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与冒险 第61章 爱犬

尽管南郡边境暗中封锁，但仍不可避免地有些消息传入郡外之地。随着“死人”舒特尔的离开，就有两则消息传到王都王太后的耳朵里，一是教会方面竟然在南方军堂而皇之地亮出大旗，二是暴发小队那群蛆居然又拱进了脏地方。

“教会那边放一放，毕竟南方军还没有公然宣布反叛，这时候指责他们理由有些不充分。”王太后冰冷的语气让人提前感到秋日的凉意：“一旦开战，就先警告一下教会方面。此事先不要张扬。”

接着，她手指轻轻敲在写着小队行踪的那张纸上，任谁都看出她心中升腾的那股恼恨。

“这群丫头真不懂事，那种地方现在哪能随便乱跑去？贝伦也不尽力阻止，至少该先传个信息来，告诉我们，告诉隐城都行……”罗奇轻声说道，似乎是在抱怨，实则是在为暴发小队开脱。

“你不用替她们说话。”王太后咬咬牙，说道：“自己找死去，怨谁？”

布赞侯爵面容轻微抽动，忍不住说道：“我想办法把鹿小道她们带回来！不听话就揍死她！”

“一个死人好偷运出来，一群叽叽喳喳的大活人怎么弄？你想整个计划泡汤吗？”王太后摇头否决，又说道：“这事儿传话给天芒，让他尽可能帮个忙，照顾着点这些掉进钱眼子里去的臭丫头。真是群该死的蛆！”一个茶杯在地上摔得粉碎，罗奇嘴角却泛起一丝笑意，这个举动让他好像透过冰冷的皇室面具，又看到当年那个率性暴躁的年轻女子，真是美好的时光啊……

“对了，东方军那边，五王小队有了新的消息。”一直没发言的戴维斯公爵这时出来岔开了话题。

“怎么说？”王太后神经又绷得紧紧。与南方军类似，东方军也是王权的热心效忠者，如果两个方向同时叛乱，帝国就将沦陷一半疆域，即使有种种针对性部署，将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奥康纳公爵私下愿意谈一谈，但他提出了一个条件。”戴维斯此言一出，大厅里屏住呼吸的那些人都松了一口气。

“是他的那个从圣造坊私运黑晶石的宝贝孙子吧？”王太后恢复了平静，冷笑道：“说说看，他想干什么？”

“奥康纳公爵说，自己年纪大了，时日无多，希望能把孙子接回去，他事后便归隐田园，颐养天年，不再过问东郡的一切事务。”戴维斯按照对方原话，一字一句地复述道。

“他傻了吗？一个犯了死罪的人，想捞出来就捞出来？！”布赞侯爵忍不住大声说道。

王太后目光灼灼，从容答道：“先答应他，但放人总要等到南郡的事情做个了结，在此之前，他还得先帮我们点儿小忙。”

开战是双方心照不宣之事，所以，多找些朋友帮忙打群架当然就特别重要。格利特侯爵之所以把起事的期限定在三个月后，无非就是想趁机多造些火器，顺便约上几位老朋友。如今火器已成泡影，那就只好一门心思地把老朋友们拉下水了。东方军是一个，从那边传来的消息也很令人振奋，奥康纳公爵承诺共同举事，正在厉兵秣马进行各项筹备。银月教会也是一个，而且城头竖着的银月旗可是他们自己送上门来的，怪不得谁自作主张。现在，旧时老朋友中还没来的只剩下一个。

十多天后，老朋友姗姗来迟，一位中年胖汉从边境进入南郡。这个看上去面目和善的人名叫宋三，地下公会游猎者的副会长。

明面上，帝国只有一家冒险者总公会，下设数家分会，然而在不为人知的灰色地带，还有众多涉及各行业的公会组织，大多承揽一些见不得光的业务，譬如走私、赌博、违禁品流通等等，游猎者则是其中最大的雇佣兵组织。对这些藏在暗处的家伙，帝国始终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做法，因为很多官方不好出面的事情，偶尔也需要借助这股力量。正是对这种态度了然于胸，这些地下公会也小心地踩着帝国的心理底线做着非法勾当，彼此间若即若离、冷眼旁观。

半个月前，宋三才从公会的一名执事刚刚提拔为副会长，其间凭借精明的算计，干掉无数竞争对手，如今正是风头最劲、春风马蹄之时。这次与南方军的合作，也是他从旁撺掇，还主动担任了联络使者，说起来是壮大公会的良机，实则暗藏着其打捞政治资本的小算盘。

路途遥遥，宋三单人匹马却从未觉得孤独，摸着攒了满口袋的报销票据，便觉得心中无比充实。脚步踏入南郡，他就满意地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戒备气味，这种散发着血腥味的紧张感使他格外兴奋、分外雀跃。

“我有紧急军情！一刻不能耽误！”宋三迫不及待地问接待官员要了一匹马，咯噔咯噔飞奔向黑翼城，总算在南方军正式举事之前赶到目的地。“这天气真是鬼一样的热！”他抱怨着将早上特意穿上的皮质外套又脱了下来，但终于忍住没解开胸口的扣子，他自认为胸毛长得不够丰美，有失男子汉的气度。“你们做得很好，加油干！那边的动作快点！”才打城门口进来，宋三便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对搬运军事器械的士兵喊道，浑然忘却了自己不过是个同盟者的身份。

“这小子谁啊？”莫名被点赞的士兵茫然地看着那肥胖的背影，那人没穿军服，显然不属于南方军官方序列，凭什么把自己当属下一般呼来喝去？“滚下来！城里不许骑马！”士兵怒喝道。“不许骑吗？”宋三冷笑一声道：“老子是统领大人的贵客！”

贵客先生、新任副会长宋三对自己满满的信心在统领府遭到严重打击，格利特侯爵见到这张陌生的面孔，甚至都没有起身迎接一下。其实格利特侯爵心情正不爽，这阵子琼达那疯女人在牢里闹得凶，不但拒不承认自己造成爆炸事故的责任，还反过来以撤除教会旗帜相威胁，要求南方军为自己打造一个纯黄金面具，遮盖她毁容的面目。

如今面对这个趾高气扬的男人，格利特侯爵自然也没好气：“你是谁？”

“呃……我是游猎者公会副会长宋三。”侯爵冷淡的口气让宋三胸中燃烧的激情冰冻起来，他特意强调了副会长这几个字，提醒对方注意自己现在的地位，然而并没有想象中的效果。

“鼠王那老货怎么没来？还有商会方面呢？”格利特皱起眉头，失望的表情让宋三也备感失望。

“公会需要会长大人亲自坐镇，自然不能轻出，同盟的事由我全权负责。”宋三脸上的笑意也不见了踪影，硬邦邦地回应道：“商会的事，会长没交代，咱也没什么好说。”

“屁个坐镇，总共百十号人，还装模作样。”格利特侯爵伸了个懒腰，随口骂了一句。

“我得提醒大人一下，这可是双方合作、共谋大事！”胖子语气加重，对方的轻视已经彻底惹恼了他。

格利特也听出了对方的不满，噗嗤一笑道：“屁个大事！鼠王那老货原来就是南方军出去的一个亲兵小队长，老子叫他往东，他敢往西试试？！”

“什么？小队长……”宋三呆住了，如果套用会长的级别，他在对方眼中只不过是个小队副而已，放在人海茫茫的大军中，真的连根草都不是。巨大的失落感让他顿感疲惫无力，不远千里狂奔而来的热血凝成了脑血栓，堵得脑袋胀疼。

“那老货近来混得人模狗样，都忘了自己是谁？连老子的门都不登了。老子也不缺他这百十个人！”格利特准确拿捏住了来人气焰的萎靡，故意发飙。

宋三是个明白人，也是个聪明人，身处失落低谷，眼里却望见了高山所在。笑容迅速爬满胖脸，他高大的身躯也温柔地蜷缩几分，恭敬地说道：“会里的事在下还管着些，怎么为南方军效劳，那还不是全听大人您的招呼？”

格利特翻翻眼皮，一眼看穿了这人翻脸无情的特性，干笑道：“你能说了算的话，就按老子说的来，耽误了事我可要找你麻烦。”

接下来几天，宋三一边给公会方面写信，传达南方军部署，当然这都是徒劳，那些字一个都没能越过边境；另一边他及时改正了初来乍到时的倨傲态度，谦恭殷勤地跑着帅府，乐呵呵地主动承担起为统领大人溜爱犬的乖巧讨喜角色。

眼瞅着南方军万事俱备，只等一声令下便向帝国开战，宋三更是亢奋无比。借着给格利特侯爵遛狗的机会，他决定到军营四处去转转，发现疏漏之处便好向主人邀功。听说南魔军是一群冒险者组成的，那些家伙的德行自己是知道的，一向以帝国安全守卫者自居，对雇佣军爱答不理，实在气人，对！今天就找这些人的麻烦去！

牵着两只大狗，宋三恍惚觉得自己就是统领的代言人，这种错觉伴着他一直走到南魔军门口。“闪开！”一个大木桶从营里滚出来，清亮的呼喝声惊得狗们拱背炸毛开始嘶吼。

宋三心中一喜，一脚踩在木桶上，厉声道：“这是什么？谁叫你送出去的？”

弥乐从大桶后伸出脑袋，歪着头打量这人一番后喝道：“关你什么事？走开！”

“冒险者果然都是粗鲁的家伙，连黄毛小丫头都是如此！”宋三依然踩着木桶，一点都不打算让步：“你不说清楚，就算是偷运军事物资，你吃罪的起吗？”

“少拿大帽子吓人，死胖子！”弥乐也不推了，转身就走。

“想跑？没那么容易！”宋三大喝一声，上前扯住弥乐胳膊，就想拿住她。弥乐毫不留情半转身挥起一拳，正中胖子鼻梁，疼得他直吸冷气。“揍他！揍这个胖子！”宋三听见那丫头喊叫起来，同时看见几个差不多大的丫头摩拳擦掌围了上来，有的还手拿凶器，煞是吓人。

“营门口谁敢喧闹？”夜霜恰好从里面走出来，看见一个胖子正和鹿小道、弥乐、阿善扭打成一团。好汉难敌群狼，胖子吃了亏，衣裳撕破好几处，脸上也有些青肿，就这样，他也没撒开手里牵着的狗绳。那两只狗也挺可怜，很在那几个小丫头拳打脚踢下受了些委屈，眼泪汪汪地趴在地上呜咽着。“你是管事的？纵容属下殴打上官，你怎么负责？！”宋三怒骂道。

“你是谁的上官？”夜霜脸一冷，说道。

宋三也愣了，这才想起自己并没有担任军职，连忙一抖狗绳喝道：“看清楚这是谁的狗！”

“我犯不着认识几只狗。”夜霜狞然一笑说道：“我倒是好奇，你有多大胆子敢在军营里遛狗玩？”

“他是来刺探情报的！”阿善小手一招，一顶大帽子从天而降。

“我是统领大人的心腹！心腹！”胖子看到士兵也围了过来，急忙大喊。

“谁证明你是统领心腹？你私自闯入军事重地想要干什么？”夜霜逼近一步，手已经握住剑柄，随时准备出鞘。

“我、我是奉大人命令，来各营视察！你们军纪如此松散，哼，等我回去告诉统领！”宋三说完就准备撤，却被鹿小道拦住了。

“死丫头，让开！”宋三一把推过去，却被鹿小道拿出的锤子吓得缩了手。

“刚才你说这是军事物资？”阿善指着那个大木桶问道。

“是、是啊，不是偷运物资，为什么不给检查？”宋三振振有词。

“我告诉你为什么。”夜霜冷冷说道：“第一，你没资格查，最多就一遛狗的还假冒心腹，此事我会汇报统领；第二，按你说的，这是军事物资，那你在做什么？劫持军事物资？对不住，这么大的罪得先关你几天了。”

胖子连哭带叫被士兵拖走时，还大叫着：“谁帮我把狗给统领大人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