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与冒险 第138章 主打一个婉约

圣造坊的银雪突然出现在萤火城，确实令人意外的很，虽然更像是银雪本人大小姐性子发作，但圣造坊既前无阻拦，又后无追兵，确实让人浮想联翩，不清楚到底是不是芒家对帝国底线的一次试探。夜霜拿不准，因此连夜飞报王都，但却换回一个寂寞——王都始终对此事保持缄默，仿佛就是来了个没身份的黑户。

在呼号的北风中，萤火城的一天又已开始。令人惊奇的是，昨天还刀兵相见的暴发小队和那名投军女子竟然亲如一家人，勾肩搭背地上了城楼，望着峡谷中的巍然巨像，叽叽喳喳说笑不停。

“好东西哈，借咱玩几天？”鹿小道腆着脸，一遍遍摩挲着那杆散发着迷人银色光泽的火铳。

“那不行，那是王太后特批给我的，换谁也不能用！”银雪义正严辞地拒绝了鹿某的非分之想，看对方实在眼热，忍不住多说一句：“这可是帝国最后一杆火神枪啦！”

阿善噗嗤一笑，推推阿糯，后者费力巴拉从身后掏出那把没弹药的哑巴火铳：“其实我也有。”

“你哪儿弄来的？”银雪颇为惊讶，但马上发觉对方手里的和正式军制品有很大的区别：“你这是仿制品……我晓得啦！是以前爷爷说过的那人……”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仿制的，反正已经没子弹，打不响了。”说起这个，阿糯不免又是一番长吁短叹。

“我送你！”银雪倒也不小气，拿出便袋里一半弹药分了，乐得阿糯比撸到羊肉串还开心。

站在一旁的奥莉雅却好奇道：“你刚才为什么说是最后一把火神枪？”

银雪后悔多嘴惹祸，但熬不过一群好奇宝宝生死相逼，被迫说了实情：“帝国官方从来就没造过火神枪，只有圣造坊才有造枪的秘技，就连火神军也是圣造坊旗下的护卫队。这些年因为遵守‘封山停炉’的约定，火神枪早就停了产，十年前最后一批火神军退役后也再没有继承者。”

“难怪老太太要抢我们的铁翼螳螂来用！原来是没了火神军，她怕打架输了丢人！”鹿小道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以前火神军最厉害，那现在就是我们天下第一啦！”

“屁个‘封山停炉’！自毁长城罢了，和‘卸甲’一个破德行！”难得骂人的奥莉雅竟然爆了粗口，在小队成员中引起一阵小小骚动。

对于暴发小队，夜霜素来躲的远远，能不着惹就不着惹。但圣造坊大小姐意外到来，且颇有同流合污之意，夜霜也只能出面干预。听闻城楼呱噪不休，他硬着头皮刚踏上楼梯，却见一名守军仓惶跑来，差点撞个满怀。

守军满脸抱歉，急匆匆说道：“对不住大人，那小鬼又要吟诗啦！”

“那耽误什么？赶紧把参军大人转移走！”夜霜一瞪眼，军士飞也般向楼下病房跑去。

“咳咳！”楼顶鹿小道在清嗓子，夜霜脸上腾起一片红紫，不假思索将佩剑扔出门外，省得等会气迷了心大开杀戒。

“今天心情好，吟诗给大家听！”鹿小道还是那副造型，一脚踩踏在垛口上，身后斗篷飘飞，英姿勃勃，开口清音，文辞雅致：

“老天啊！

你是不是在拉肚子？

泄得没完没了！

这些飘来飘去的雪啊，

是不是你肠子里的冷气？

老娘尝了一口，真没什么滋味！”

此时正是饭点，许多听了诗的人顿时觉得没了胃口，连喝水都嫌恶心，纷纷折返，骂声载道。几名医官匆忙冲进病房，据说又是急救，这些天业务着实繁忙。

夜霜幸好还没用饭，趴在扶梯上干呕了一阵子，跌跌爬爬上了城楼，对着意犹未尽、风姿卓然的鹿小道狠狠一指。

“干嘛？玩文的不行想动武？”鹿小道可不惯着她哥的臭脾气，倒栽葱滚下城垛就势一个蛤蟆趴荷叶，身形虽狼狈心中却龙虎。

“不找你！”夜霜忍着气，对银雪招招手：“你是圣造坊过来的吧？是要参加铁翼螳螂吗？”

“我要当守军！”银雪坚定不移地说道。

“守军不收你。”只要不是鹿小道，夜霜的脾气还是很温和的：“来铁翼螳螂好了，但是不能跟暴发小队一组。”

“凭什么？看不起人？”鹿小道大怒，手里团了个一半是冰渣一半是脏水的雪球，就要兜头砸过去。

“你说为什么！”夜霜全然不惧，反怼道：“还不是怕你把人带坏！”

守卫军将领罗恩果然始终未曾露面，但其实心中对夜霜出任铁翼螳螂统领一直存着疑问。如果是积功立威，南方平叛时就已经做到这点，大可不必多此一举；如果是打算接手冒险者，那隐城难道弃之不顾？直到老父亲一封回信才让他豁然洞开，信上只有两个“章家”。

“原来是想‘破圈’，王太后为了后辈子孙谋，真是费尽心机。”罗恩轻轻笑了一声。

除去四面外患，百年来，帝国内部始终受制于郡国制与三大独立领这两大掣肘。从章老爷子开始，隐城章家后辈逐步剥离魔法领身份束缚，从军从政，章武亭、章文静就是此例，率先走出了摆脱百年铁规矩的第一步。现在霜家也在布局，难道隐城今后将是南宫独大的局面？再联想到圣造坊银雪突如其来的投效，罗恩愈是感到悚然，仿佛百年未兴的古潭水即将掀起万丈波澜。难得和哥哥说上几句话，鹿小道却气得要死。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夜霜那家伙总是将银雪和自己比较一番，说什么还是圣造坊会教育后辈，小小年纪便知书达理、长大定是贤妻良母云云，全不似某人自小冥顽不灵，只知道打打杀杀，全无女子的温柔婉约，说出去实在丢人现眼。

“你要讨好圣造坊，拿我当垫臭脚的！”鹿小道终是将那雪球丢了出去，却是准头欠佳，狠狠砸在了旁观的赫蒂胸上，激起一阵波涛荡漾，晃得人眼都花了。

“鹿小道，回去等老娘收拾你！”赫蒂捂着胸口，痛苦地弯了腰，眸子里射出杀人般的光芒。

见赫蒂无辜受伤，六翎大为心疼，连滚带爬过来，想要给赫蒂揉揉痛处，却被一巴掌扇开，只好转而教训鹿小道：“统领说的没错，鹿小道你是该婉约一些，像个正常女孩子一样斯斯文文不好？”

鹿小道疯狂砸着雪球，大怒道：“不就是婉约嘛？老娘婉约给你们看！”

六翎惹了大祸。大约是当初因为天赋不好，时时拿来与南宫三妖比较，惹人嘲笑，鹿小道这回再也不想在婉约上输了别人，日后成为笑柄。于是，鹿小道说婉约就婉约了，像变作了另一个人。第二天一早，没等人招呼，鹿小道已经钻出被窝，拿着还没补救的大锅出了门直奔食堂。大约是要装作娇弱无力的样子，那平时端着跑的锅斜斜拖在地上，一路发出闶阆闶阆的悲鸣，豁口更大了几分，像是一对婉约而笑媚然而生的梨涡。

走进食堂，已有早客，带着小夹子音的童声委婉清脆：“各位大叔大婶儿，行个方便让一让，让小女子打了饭菜好分给家中各位姐姐吃。”

排队的冒险者们见了那张昨日还在城头念歪诗的大脸，顿感腻歪无比，明明今日艳阳高照，却是汗毛尽竖。

“你来你来，你先来！”排在队前的冒险者自动让开道路，让那位妩媚柔软的小娘子先行打餐。

“小丫头，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吗？”说话是几位和暴发小队关系好些的冒险者。

“嚯嚯嚯！”鹿小道袅袅婷婷捂着嘴，笑靥如花：“奴家今天身子可爽呢！”

“姐姐，张个嘴，妹妹来喂你。”如此夹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赫蒂以为在做梦，张开眼，看到的是鹿小道那厮斜举着大锅，正要从豁口里倒出滚烫的汤饭。

“滚！想死啊！鹿小道！”赫蒂赶忙喝止，与被烫熟的厄运失之交臂。

鹿小道噘着嘴，委委屈屈：“姐姐不领情，妹妹我这就去伺候别人啦……雅姐，张个嘴，妹妹喂你吃东西。”

毫不意外，所有人都坚决拒绝了鹿小道的热心，关切者有之、闪避者有之、加以拳脚者亦有之，虽表态方式不同，但却众口一词曰：“这厮太恶心人了！”

和暴发小队出了门逛大街，鹿小道的婉约变本加厉，郑重给前几天打翻过摊子的老板道了歉，给三天前骂过架的马车夫道了歉，给昨日嫌钱少不肯补锅的铁匠大叔道了歉，还给追了一个多月揪秃了尾巴的公鸡道了歉……事后，这些人与动物想起来都是一身白毛冷汗，就如同刚刚屠了半条街的魔王突然又来敲门，说什么“小僧来化个缘”之类的，委实是让人怀疑不是脑子出了毛病，就是肚子里坏水作怪，又在暗地里挖什么大坑。

走了两三条街，暴发小队生生被鹿小道的婉约逼得无处可去，赫蒂终于忍不住骂道：“鹿小道，我警告你，够了哈！你再这恶心模样，老娘撕了你的大脸皮！”

“嚯嚯嚯！”鹿小道笑不露齿的腼腆掩口，看到背着银枪的女子迎面走来，愈发矫揉造作得可怕：“蒂姐好不婉约，好女子正当像我这样温柔可人——哎呦呦，这不是银枪姐姐嘛？这一早的跑街上来，小心皮肤晒黑了去，让人看了取笑，嚯嚯嚯！”

银雪觉得性格大变的鹿小道比起校场较量时更难缠，不由得退出两步，方才解释道：“想过来买点保养枪械的材料，谁知遇上了贼，钱包都给掏空了……”银雪便袋上不知何时被剪了个窟窿，自然贼是从这里掏走了钱包。

“哎呦呦，真是遭了灾啦！”鹿小道不改缠绵的口吻，扭着身子对小队成员说道：“快找找，姐妹们都帮忙找找，看把银枪姐姐急的，这一头的汗，容易长黄斑呢！”

扒手是个二十多岁的流民，今天第一桩生意得手，让他喜出望外，然而打开钱包，发现里面只有两三个银币，其余便都是胡乱塞着的手帕、铅丸、火绒之类的，难怪沉甸甸，却不值钱。“晦气！”他顺手想扔掉钱包，可看那袋子却是上好的绣工，上面有些野鸭水草之类的图案，细闻闻还有股子香喷喷的味儿。想丢掉却又舍不得，犹豫时，当面走来一位披着红斗篷的小娘子，看样子年幼体弱，跑又跑不快，正是一桩好生意！

“小丫头，看看这个钱袋子，款式漂亮吧？想要出个价，便宜你了。”扒手将手中钱袋扬了起来。

小女子果然嗅到了香味，立刻靠拢过来。“这是大叔你的？”小女子笑得很婉约，很让人放心。

“呃……家里人的，用不上，出个价就便宜卖你！”扒手故作镇定，看着贼溜溜的眼珠在那张大脸上转，他隐约有一种遇上同行的熟悉感，令人心里发毛，于是又将钱包收了回来：“算了，不买就别看了，不卖啦！”

“看看样子才好给钱嘛！”小娘子果然是个行家，猝不及防一把夺过钱包，嘻嘻笑着看了两眼，说道：“我看，这不是大叔你的啦。和小女子说个实话，大叔是不是贼人呢？”

“放屁！”扒手想抢回东西，可转眼那小女子虎起了脸，模样气势大为不同。自认倒霉的扒手预感不妙，甩手就跑，后面小女子扯开嗓子大吼，声音响彻整条街巷：“赫蒂！老娘今天婉约过了哈！贼人落在老娘手里，看不打断你的狗腿！”

狼牙棒转着圈，呼啸掠过扒手腿弯，膝盖发出碎裂的声音，扒手痛不欲生跌倒在地，跟着一只小脚踩住了他的脸：“狗贼！腌臜泼才！老娘可是英勇的冒险者，能让你逃走？瞎了你的狗眼！记清楚，老娘就是帝国最高战力代表铁翼螳螂大军的主力英勇的……算了，没劲说了。老娘婉约了一天真他奶奶的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