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与冒险 第140章 自己人不算打劫

从萤火城向西，通往蓟草镇的路上，依旧冰天雪地，肆虐的北风似乎也有了具象的形体，卷动着雪粉冰碴，如同一条条雾状的龙在原野中徘徊游曳。一辆高顶棚的马车缓缓驶来，车轮滚过雪层上薄薄的冰冻，紧密地接连发出又松又脆的碾压声。

车里坐着三人，鹿小道、麦儿紧紧挤在一边，小胡子雅克则坐在车厢对面。刚出城时，鹿小道兴奋异常，骑着鹿小黑在雪地里疯跑了一阵子，谁知刚亮开嗓子，就吃了一肚子凉风冷雪，于是灰溜溜地跑回车厢来，脸上还冻着两条鼻涕，从此老实乖巧地呆在车厢里，半步都不肯再挪动。

“小老板啊。”呆着无趣，雅克开腔说道：“这一趟过去，我们也不打算回来啦，得花几天功夫把地方收拾干净，累赘的、老旧的，该卖的全都卖了，好轻装上阵。”

麦儿听他话里透着搬家的意思，看来是打算以后就靠着暴发小队养活吃软饭，不禁笑道：“可是我们也没足够地方给你们住下。”

“慢慢找，不急。”雅克捋捋唇上的八字型小胡，说道：“其实，上次小老板们住的地方是真不错……以后魔兽直接丢到动物园里，公会里也剩不了几个人，挤一挤总还可以。咱也不闲着，以后鬼屋那头缺人的话，我们也能顶上帮个忙。”

“这个你和赫蒂，还有阿善说去，我们可不管！”鹿小道还算有自知之明，没有越俎代庖大包大揽之嫌：“我是要当副队长的，副队长不管这些！”

“大叔啊，我看你们恐怕得自己想想办法啦。”麦儿不紧不慢说道：“上次去蓟草镇我可看到了，公会里几十号人全站在街两边，声势可不小啊。”

这次没有夹道欢迎的热闹喜庆场面，雅克他们回到公会，就赶急忙慌地逐一查看魔兽拦里那些大家伙的生存状态。所幸的是，饲料储备并没有全部吃完，这也证实了阿善对于雅克虚张声势的判断。自然，不管是会长的羽绒枕头，还是普通公会成员的稻草枕头，其实都没有遭到开膛破肚的厄运。

公会里已经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正在联系买家的地皮和房产，剩下的最大资产就是人和魔兽，因此搬迁一点也不复杂。鹿小道还心心念念想当个小监工，吆三喝四一番，当然也没能派上用场。第二天一早，她和麦儿打着哈欠从卧室出来时，所有公会工作人员已经整整齐齐背着包袱，就等着奔向吃软饭的美好前景。

软饭大军头领雅克没舍得扔下羽绒枕头，很碍眼地背在身后，笑得很开心地说道：“小老板们，出发吧，咱们得赶紧往前赶，早上魔兽喂过了，但剩下的饲料管不了几天的了，中途要是饿了找不到吃的，可就太麻烦啦！”

这天早上，浩浩荡荡的人兽队伍从蓟草镇出发。鹿小黑充分发挥了牧羊犬的本色，在队伍前后跑着，不时对躁动的魔兽吼上一吼，对方倒是马上就老实了下来。人仗狗势，鹿小道也觉得自己威风极了，骑着鹿小黑大声呼喝，像是押送犯人的恶衙役董超薛霸。

但是三天后，魔兽大军正式断粮了，而路程刚刚走了一半不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野地里除了冰就是雪，就算掘出点草根块茎，也不够魔兽们喝个下午茶。于是，魔兽群渐渐骚动起来，不安分的情绪迅速扩散，鹿小黑也弹压不下来。那些个魔兽绿了眼，对着押送队伍又吼又叫，胆子大的几只还撞出队伍，把神炼师们吓得魂飞魄散。

“拆枕头、拆被子啊！把稻草掏出来喂了！”雅克大声喊着，好不容易凑了一小堆干草，才算把骚乱稍稍平息一点。然而大家都清楚，这局面维持不了多一会儿。

“小老板们啊，天黑前必须找到粮草啊，不然可要出事啦！”刚才在骚乱中，雅克的枕头也不知在哪里撕破了，这会儿背后乱飘着鹅毛。他哭丧着脸对鹿小道和麦儿诉苦，可是那两人也根本无计可施。

再往前走一段，雪小了些，风中却开始夹着些雨点，更让人觉得旅程的凄苦。“啊，老天你……”鹿小道刚准备开口作诗，就看见迎面跑来一群人，嘴里大喊着：“魔兽啊！快跑！魔兽来了！”这群人跑近求援，却看到整支魔兽大军，脸上的表情异常精彩。

“这都是我们养的，不伤人。”麦儿见这些人惶恐，急忙解释道：“发生什么事了？”

这些人里有年纪大些的，强自稳定情绪说道：“我们是往东郡哈博镇送货的，路上遇见一只魔兽，真糟糕，逃命要紧，货也顾不上啦！”

“你们送的什么货？”雅克也跑了过来，好奇地问道。

“水草啊，今年天太冷，原本塘口里养着的都死了不少，刚从南郡补过来的货，谁知道这半道儿上的……”那老头儿一连叹着气说道。

“那你们还不快跑！等着送命啊！”雅克突然大叫起来，同时招呼公会成员：“快快快！咱们也掉头赶紧走！”可是，直到那群送货的跑没了影，兽群也原地没动弹。“大叔，你肚子里的坏水也不少啊！”鹿小道早看穿这把戏，乐不可支地说道。

“送上门的饲料截了就截了，反正他们自己也拿不回来。”雅克讪笑着，指指前面：“下面就看两位小老板的啦！”

绕过溜滑的山坡转个弯，果然看见二十几趟大车歪七横八地搁在路边，有几辆还翻倒在地，黑绿色的水草洒了一地。

“嘿嘿，原来是个老朋友！”鹿小道张望了一眼正撒欢吃水草的肥大身影，嘻嘻笑道：“又是只龅牙兔！”

说起龅牙兔，鹿小道还有一身的血泪债，当初在远侨镇的鱼塘地里，她就遭到这家伙的精神攻击，差点害麦儿丢了命。不过时过境迁，如今两人都升了黑铁，这魔兽实力就不太够看了。

“呔！此山是我埋，此道是我栽，要想吃水草，快给老娘滚开！”鹿小道仗着魔兽不识字，满口胡言乱语，摇着狼牙棒早冲了过去。

“小心它的眼睛！”麦儿担心鹿小道不长记性，就手一个清醒光环扔了上去，光芒覆盖了鹿小道全身。魔兽兔子正挤眉弄眼使出的精神射线完全没了效果，傻乎乎看着扑上来的鹿小道一棒子砸下。

“咔嚓！”鹿小道心狠手辣，一棒子敲碎了龅牙兔的大腿骨，疼得那厮满地翻滚。

“别折腾，结果了它呀！”麦儿看不得人受苦，好不容易压抑住丢个治疗光环给魔兽的本能冲动，慌忙冲鹿小道喊道。

“不急不急！留着还有用处！”鹿小道一把扭住那兔子的长耳朵，笑得格外坏水荡漾。

收到天大的好消息，雅克急忙带人过来清点并接手了粮草，喜不自禁之余也对鹿小道胡吹乱捧：“小老板真是英雄出少年！本领果真了得！这么大的兔子，只怕压过来都能把人压死，可是却折在小老板你的手里，啧啧！英雄！英雄！”

鹿小道赶紧谦虚两句：“那是那是，要不是赫蒂到白银了，老娘就是天下第一！”

神炼师公会的工作人员忙着整理好车队，就地转个向，就成了魔兽大军的军粮。接着，那几辆有破损走不了的，就拿来喂后续跟来的魔兽。

“听话的就好好吃草，不听话的，哼哼！”鹿小道拎着半死不活的龅牙兔费力巴拉地拖过来，根本不管魔兽听不听得懂：“老娘今天就给你们看个好榜样！”

魔兽们一边吃草，一边看着那倒霉的同类被拳打脚踢，命悬一线，心里对那个小个儿大扁脸充满了敬畏。当鹿小道扛着带血的狼牙棒走过来时，魔兽们自动让开一条道，眼神闪躲，生怕给这恶人揪出来示众。

“很好！记着老娘的厉害！乖乖听话，路上别找麻烦，不然老娘的棒子可不长眼！”鹿小道耀武扬威，围着那群魔兽走了个来回，中间因为地滑摔倒了两次，可也没一只魔兽敢笑一声不是？

“那么该你啦，你说是留你条小命，还是当老娘棒下之鬼？”鹿小道又转到了那只龅牙兔身边，笑嘻嘻地问道。

龅牙兔闻见棒头上自己鲜血的气味，脸庞不住抽搐，竟然似乎听懂了鹿小道的威胁，红眼睛里溢出些泪花来。

“好，认错就好办，今后你也是动物园的魔兽啦，老实听话，老娘便不为难你，以后在园子里吃吃胡萝卜，带小孩溜达两圈，对了，用走的，不许乱跳！你的，懂不？”鹿小道大脸凑近，映射在龅牙兔惊惶无比的眸子里，对方连忙点了几个头。如果阿善在这里，一定会说：“到底是龅牙一个系列的，说得上话啊！”

“鹿小道，你快来看。”麦儿帮着搬水草时，发现了什么，急着招呼同伙。车身上有一只凤尾虾的图案，联想起那群送货人说到的哈博镇，鹿小道和麦儿面面相觑：“这不是赫蒂家的东西吗？我们打劫到自己人头上了？”

惊讶过后，鹿小道忙自我安慰道：“没事没事，自己人的不算打劫！——小胡子大叔，赶紧让人把车上的标记给铲了去！”

风雪交加的萤火城里，自从鹿小道和麦儿离开后，赫蒂就一直心绪不宁、坐卧不安，预感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行啦，别转悠了，小道那孩子吃不了亏。”花蟒大姑给转得眼晕，便劝慰道。

“大姑啊，鹿小道咋会吃亏呢！我是怕她又惹祸，不知给谁上当吃亏才是！”赫蒂这么说时，肯定想不到半个月后会收到老娘家信，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晚饭时，鼠王又从城外钻地道回来了，灰头土脸的样子既让人心酸又觉得好笑。

“格云桑奇那边说定了，老子亲眼看着他们装了货启程，才赶在前面跑回来报信。”鼠王跟暴发小队凑了一桌，给自己添了碗筷刀叉，但却觉得缺了点什么，因而没上回吃的香：“上次坐我边上的那个松鼠牙呢？”

“回隐城办事去了。”阿善顺嘴答了，又琢磨了会儿方才说道：“还得让你再跑一趟，去和格云桑奇说好，这次送货过来时机总不太对，如果顺利出城了，怕被人疑心与帝国这边有勾连。咱们就替她洗了这个嫌疑，那批货送到地方后，就算给我们打劫了，他们空手而归，不算过分吧？”“打劫不过分，来回消遣老子很过分。”鼠王咀嚼着食物，却苦着脸，一双细腿更是在微微颤抖，发出老骨头不堪大用的悲号。

“自己人的也劫？”奥莉雅一怔后便问道。

“自己人的不算打劫！”阿善笑着说道：“她这次过来是和帝国王室交换意见，货不货的，对她根本不重要，是不是？运回去还累，咱们这还是助人为乐，帮她忙呢！”

“有道理，不要白不要！”赫蒂补充道：“她要她的，我们要我们的——不算打劫！”

这时正向萤火城走来的一支商队里，在车篷里困觉的格云桑奇翻身坐起，贴身的侍女递上一块手巾让她擦擦嘴角的口水，一边小声笑道：“天刚黑，殿下怎么不多睡会儿？”

“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说不清楚。”格云桑奇探着脑袋，望望车篷外渐渐围合的夜幕，敲敲车窗道：“歇下吧，天晚了不用赶夜路了。”

公主府侍卫伪装的商队在林子边燃起篝火，烧烤着随身带来的干肉、馒头，皮囊里的烈酒也斟满了牛角做的杯子。然而，对这些格云桑奇似乎都没胃口，被人暗中算计的不痛快预感始终萦绕心头，只吃了一小块连筋的羊骨头，格云桑奇便离开人群独自踱着步，夜风更冷，她紧紧裹着褐色毛皮的斗篷，心里暗暗想道：“到底哪里不对？真是见鬼了！”

念由心生，她没看到，身后粼粼的鬼火正漂浮起来，一晃一晃地向她靠近，仿佛在说：“信暴发小队的话，你真是见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