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与冒险 第137章 银枪与金棒

鼠王走后三五日，平静无事，只是雪一直下，塞满了城堡、塞满了乡野，到处都是这冰凉刺骨造物的天下。暴发小队已经完全进入窝冬模式，就像是一窝储足了过冬粮食的地鼠，不是吃便是睡，个个养得膘肥体壮。

天蒙蒙亮，赫蒂的声音在被窝里响起：“天亮啦，吃早饭去！”然而她只是翻了个身，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天太冷啦！”阿善的手刚探出被窝，旋即被针扎一般缩了回去。

“今天该谁去食堂打饭啦？”赫蒂用脚踢踢弥乐。

“不是我，昨天我去过了！”弥乐不满地哼了一声。

“麦儿？”赫蒂提高声调问道。

“我想想……好像不是我呢。”麦儿似梦非梦，把被子裹得更紧一些。

“是小道姐！”阿糯大义凛然，趁着鹿小道酣睡如死，痛快地检举揭发。

“扯了她的被子，给老娘扔出去！”赫蒂发令，奥莉雅狞笑着伸出一只手，把鹿小道直接扔下了床铺。

“谁干的！老娘正睡得香！”鹿小道坐在地上大怒，正想重新爬回去，却望见赫蒂不善的双眸：“鹿小道，赶紧穿好衣服，去打饭来！再晚一会儿，连汤都没啦！”

“叫我干啥？让咱家的亲大姑帮忙带下呗！”鹿小道嘟嘟囔囔，但看到花蟒大姑早已人去被空，想来也是去了训练场，也只得闭了嘴，架了张小板凳，又踮起脚铆足劲，才在碗橱上取了一只连盖大锅，咬牙开了门，迎面冷风顿时将她吹退两步，后面又是招来一阵怒骂：“关门！关门！鹿小道你这厮想冻死人啊！”

食堂在城堡后方边缘，从宿舍出来，需要穿过整个训练场，经过城门往东拐，此时雪地上早已布满脚印，想来不少守军和冒险者早已过去了。“人家有天赋又努力，你看看你们！”花蟒大姑常这样训诫暴发小队成员，然而收效甚微，该偷懒偷懒，该吃喝吃喝，该睡觉睡觉，这群臭丫头从来不肯亏了自己一点儿。

踏开冰雪，鹿小道一步一滑捱过训练场，大锅也给摔飞了几次，不得不狼狈万状地挪着小碎步捡回锅盖，这情形真个是凄凄惨惨戚戚。到了城门口，鹿小道却停下脚步，那里守军们仿佛正拦住一名少女质问。她立刻忘了打饭的差事，好奇地凑了上去。那少女看面貌只比自己年长一些，身材却是高出许多，身后一杆银色火铳格外显眼耀目。

“好漂亮啊！”鹿小道不禁流出口水，伸手便想要上前摸摸那杆枪，却被少女一个错步闪开，手上还推了一把：“你是谁？想干什么！”

“老娘是……”鹿小道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一连串地说道：“老娘是帝国最高战力代表铁翼螳螂大军的主力英勇的暴发小队里人称金甲金棒红斗篷、小狮王、下任队长铁定人选的鹿小道是也！”说完这些，她大喘了几口气，猛捶胸脯，差点憋死过去。

少女不吃她这一套，冷着脸道：“没听说过，闪开！”

“小祖宗啊，别闹事！”守军看两边不对眼，只得出面解说：“这人是新来投军的，已让人进去传报，等一会儿将军来了再说。”

“投军？”鹿小道眼珠子咕溜溜转个不停，打量得那少女全身发毛：“为什么不加入铁翼螳螂，却要去当守军那样的普通货色？”守军脸上一阵黑，咬牙没搭腔。

“铁翼螳螂是什么东西？比守军还要高级吗？”少女眉头轻轻一皱，显然并没听过这偌大的名头。

“那当然！”鹿小道急忙挺起小胸脯，将那光闪闪的徽章亮出来，两簇小短眉毛都要跳出脸外去：“你是冒险者吗？什么等级？不到钻石级就回去吧！咱们这儿可不收闲人！”

“我、我不是冒险者。”少女气弱了一些，但还是坚持道：“那就当个守军好了。”

“啥？”鹿小道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背着小手叹着气围着少女一个劲转圈：“太不上进啦！亏咱家还想着收你当个小弟啥的，啧啧，真是长了个猪脑袋！”

“铁翼螳螂就了不起？！”少女被撩拨的也生了火气，直接怼道：“像你这样的，我一枪能撂翻三个！”

银枪似雪，看着就冰冰凉，华丽的纹饰也掩不住死一般的气息。鹿小道本想怂了，可偏是不巧，最早用餐的冒险者三三俩俩回头，许高娜也在其中，看见斗鸡般的两人，还酸溜溜道：“鹿小道，可别丢了你们冒险小队的脸哈！要是怕了，姐姐替你去喊大人来做主，行不？”

“谢谢大婶儿，老娘我自己搞定！”鹿小道闻言顿时豪情万丈，面目狰狞如鬼神，狼牙棒在掌中转了几圈，就是太重，差点脱手而去。

“真想比？”少女也不谦让，单手执起银枪，却不料站了个逆风方向，险些被身后斗篷倒卷遮了眼，兀自还嘴犟：“先说清楚，打死你我可不负责！”

训练场上，吃饱喝足的冒险者们兴致颇高，对死死盘踞在对角里的两个对手评头论足：“暴发小队的鹿小道，听说是个不入流的法师啊，怎么还耍上了大棒？”“唉，你看，摔了一跤，大棒都摔飞啦！这人真是铁翼螳螂？”

“丢人丢人，以后莫要再提！”

——“对面那个好像也不咋样啊，火铳上个膛慢慢腾腾，可惜了那杆好枪！”

“那枪倒是有些来历，是不是圣造坊大小姐的那杆御赐银枪？”

“真是就跌份啦，这毛手毛脚的样子……”

“这就是菜鸟互啄嘛，有啥好看，回去睡觉！”

“别呀，来都来了，回忆一下旧日时光不行吗？好多年啦，没感受过这么菜的对决，真是有趣得紧！”

东南角，鹿小道一个狗吃屎，整个人摔飞，在光溜溜的冰面上滑行出去四五米，一头撞在放在场边的大锅上，铿锵作响。大好机会，少女没有趁势攻击，为难地在湿了大半的弹药包里苦苦寻觅还能一用的。平日在坊里，这活儿应当是仆人们做的，她只管拽过枪来瞄准目标击发便行，哪知道自己上手时如此麻烦。

鹿小道抱头撅腚等了良久，对面仍是毫无动静，她咬咬牙，也不起身，就从冰面上直接向前爬，反倒是比起走来还快了许多。少女显然更忙乱，好不容易找到管干燥能用的弹药，不管不顾塞进枪膛，往那领贴地而来的红斗篷就是一枪。

“砰！”弹丸击碎鹿小道身旁冰面，向另一边折射弹跳，随后传出金属破碎声。崩碎的冰块打在脸上浅浅刻下些血痕，鹿小道也顾不得疼，回头望向子弹弹飞的方向，果然看到那口大锅遭了殃，被弹飞的子弹打个对穿，露出个通透的大洞。

“你完了你完了！”鹿小道指着少女，大喊道：“大锅被你砸坏了！赫蒂最小气，准找你算账来！别跑，你别跑！”

少女心头茫然中生出一阵惊慌，仍犟嘴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你放那里……大锅多少钱？”

“你完了你完了！”鹿小道继续大嚷大叫，短胳膊短腿在冰雪上一阵扑腾：“赫蒂最小气！准要讹诈你一大笔钱！你要亏大啦！”

话说鹿小道还真不是危言耸听，赫蒂听到吃饭的锅被人砸了后，二话不说钻出被窝，直接把斗殴双方截去宿舍。少女哭丧着脸在前，鹿小道喜滋滋地捧着大锅跟在后，一个劲儿说着：“你完了你完了！赫蒂最小气！这下你算是落入魔掌啦！”

罗恩和夜霜赶来时到底晚了一步，怎么处理善后，着实让两人有些为难。要说投军，还没进军营，就触犯了私斗、动用违禁枪械等罪责，可毕竟没算正式军人，这些条款也就用不上；鹿小道那厮更是没辙，铁翼螳螂根本不是军制体系，与她谈军规什么的纯粹是瞎耽误工夫。

“把人赶走吧……只有这样了。”罗恩摸摸下巴上的胡子，冷得有些扎手。

“到底是圣造坊的人啊……”夜霜思量着说道：“要不让她先留着，请示了王室再说。”

“那总不算守军的人，我就不管啦。”罗恩连忙摆摆手撤退，把包袱丢给了夜霜。

夜霜愣了半响，想想还是不好趟这浑水——收了吧，算是隐城勾结圣造坊，不收吧，人又让暴发小队裹走了——罢罢罢！就全当没见这档子糟心事，让暴发小队祸害人去吧。

宿舍里审问正式开始，大马金刀坐在塌上的赫蒂看看那破锅，心疼要花一个银币才能补上，冷声道：“锅是你砸的？叫什么名字？”

少女进来就被缴了械，此刻如同进了贼窝，小心翼翼答道：“我是芒家的，叫银雪，圣造坊……”

赫蒂压根没仔细听，不耐烦地打断，说道：“弄坏了东西就要赔！我管你是谁！说吧，咋赔？”

“我出来急，没、没带够钱……”银雪低下头，脸红到了脖子。

“你说你是圣造坊的人？”阿善闻到钱的味道，马上挤了过来：“咱们可以合作一下哈，你考虑考虑……”

“你是说咱把人扣下，让圣造坊出大钱来赎？”鹿小道对绑票业务甚是向往，迫不及待就要在心里给这小娘子估个价——起先要比本事，那甚是不值一文两文；如今当肉票，那自然是贵如金宝，当然，那杆银枪得留下孝敬老娘……

“你想歪啦！”阿善及时打断她的恶念，笑道：“我是说，圣造坊的东西大大的好，就是太贵，咱们能不能商量拿个折扣啥的，也算是一条买卖的新路。”

不用丢人现眼掰手指算，赫蒂也知道这生意果然大大的好，虽然脸还是冷的，但声音却柔和了许多：“好吧，勉强可以考虑，那银雪你说说，你能当几成折扣用？”

银雪愣了半天，没想到自己堂堂大小姐，竟如此直白地与商品打折联系在一处，只得忍着气道：“我回去和爷爷商量一下，给你们便宜就是啦……你们先把枪还我！”

“这不成，说的不明不白，等会儿不认账了怎么办！”赫蒂这点头脑还有，当下就表示反对。

“这样，咱们立个字据，就当以后通商的契约，怎么样？”阿善早把纸笔摊开，刷刷刷，不由分说便写了霸王条款：“银雪小姐你看看，咱们凭良心做买卖，以后从圣造坊进货啥的，暴发小队及其代理有个七折的优惠，价格参考当月市价，不得擅自涨价。小姐你作为中间商，咱们每项买卖给你五个点的提成！你看，咱们这就是实诚厚道！和咱们做生意的都竖个大拇哥儿夸声好呢！来来来，别犹豫，按个手印签个名，这事儿就算是成了！”

“按血手印！”鹿小道一旁起哄，然而本着不亏待商业伙伴的原则，阿善没舍得让客户啃自己手指，鹿小道却被逼献出大脸，在蹭破的伤口上挤了又挤，终是按下一个淡红色的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