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裁 第136章 月下醉酒

江湖上消息传播的速度是很快的，傅清池这边刚应下请战帖，隔日就有许多人得到了这个消息。

自从傅清池死而复生以来，许多人都在观望。

各人看法不一。

一部分人暗中揣测他回来的目的是不是为了改变江湖势力的格局，向武林盟复仇，重振清风剑派。

更多人关心的却是这场比试，有人认为天下第一就算再怎么落魄也是天下第一，区区一个后起之辈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请战不过是自取其辱。

而另一些却觉得傅清池沉疴未愈，实力大减，胜负尚未可知。

与此同时，傅清池也收到了来自不同地方的三封书信。

印着华丽暗纹的那一封连个落款也无，语气却无比熟悉：

“十日之后，阴山见。”

傅清池几乎都能想象得到宋闻星冷着脸，屈尊降贵地写下这几个字的表情。

相比之下第二封信就正经多了。

“大师兄，我们已经听说了请战帖的消息，十日之后，沈恪定当率清风剑派前往，同大师兄并肩作战，还望大师兄多多保重！”

最后一封则是别具一格的简陋，随意的就像是从哪本书上随手撕下来的一般，背面甚至还写着诗词。

“小外甥，十日后见。”

字迹潦草，轻佻的意味仿佛都能透过纸面。

阔别江湖八年，再次归来时仍有旧友惦念，怎能说不是人生一件幸事。

十日实在短暂，纪清玖感觉明明只过了几天，却已经到了约定的日子。

平日里的阴山称得上一句荒芜，这一日的阴山却是人声鼎沸，热闹得仿若世间最繁华之地。

生意人的嗅觉总是敏锐的。

这里聚集了众多闻讯而来的江湖人，头脑精明的小贩们自然也是不曾落后，各种各样的小摊一夜支起，灿烂的笑容在见到第一个客人之时便挂在了脸上。

纪清玖草草环视了一圈，简直叹为观止：“这些人的效率也太快了吧，这么快摊子都摆好了。”

不经意地，他忽然对上了一双满含笑意的眼。

“哎？你是那个……燕老板！你怎么也来了？”

不远处亭亭而立的，不是燕红又是谁？

燕红迈着轻巧的步伐走了过来，微微一礼，笑道：“几位，好久不见。”

傅清池颔首：“燕老板，好久不见。”

燕红像是没有看见他双眼上的白绫似的，对此只字未提，反而含笑说道：“托傅公子的福，我也来这里凑个热闹，小赚一笔。”

“那就先祝燕老板财运亨通了。”

燕红坦然受之：“承傅公子吉言。”

傅清池这一身不俗的气质本就显眼，再加上身上的红衣和眼上的白绫，更加引人注目。

周围人明里暗里地打量着，虽不敢明目张胆地议论，但私底下早就聊开了锅。

不过这些跟傅清池几人也没什么关系，这几个说到底都是我行我素惯了的，旁人是何看法完全干涉不到他们。

他们比约定的时间要早到了一天，于是便先去找了个地方落脚。

此时已经将要入夏，草中虫鸣，月色正好。

月光莹莹扑散下来，像是给这座宁静的小院披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轻纱。

纪清玖手中拎着一个茶壶平稳地走过来，动作利落地倒了一杯热茶，换走了傅清池手中的冷酒，也惊醒了看着月亮出神的人。

“明日就要比试了，你怎么还不睡觉在这喝冷酒？”

或许是因为夜深，又或许是酒意醉人，傅清池难得显露了几分茫然，他低声不确定似的喃喃道：“我只是觉得……明日好像会发生一些什么。”

他似是有些苦恼，用手撑着有几分昏沉的头，袖子顺着小臂滑下，素白的手腕在月光下愈发显得白皙。

纪清玖鲜少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心中一软，轻声安慰道：

“哥，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们站在你身后，你绝不是孤身一人。”

傅清池便勾着唇角笑了，笑容温润如春风拂面，带了几分醉意说道：

“我知道，我的运气一向很好……能遇见你们，我很开心。”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如同一片羽毛落地，几乎要听不清，纪清玖却猝不及防被他这句话击中了心脏，满心酸楚。

天之骄子，年少成名，胜友如云，与心爱之人情投意合，这世上一切美好似乎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就像是老天爷的宠儿，给了他所有的偏爱。

但仿佛冥冥之中又注定一切都是公平的。

所以他在二十岁那一年骤然失去了一切。

父母意外离世，身中剧毒，手足背叛，爱人离散，之前的那些美好就像一场一触即碎的梦一样，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傅清池失意低落的模样，他本以为像傅清池这样的人是不会有这种普通人的情绪的。

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永远镇定而从容，不管遇到什么难题，他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哪怕是险些彻底失去爱人的那天，他也是压抑隐忍的，如果不是看到他为宋闻溪疗伤搞得自己站都站不稳，纪清玖甚至都要以为他其实并没有那么爱她。可直到这一刻，纪清玖才明白，他不是没有感情，只是他把自己的情绪把控得实在太好，不会轻易显露半分，所有的苦和泪，都被他嚼碎了咽进了肚子。

只有在酒醉之时，那一点失落和茫然才会流露出几分。

“小玖，明日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无法控制的事，你要先保护好自己……我虽然瞎了，但是脑子比你好用，所以不必管我……”

傅清池是真的醉了，有一句没一句地念叨着。

纪清玖对他这番把他推开的话气愤之余不免也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傅清池的酒量不该这么差，怎的今日却醉成这样？

他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终于在桌下发现了缘由。

整整五坛的君山酿，竟全被他一人给喝了个干净！

那可是出了名的烈酒，喝了这么多怎么可能不醉！

山下的官道上，柳无影狠狠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不满地说道：“谁在说我坏话？不对，怎么忽然有种好像丢了什么东西的感觉？”

前来接他的燕红看着马车里惨遭毒手的书卷，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叹息道：“老大，这是世间仅存的一本孤卷了，您怎么又给撕了。”

柳无影不以为然地说道：“不就是一本写了字的纸么，我扯一张用来写信怎么了？不都是字？”

毕竟是自家老大，燕红不好说他那手潦草如蛛爬的字，只能独自捧着书暗暗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