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与冒险 第132章 送温暖

十一月中旬，北方帝国正式陷入漫长风雪季，连天大雪一场一场接踵而来，比往年更为凶猛。据可靠历史记载，曾有一只名为费撒里安的冰冷大鳄越过阿尔图斯山脉，闯入帝国境内，随之而来的近万人的丧生和长达逾百年的冰期。如今，这头魔鳄似乎并未消殁为尘泥，依然虎视眈眈地望着这片大地，用寒冽至骨的吐息提醒着世人它的恐怖并非传说。

大皇子格云赞德看着仆人往壁炉里丢去干透的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然而暖气仍然不太够，冰冷的感觉时刻笼罩着这位王储殿下，让他从里到外地发寒。商队带来的消息让人很难判断局势会往何方发展，据信铁翼螳螂前锋部队已经进驻萤火城，但有人力证其队伍内讧不断，战斗力极其低下，而另一些人的说法则与之大相径庭，说是冒险者中另有可怖战力，山崖上眨眼功夫出现的人像便是明证。

前一说与格云桑奇的描述似有呼应，后一说却也在情理之中。最麻烦的是，父王暗地里向他透露出御驾亲征的意思，这一份开疆拓土的战功，竟是留不到他这位未来新君的餐桌上享用了。老二那边自然动作不断，小妹也隐隐偏向那一方阵营，据说暗里早与东方、南方两大帝国都有联系，难道是在为老二篡位铺路吗？不行，他蹙紧眉头下定决心，即使是御驾亲征也得给自己争取到随驾的位置，好让别人看到，老国王身后站着的就是自己。

同样的心思也在二皇子格云秀马脑中盘旋，如果出征的事让老大争了先，自己也就麻烦了。皇叔格云瀚海暗中遣人传口信来，说到开春后可能御驾亲征的惊人消息，让他早做筹谋准备，免得落于后手陷入死地。元帅韩贺台倒是不避讳，直接跑来府上，嚷嚷着说什么如果国王亲征，即使将领们都是热血派，但谁敢和国王抢功？白出力干活却一点功劳也捞不到。反而跟着国王的王储自然是与有荣焉，大获军心民心的同时，屁股下的位置只怕坐得更牢，想拉下来便更要使出十二分力气——格云秀马想了想，没有把这消息透给小妹，但马上动员人手，尤其是己方的几名大佬觐见游说，为自己争取随驾的位置。

北方厉兵秣马的传闻多少也传了过来，萤火城悄然加强戒备，气氛渐趋紧张。但也有人闲的发慌，比如暴发小队，除了睡懒觉、打屁聊天，就是四处追狗追鸡，好在罗恩和夜霜都不管束，由得这帮家伙逍遥自在。

“亲大姑哎，我也想要个刻像啊！”山崖下，鹿小道对活捉此獠的壁刻艳羡不已，拉着花蟒大姑的手谄媚求肯。

“刻不得！刻不得！这东西刻上去简直没脸见人啦！”六翎连忙阻止，自从山崖上出现了这玩意儿，她不得不在城堡里掩面做人，痛苦不堪。

“刻！我们小队每个人都刻上去！”赫蒂却不这么认为：“英勇的暴发小队，一人一幅山崖巨像，太拉风啦！阿善的也别落下！”

鹿小道悄悄与赫蒂击了个掌，继续对花蟒大姑死缠烂打：“亲大姑哎，您老动动手，轻轻松松小意思啦！顺便把我们的绰号也都刻上呗！”

“胡闹！”花蟒大姑指向巨像下活捉此獠那几个字说道：“如果没这几个字，这丫头就该砍头！什么人能刻像不知道吗？国王！刻你们的像，活不耐烦了不是？”

正为扬名立万犯愁时，好不容易停了半个上午的雪又卷着北风飘下云空，峡谷间脚底生寒。这群丫头不约而同缩起脖子，十分抱怨：“早知道这么冷该多穿些衣服来，这里又没个商铺好买，阿善那家伙也不知道送几件冬衣过来，真真是不让人过年啦！”

小奸商阿善对王宫里道路早已熟稔，一边与相熟的司礼官、侍从打着招呼，一边走进会客大殿。这次是国王召见，王太后、罗奇、戴维斯公爵也在，意外的是还有个久未谋面的药理协会会长夏念。

“别来假客气那套啦，自己弄个椅子坐。”王太后看不上阿善那一套不知哪里学来的半吊子宫廷礼仪，直接打断，招招手让她过去。

“谢啦！”阿善笑眯眯找个空座坐下，正好填满空缺，形成个王八桌的造型。

“现在暴发小队驻扎在萤火城。”国王罗森布尔首先说明了小队行踪：“目前来看，开春之后也许要与北方帝国开战。”

罗奇拍拍骤然全身绷紧的阿善笑道：“意料中事，不必慌张，暴发小队也不会有啥危险。”

“不是紧张，是兴奋！”阿善眼里亮着光，双臂撑着桌子，尽可能靠近国王大声道：“我们暴发小队专产火喉烈酒，豪饮英雄酒，方见男儿烈！喝了咱的酒，军队男儿以一当十勇往直前直捣黄龙踏平王帐！批量供应，价格优惠！陛下，定多少货？！”

“你跑这儿开订货会来了？”王太后一声轻哼，粉碎了小奸商的致富梦：“我们是在说暴发小队这次的秘密使命，别多嘴，乖乖听着！”

罗森布尔无奈笑了笑，扯回差点被带偏的话题，说道：“暴发小队的使命是与北方帝国三公主格云桑奇私下接触，达成协议，战后或可由她出任新君，这对我方最为有利。”“这个……我们能说了算？”阿善脸上变色，显然吃惊不小。

“拥她上位我们自然做了安排。”王太后接过话头说道：“但是，在此前要提醒她，她身上也有一半的血脉属于拜督王国。如果她不能清醒认识到这一点，暴发小队——杀之！”

“怎么杀？公主王子什么的，身边护卫肯定一大堆，我们还没动手自己就没命啦！”阿善摊摊手说道。

“能见到就有办法杀。”王太后眯起眼，像是精力不济准备打个盹：“你以为我们同意花蟒大姑参加铁翼螳螂，是去当摆设的吗？”

“太后您说的这些事，直接传达小队就好，何必找我来说？是不是有什么……说法？”阿善鼻子一耸，精明地嗅到了获利的味道。

“别装蒜，老夫早查清楚了。”罗奇轻轻拍拍桌子，提示阿善把那一时忘乎所以准备跷上桌的小脚收下去：“格云桑奇入股酒业生意是你的主意吧？说起来有交情，其余是你所涉最深。何况，赫蒂、鹿小道那些人你心里没个数？能把利害关系与那格云桑奇说得清楚明白？只怕打起来。”

“总会长，我走不开呢，六翎还跟着小队，我再走了，家里生意谁照看着？”阿善连忙叫起苦来：“您算算，每月人员、用餐、用水、房租、交税，光是成本就得多少，撒手没人管了，天晓得能维持几天？”

“行了，不会让你们白忙活！”王太后又睁开眼，冷笑道：“你们那难喝的酒，王室这边先定一千桶，发往萤火城劳军。你借着送酒去北郡的机会，一起过去。”

“您早说嘛！”阿善大喜，方才的种种为难一扫而空。

“这次夏念会长和你一起过去，路上搭个伴儿。”罗奇补充了一句：“食宿自理，不用你管。”

阿善出发放在两天后，这两天时间一天拿来组织货源，其实就是调用了一小部分库存，然后写信让北郡酒厂直接发货去萤火城；另一天时间则拿来准备冬衣。

夏念去到老古董街准备搭便车时，阿善还在八爪鱼房里忙得团团转，一边从各个房里跑进跑出，指挥蝗虫蚂蚱收拾各人衣物，一边嘴里碎碎念：“这件衣服赶紧拿去补一补，绣朵花啥的，要不然赫蒂准要骂街……那件是麦儿的，哎呀呀，神社真是不厚道，制服也没个冬季款式，这么薄冻死人，拿去加点绒塞点棉花……那个黑乎乎的是鹿小道的黑貂皮围脖，带上带上，那厮最爱显摆，一直想穿着这件出去臭美……手套呢？怎么手套都没拿？各人归各人的，别放一起弄乱了！——哎呀呀，夏会长都到啦？真不好意思，东西都没收拾完，劳烦您再等会儿，几件衣裳拿去缝缝补补，要不了半天。您要闲得无聊，要不去鬼屋里面转上一圈儿玩玩，我给您签个字，门票给打个九折！”

“不用啦，老夫就在客厅里坐等。”夏念在硕大的餐桌旁坐下，可巧坐在麦儿的位置。与周边全是鬼画符比起来，这块小天地算是一方净土，只有一些小小的字占了一角。夏念眯眼细看，却是神社草药学、病理学、临床学的一些考点提纲，其中不免还有许多错讹。

“学这些玩意有啥用……”夏念不禁不满地嘟囔道：“明明是个用毒的天才，却要背这些治病的无聊东西，学的更是海尊那一套不着边际的战斗术，可惜！真是可惜！”

“您还不死心啦？”阿善忙归忙，却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早听到夏念这一番唠叨，不禁笑道：“麦儿想当医生，她师父又要她继承衣钵，两边都忙得不得了，您这儿就甭打主意啦！”

“胡扯！这是暴殄天物，你们懂不懂！”夏念大怒，扯着老脸说道：“与你这丫头说了也不懂，老夫自己出去转转，过会儿再回来，看见这些真让人烦心！”那老毒物自说自话着走了，阿善也并不多在意，只是发愁堆成小山一样的衣物该怎样分类打包才好省下些运费。

天渐渐擦黑，阿善还没有动身的意思，夏念不知往哪里转了一圈又折回来，一声不响悄悄绕过忙乱的阿善三人，蹑手蹑脚钻进麦儿房间。房里陈设简单质朴，只是鹿小道那些人挂衣服的地方被换成一座书柜，一本本毛糙起边的课本摆满书格，其间还有一些笔记，虽然看得出并无什么心得，字迹也不算工整，但好歹是记了，表示用功过。

“唉，浪费天赋！”夏念看得大为痛心，恨不得一把火烧了去。老头儿做贼似的，瞧瞧左右无人，将刚刚回旅舍拿来，此刻藏在怀里的书籍一一掏出来，小心地一本本撕去封皮，只将书页与架上图书对换。

“哈哈，今后麦儿你看的可都是药理学会的书，想不学？老夫可不答应！”夏念一面给书页涂浆糊换封皮，一面窃窃自喜，虽然老脸通红，却不认为做了啥亏心事。

于是，本该出发的行程终于又耽误了一个晚上。客厅里，阿善三人大张旗鼓奋力包装；房间内，老贼独自秉烛换书暗行不轨，两边互不打扰，各自忙得一头是汗。早上秋雨洒上山坡时，夏念刚把换下的书皮烧掉，埋在树下做肥料，阿善也把行李搬运上了马车，一扬小鞭子嚷道：“出发啦！走起！咱们上北郡送温暖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