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与冒险 第123章 落跑姐弟

北郡的秋，正是万物苦寒之际，横亘于两大帝国间、终年白雪皑皑的暮督斯山脉，虽然遮挡了大部分由北面吹来的冷气团，但山峰间的低缓处却形成更为猛烈的过堂风，又湿又硬的北风咆哮过境，吹得北侧山崖坚冰如铁，南侧却形成松软而无法逾越的积雪层。但往南走，终归还是能遇上些好天气，这一天便不错，太阳照透了云幕，将光彩洒下来，让人恍惚地觉得冬天似乎还没走进家门来。

狱水城外三十多公里的道路岔口，一男一女两名少年坐在岩石上，和煦的阳光洒在面庞，清风吹动发梢，似乎整个身体都在发着光。那个年纪小些的男孩子眉清目秀，更像是个女子，大约走了许多路，这时满头大汗，小声嘟囔道：“姐，咱们偷跑出来，老爸知道了，肯定让人来追，咱、咱们跑不了多远。”

“你怕追兵？”女子轻轻一扬眉，咬牙道：“老爸是逼我去嫁什么北国的王子，又与你不相干！”

“那我跑什么……”男孩子畏缩地低了头，低语道。

“姐弟，是不是一条心，是不是一条心？！”女子大怒，正准备诉之以武，却见另一边岔路上纷纷拥拥挤来好一群人。这些人好奇地瞥了两人几眼，复又张皇地奔逃而去，只留下几句好心提醒：“小崽子们，还不快跑！魔兽来啦！到时把你们吃啦！”

“生意来了！”女子不怒反喜，扯扯弟弟袖子道：“听说冒险者就是靠打魔兽赚钱，这真是送上门的买卖，去王都的路费可不有了？”

男孩子仍然情绪不高，嘀咕道：“咱们又没打过，怎么知道能不能打赢……”

“不是打赢，是必须杀掉！”女子斗志昂扬，站起身凝神盯着人群涌来的方向，握着直刀的手难以察觉地抖动，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

“总之，打不过就跑啊。”男孩子不放心地叮嘱一声，也起身抽出随身的短剑，站在高了小半个头的姐姐身侧。

不多时，随着一阵腥臭的气味传来，一只硕大的猩红刺猬摇摇摆摆冲了过来。看到前方的人影，刺猬慢慢停下脚步，饶有兴味地看着面前略显紧张的二人，同时血红的背刺戟张开来，乱牙纵横的口中也发出嘈杂的吼叫。

“它身上全长着刺，怎么打？”男孩子小脸一白，便想打退堂鼓。

“怕什么，打肚子，狐狸吃刺猬不都这样么？”女子反进一步，手中直刀抬平，眼看就要发起冲锋。

“吱喳喳！”刺猬一阵乱叫，猛然缩成一团，卷成一个刺团直溜溜滚来，沿途的土堆、灌木一律削平毁坏，扬起漫天尘埃。

“跑！跑！”女子见刺猬藏起了肚子，可以攻击的软肋没了，满眼都是刺，顿时便慌了手脚，拉起弟弟没命地转头狂奔。

烟尘滚滚中，一个红色刺团锲而不舍地追逐着大呼小叫的姐弟二人，足有二十分钟。凭借着空气中的味道和喊叫声，刺猬轻易追踪到那两人的踪迹，连头都不用伸出来查看，只管听着声闻着味一个劲儿地追。

“姐，我快跑不动啦！”男孩速度已经放慢，明显腿上已经没了力气。

“跑不动也得跑！你不要命啦？！”姐姐也累得不行，说这话时脚步也不听话地慢了几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姐，刚刚看到没，坡上一群小姐姐……”男孩子赶紧扶了一把，却被姐姐甩开。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眼睁睁看了那么久，却一个下来帮忙的都没有！”姐姐怒火大炽，赌气不看那些讨厌的家伙一眼。

“你们说，去不去帮忙？跑的也都够久啦。”坡上，赫蒂潇洒地将手里的瓜子壳纷纷扬扬抛洒下去。

“他们累，魔兽也该累了，正是捡便宜的大好时机！”六翎赶紧溜须拍马，并拍着胸脯保证：“那魔兽要敢冲赫蒂你龇个牙，我下去撕扯了它！”

“你老实呆着就行了。”赫蒂也知道这是屁话，随手拍拍六翎肩膀，带着那群刚嗑光了三斤瓜子的小姐妹冲下坡去。冲到半道，又一个急刹车，众人停住脚步，赫蒂目光闪动，笑道：“这是玩命了啊！”

坡下边，跑不动的姐弟脚力不济，似乎放弃了逃生的念头，索性并肩站住，脸色凝重，刀剑齐举，竟向着滚来的红球反杀冲去。“嚓！嚓！嚓！”干脆的金属切削声中，血红的棘刺纷纷落下，秃了一大块的肉球急速滚了过去。

“这么容易？”男孩子懵了，看看落在脚边切口平滑的长刺，吐着舌头笑道：“早知道就不用跑了。”

“废话，不打过谁知道？”女子有几分得意，手指从锋利的刃边划过，对傻站在坡子半道的那伙人挑挑眉。

刺猬再次滚来，一个照面，又秃去一片。

“他们手里的家伙好啊！”赫蒂眼都看直了，口水也不自觉地从嘴边挂了下来。

“老娘去抢来！”鹿小道刚一动脚便被奥莉雅的大手拎到半空：“我们是冒险者，不是强盗！注意素质！”

遭遇盛年秃顶危机的刺猬身上好几处露出光溜溜的肉皮，被风吹的凉飕飕，它慌张起来，叽叽咕咕向来路窜逃，大约是在骂眼前这两个年轻小子不讲武德。“姐，我追不动啦！”男孩子脚一软，便要瘫倒下去，却被眼明手快的女子一把捞住：“不能停！你看那帮家伙也在追了！不能便宜了她们！跑！”

短暂停留后，赛道重新开启，红色肉团在前面跑，后面两伙人在追。

“不能输！”女子看那伙人体力充沛，眼见着便要越过自己，尤其是其中一个大扁脸，挺着小肚子，小腿倒腾得飞快，还得意地冲自己笑呢。

她发了狠，收腹送肩，狠命将直刀掷出，深深狠扎入刺猬背部。那刀果然好快，借着前冲之势瞬间没入大半，鲜血暴绽，刺猬踉跄两步，一声长嘶滚翻在地，白眼朝天，很快变得僵硬挺直。

“呵呵，让你们追！”女子喘着粗气，大笑道：“到底还是死在我手里！”

“辛苦啦。”赫蒂微笑着摆摆手：“收尸，走人！”

鹿小道等人忙七手八脚把魔兽尸身捆绑停当便要打包运走，经过姐弟二人时，奥莉雅忍不住停下来，将插在尸身上的直刀拔出来，擦干净顺手还给女子，惹得赫蒂一阵不高兴。

看着小队成员娴熟的操作，姐弟二人愣了许久，在奥莉雅还刀时才醒过神来。女子银牙紧咬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强盗吗？”

“魔兽是我姐姐打死的！”男孩子缓过些力气来，摸爬起身便说道。

“所以谢谢啦——魔兽是你们打死的，可任务是我们的！”赫蒂有些好笑，对着还没阿善高的小男孩说道。

“任务？什么任务？不是谁杀了魔兽谁领赏金吗？”女子挣扎着也爬起来，柳眉紧蹙地瞪着赫蒂等人。

“不对，你们要先去公会领取讨伐任务，打死了魔兽才能领到赏金。像你们这样问也不问就打，是白打。”奥莉雅给初入江湖的二人科普了一下。

“白打了？”女子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一脸沮丧，热汗涔涔而下，像支夏天阳光下的冰淇淋。

奥莉雅沉重地点点头，表示遗憾但无能为力。

“那我们怎么去王都啊！我身上都没带钱！”女子突然放声大哭，身边的男孩子很默契地递上了一块手巾。

“地上削下来的刺给你们吧，拿去还能卖几个钱。”奥莉雅于心不忍，又提示了一句。

鹿小道心情大好，凑上来也劝道：“王都又不算远，几百公里罢了，走个大半年就到了，哈哈！”

女子气呼呼还想说什么，男孩子这时悄悄耳语道：“姐姐别忙着说道理啦，赶快走，耽误久了，老爸追过来……”

女子抬起头，不放心地望了望来时狱水城的方向，使劲咬着嘴唇，憋出几个字：“我、们、走！”

看着姐弟二人落寞行远的背影，赫蒂这才拍拍胸口骂道：“幸亏赶上了，不然赏金泡汤——都怪鹿小道这厮！放着河马不骑，非要坐什么船，花钱又耽误工夫！以后再出馊主意老娘撕了你的嘴！赶紧的，这些刺猬掉下的刺他们也没拿走，真是败家的货色！鹿小道你手脚快点，都拾起来，少一根老娘要你好看！”

鹿小道被骂却浑不在意，小红斗篷一甩，招呼同伴道：“麦儿、弥乐，你们也来，捡钱发财去喽！晚上多点两个菜，吃死赫蒂这小气鬼！”

离狱水城二十公里有一片泄湖，连接着南边的徒望河，如今正值秋汛，湖水也已漫过大片草场，水势尽处，岩石上溅起浪花泡沫，甩向不远处的小集镇。旅店老板是个厚道人，晚上客人休息后，他点着火把绕到湖边。今年水势有些大，湖水离旅店已不足百米，他有些担心叹口气，想着明天得提醒客人早些上路。

又一个火光靠近来，到了面前老板才看出是住店的三个小丫头，穿蓝色医官制服的和长得胖大的，扶着个长着大脸盘子的。

“小老板们还没溜达完啊，前面有水，小心点脚下。”老板赶紧上前，接手扶着那个哼哼唧唧的大脸盘子：“土豆吃太多了，容易胀气，但小老板你也吃得太多了些……”

以不劳而获的庆功为借口，暴发小队傍晚到达旅店，鹿小道便吵吵着吃饭，但不如意的是，店里并没有多少酒肉存货，地窖里存放的土豆倒是不少。鹿小道背着一边说话的赫蒂，对老板吩咐：“土豆也行！反正要把赫蒂吃出血来！炸的、煮的、蒸的、做汤的……通通来一遍！不够就再来一遍！”

老板没办法，只能按着吩咐，把所有土豆拿出来，翻着花样地煎炒烹炸，还把剩下的半只鸡、十几个鸡蛋、一罐子豌豆也搭了进去，这才给暴发小队做了一桌土豆全席。没想到，这伙人战斗力真是强，尤其那个大扁脸松鼠牙，连糟蹋带吃，一个人吃了半桌子菜，小肚子溜圆地就准备进房睡觉。没一会儿又跑出来，抱着肚子四处找水喝，吓得老板脸色铁青连忙哄住，请来两个小队的同伴搀扶着，慢慢溜达慢慢消食。

“老头儿真是小气，肉都那么少，怎么开的店？！”鹿小道忍着腹胀，嘴里还嘀嘀咕咕地责怪老板。老板脚步没停，搀着那憨货顺着湖边走，一边苦笑道：“小老板们来的不巧，如今正赶上秋供，收的粮食、肉食、蔬菜都送去了城里，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呢。”

“秋供是什么？是王室的税收吗？”麦儿问道。

“那是给男爵老爷的供奉，是额外的，多年惯例了，每年春秋两供，能给剩下的便不多了，自己要吃还得去市场买回来，那价格自然是翻了番的。”老板道：“今年水大，你们明天早些走，进了城兴许就有好吃的了。”

“对！去男爵府吃他的！”鹿小道艰难地抬起头，眼睛焕发出一点光彩：“今天没吃够本，明天到福贝尔那里弄些好吃的，歇几天再走！”

“你们认识男爵老爷？”老板笑笑道：“可是不巧，男爵老爷带人出城了，听说是去追什么人，早上还在我这里吃了早饭，许是太急，饭钱也没给……”

鹿小道顿时眼睛彻底亮了：“哦，对对对，我想起来啦，我们抢，不！是打完了魔兽，正抬着刺猬往城里走，路上碰见一伙人，急火火的，想来就是福贝尔那家伙！竟然敢不打个招呼，他晦气了，晦气了！碰见老娘，不打招呼就算了，那马蹄子扬了老娘一脸灰，这笔账一定要吃回来！”

“小道姐威武！”阿糯及时拍了个臭屁。鹿小道也感觉好像稍稍通了气，痛快地放了俩臭屁，揉揉小肚子说道：“好多啦，阿糯你背我回去吧，路上姐再跟你说说老娘的亲姑姑，花蟒大姑的事，那才真叫个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