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与冒险 第124章 顺便逃个婚

时钟之轮悄然转动，帝国王都秋意愈盛，在一个清爽凉透的日子里，一辆马车踏着满地岁黄的落叶，停在老古董街暴发小队驻地大门口。如今这条巷子也商业气息浓郁，因为鬼屋生意不错，连带着街坊们都打开了临街的屋舍，开起各式茶饮酒吧杂货，只不过多是晚间才开，此时老板们都沉迷在发财梦中未曾醒觉。

小个子阿善笑容可掬，从容地指挥蝗虫蚂蚱打开车门，等里面那位青年男子和中年巨汉下来，才迎上前低声笑道：“贵客光临，不胜荣幸。我叫阿善，是暴发小队经纪人，负责安排几位这些天的食宿。”

“还有与王室的会面。”青年男子淡淡一笑，提醒了一句，也不多做停留，便往里走，一面谨慎叮嘱道：“我们住宿之地烦请费心，万不可张扬。”

“低调得很，贵客放心。”阿善领着众人径往鬼屋而去，当然为了招待贵宾，今天白天的生意就暂停了，等入夜再开张，此时空落落的院子里静谧无人，自然，这笔费用已经预先记在了这两位贵客的账本上。

“殿下，此处甚是荒僻，房屋也破旧得很。”虎爪放慢脚步，与年轻男子低声道：“我看那边坡上倒有一处屋宅甚好。”

“那边是暴发小队的驻地，都是女孩子的闺房，贵客去不太方便。”阿善耳朵贼灵，立马笑着打断了这几人的妄想。

穿过破烂的门厅，阿善带头走向往地下延伸的楼梯，里面黑黢黢一团，看不出真容。走廊尽头，阿善掏钥匙打开一扇房门，笑道：“这里是我们冒险小队举办庆典活动特意准备的贵宾房，是个没人打扰的清净所在，虽然晚上会吵点儿，但想来各位贵客不会介意。”

巨汉警惕地进屋转了一圈，然而除了两张床铺，并没有什么要防备的东西。“这里也过于简陋了些吧？”虎爪皱起粗长的眉毛，真如一只蛰伏在暗处的虎豹。

“贵客首要的是安全低调，至于舒适性当然就在次要考量了。”阿善晃着小脑袋从巨汉身边硬是挤进房间，向着四周一通比划道：“您看看，这房间四周都是青石壁垒，防水防火防盗防记者；床铺也是今年新收秸秆铺的厚厚的，保管睡个香甜的大觉，推都推不醒——您瞧，还有个半截露出地面的小窗户，无聊了看看天上月亮跑、地下蚂蚁爬啥的，诗情画意、风月无边……”

“行了，我们并不讲究这些。”青年男子笑着摆摆手，让巨汉腾开空间，慢步踱入房中：“定时送餐送水，不要让外人打扰。”

“贵客放心，等会儿我出去就把门还从外面锁上，谁也进不来。”阿善说着便招呼蝗虫蚂蚱一起撤退，只听哐啷啷一通乱响，把个沉重的大锁头锁住了房门。

“这看起来简直像在坐牢嘛！”虎爪大为不满，高大的身躯在窄小的床铺上坐下，差点把床坐塌。

“有趣，敢关押皇室成员的，这支冒险小队还是第一家。”年轻男子笑起来：“只要不误了正事就好，我们不妨再合计下与拜督王室会面后该怎么说。”

从鬼屋出来重见天日，阿善容光焕发，真恨不得找面镜子，对里面的人夸赞：“好一个心思灵活的小娘子！把夏天用过的地牢改造成贵宾房，转手就赚一大笔，你真是个好样的！”

耳闻阿善在前面开心地哼着歌，蝗虫蚂蚱心里却忐忑不安，阿善不知道那位青年的身份，她们又岂能不知？何况那位巨汉虎爪大人，真要不满发起飙来，这里有人拦得住吗？蝗虫忍不住说道：“阿善小姐，要不把我们住的宿舍腾出来给那二位贵客吧，太委屈人家啦，大老远跑过来的……”

“低调，人家要的是低调！”阿善却不在乎，背着小手一步三摇像个官老爷：“你们放眼望去，看看整条街上还有哪里比咱们的地牢更低调的呢？”

夜半三更，一阵尖叫从头顶蓦然传来，巨汉虎爪合衣从床上纵身跳起，却被低矮的天花板结结实实撞得头晕眼花。顾不得疼痛，他轻轻一拍青年示警，双拳迸出莹冰之色，真如两只硕大的老虎爪牙。

“怎么回事？是那帮猪面佬杀了来？”年轻男子也跟着起身，紧紧攥着腰刀，半拉出鞘。

“不太像啊！”巨汉偏头听了会儿，只听见那大呼小叫的声音只在楼上徘徊，并不下来，其中似乎还有孩童兴奋的喊叫、婆娘娇怪的嗔骂，于是愤愤地嘟囔：“这是闹什么鬼？！”

他无意中道破天机，隔着一层楼板，上面鬼屋正是热闹时候，一群群鬼怪从角落里四处出击吓唬游客，有的得逞后又隐回暗处，有的失手被捉住按在地上好一阵拳打脚踢，呐喊声、惨叫声、加油声来回交织，一直吵到天明方散，全然不顾及地牢里那二人提心吊胆地戒备了一整夜。

暴发小队清晨离开旅馆时，泄湖中的水已漫向脚边，好在碎石铺的路高出地面几分，对行旅影响不甚严重。来到狱水城时正是中午刚过饭点，急急忙忙交过任务领了赏金，大家肚里却都闹起饥荒。“福贝尔男爵这会儿应该还没回城里，去了也白搭，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再说。”队伍里六翎提议道。

“也是，时候不早啦，肚子里乱叫。”赫蒂接着白了一眼还兀自躺在坐庭里的鹿小道：“不如有些人，吃个土豆都能撑到现在。”

正要寻个像样的饭馆时，城门口一阵骚动，一会儿跑过一支马队，护卫着后面的一辆黑漆马车。马车经过暴发小队时，鹿小道一个翻身坐起大喊道：“福贝尔大叔！你回来啦！吃饭了没？”

驭马放慢脚步，在小队面前停下，马车里那位中年男子疑惑地看着鹿小道，蓦然想起隐城那个活蹦乱跳到处现宝的大扁脸花童。继而，温煦的微笑代替了疑问，福贝尔男爵略略探出车窗，问道：“是大霜君公爵大人的千金啊，怎么有空到我这荒僻的地面来？”

“做个冒险任务——顺便来蹭个吃喝！”鹿小道饱食过度身子艰难，也不肯下马，就这么隔着数米远，肆无忌惮地和男爵你一言我一语地对吼：“听说你收了不少好东西，我们来打个秋风呗！”

福贝尔呵呵一笑道：“小地方哪有什么隐城贵族小姐能看得上眼的啊，哈哈，不妨，正好我回府用饭，请一起来吧。”

“呦，还有熟人？！”鹿小道突然瞥见马车对面还坐着两人，不正是被她们抢了任务的那对姐弟吗？

“哼！”姐姐猛地一掉头，看向另一边。弟弟还算客气，对鹿小道点点头，却被那厮吐舌头做鬼脸的样子又气了一下。

城镇不算顶大，望去也就五六百户人家、四五条宽阔些的道路。行人衣着比南方访客厚实，但却仍是简陋，时常见到肩头膝盖上一两处补丁，或是领子袖子上的缝口绽了线卷了边——确实不如王都京畿一带阔绰。但巡防的军士看起来却是精神，武器装备也都精良，一对对铁马骑士走过去，身上铁甲发出响亮的金属声，伴随着整齐的蹄铁踏落，凭空里添出一股叫人毛发战栗的杀气。看他们的装束，铁甲外都是一律铅灰色的寒衣与斗篷，这并不是帝国守军序列的惯用款式，所以应该是隶属于北郡氏族的军士。

男爵府坐落在北边的一座高坡上，面前是一片椿树，如今正值落叶，枝桠空乏，显得有点萧索落寞。主厅中一张十六人的餐桌如今倒被暴发小队占了一大半，鹿小道猴在座位上，指挥仆人们将热气腾腾的酒肉尽着自己面前招呼。

逃婚未果的姐弟俩也在，坐在主位的右手边，虽然挨了一顿训斥，但两人并未垂头丧气，注意力都被对面那些鸠占鹊巢的家伙吸引住了。不管吃不吃得下，鹿小道面前的餐盘已经堆成小山，念念不舍却又无从下手。

“你、你们是……那个暴发小队？”弟弟终于忍不住问道。

鹿小道抽空点点头，大笑间差点又将胃里过剩的土豆吐出来：“我们就是英勇正义的暴发小队！你们在哪里听过我们的大名？”

“英勇正义的暴发小队！”弟弟兴奋地低声跟着念道。

“春季有个剧团来城里巡演，这姐弟两个都是《平叛记》的忠实铁粉。”福贝尔男爵轻轻笑道。

姐姐红了脸，对弟弟嘀嘀咕咕：“她们不是！赫蒂长得漂亮，这个人不好看……奥莉雅也是皮肤白白的……鹿小道最不像……肯定是冒充的！”

“我们就是暴发小队，你们看的那都是表演。”皮肤不怎么白的奥莉雅平静地答道。

“那你们还抢我们的任务……”姐姐拧着头，显然并不能轻易接受文艺幻想和现实的落差。

“是你们平白乱抢我们的任务！”鹿小道放下只啃了一口的猪蹄，大度地挥挥手：“你们还小不懂事，算啦算啦，老娘不和你们计较！”

“你自己还没人家岁数大呢！”赫蒂眼见鹿小道吃不完，趁手将猪蹄捞走，还斥责道：“要说不懂事，你是头一个！”

深夜时分，气温更冷了些，一团团霜花在寒风的巧手中织就，逐次覆盖在林木叶片上、屋檐瓦片间。男爵府一间房里灯火还未熄灭，福贝尔男爵和白天未曾在酒席间露面的，北方商会会长“绿眼睛”佛朗西斯在谈着话。

“这支冒险小队来的古怪啊……”佛朗西斯点燃烟斗，从嘴里缓缓推搡出一个个白色的烟圈。

“怎么说？”福贝尔男爵稍稍拧眉，低声问道。

“我记得上次见面，她们和财政部的胖子罗湛就很熟悉……更关键的是，她们似乎是冲着北方帝国的格云桑奇公主去的。”弗朗西斯一边想一边说道：“要说她们没有王室……王太后在背后指使，恐怕难以令人信服。”

“她们这次出现该不会是个巧合吧？听说她们确实有讨伐任务在做……总不会是干涉我们与北边的联姻？”男爵沉吟着，脸上似乎也结起了一层白色的秋霜。

“先看看吧，这事儿一直没有曝光，想来王室耳朵也没那么灵……可能真是个巧合罢了。”佛朗西斯绿色的眼眸动了动，显得狡黠而又谨慎。福贝尔点头说道：“也许是我们想多了，只是有些让人介意……那个大饼脸，是隐城大霜君的女儿，和王太后……”

——“报告！紧急事件，小姐和小殿下又逃了！”一名侍卫满头大汗敲响房门，打断了秘密的谈话。

“怎么跑了？侍卫们都是做什么的！”福贝尔怒气大炽，推开房门大步走出。

“是那支留宿的冒险小队……”侍卫似乎已经调查了一番，连忙汇报：“她们借口要赶路，吃完饭不久就离去了，还打包了好多食物带走……小姐和小殿下他们应该是藏在包袱里面。”侍卫从怀里掏出张小纸条递上：“我们发现时只留下了这张字条。”

福贝尔男爵苍白的脸上写满愠怒，颤抖着手打开纸条，只见好一笔丑字，上面横七竖八地写道：福贝尔大叔，谢谢你的饭菜啦！因为尼桑不愿意嫁老公，所以我们只好把她带走啦——谁让他们是我们的粉丝呢？你不要生气哈，我们带他们去王都玩一圈，也许过几年他们高兴了就自己回来啦！还有，和你家厨子说一声：炒菜多放点油，好几道菜里肉都烤干啦，柴得塞牙，没法进嘴，不好吃！酒也不太行，好像水参（掺）多了，下次给你带点我们自己卖的酒哈！烈酒啥的，英雄什么，广告词忘了，得回去问问阿善才清楚。老兄你也保重身体，土豆别多吃，老娘多肯（啃）了几个，放了一被窝的屁，起来便给赫蒂骂了。总之，人我们带走，你自己安好。鹿小道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