赎身的姜青绾，到底是不是有流言里说得那样倾国倾城。现在他不但亲眼看见了，还差一点儿用小石子毁了她的容。叶冲心里得意的很，虽然被太子殿下抓住了，可他相信自己一定不会有事，自己的爹是当朝司徒，姐姐是未来太子妃，他可是太子的小舅子。

江霁不曾想到押送叶冲回司徒府的途中，竟然会有一只疯狗突然从旁边的巷子里蹿出来，钻进马车一口就咬在叶冲的脸上。疯狂跑得极快咬下一块肉就从另一边车窗跳走，一切剧变发生的都太快了些。

叶冲的哭声一下子惊动满大街的人，不少人都亲眼看到了疯狂钻车又跳车的一幕。江霁也是心有余悸，赶紧让车夫调头先去了城中最厉害的医馆给叶冲看伤，虽然血后来止住了，但叶冲却是被毁容了。

司徒府的人来了之后，看到叶冲脸上被绷带缠的里三重外三重，忙追问江霁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解真相之后，叶司徒更是一巴掌扇过去教训自己的儿子：“你个蠢货啊！害人终害己，你自认倒霉吧！”

“呜呜呜喋喋硪磋叻”叶冲是真的后悔了也害怕了，他不过就是个顽劣的大家公子哥，年纪尚小本来还有着远大的前程。如今一张脸被毁了还有什么光明可言的，如他这样的废人，叶司徒都不想再看。

江霁与叶司徒打了招呼，自行回了瑞王府。

“二公子回来了，方才世子派人过来让小的转告二公子，再过几日到了外府老太君的寿辰，二公子务必要做好准备。”瑞王府管家在江霁一进门就把人拦下了，还说：“佛堂那边暂时还没有回信。”

江霁点了点头：“外祖母的寿辰我会去的，母亲那边既然不愿意松口就算了吧。左右王府有大哥继承，我排行老四根本也轮不上。”

“二公子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呢，你是王妃与王爷唯二的嫡子之一，世子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将来世子继承王爵，您也是福禄无忧。”

江霁呵呵冷笑了几声，就去寻自己的大哥，瑞王府世子江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