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鱼玉佩 第13章 情非得已

“赵磐龙，快醒醒……”

“太好了，他伤口愈合了……”

赵磐龙微微睁开了眼，但视野却相当模糊。只感觉身上的气息，极为紊乱，不停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

“痛杀我也！”

赵磐龙忍不住叫出了声来。虽说是大声一叫，但尚未完全恢复的意识，让这声音听上去是嗡嗡的声响。

“他醒了！”

“看来总算是死不了了。”

赵磐龙循声望去，侍立在他身边的，是两道模糊的影子。

“是玄木和师父吗？”

“玄木和师父对你赵磐龙那么重要吗？”

“呵呵，说不定那玄木是这小子的老相好呢。昏迷的时候一直叫着玄木，玄木。”

隔了好一会儿，赵磐龙的目光才逐渐适应了微弱的光线。侍立在他身边的，不是别人，正是妙玲和巧玲两姐妹。

“怎么，是你们？”

赵磐龙虽然恢复了知觉，但重伤初愈，就连气力都尚未恢复。

“那还会有谁？你心心念念的玄木可不在这里。”

“想不到你居然没有对我动手。”

“想死的话，妾身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姐姐——他可救了你。你说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看呐，磐龙算得上是天下间男人的例外了吧。你若舍得杀他，那你还守他那么长时间，八成是……”

“哼！”

“那你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等死呗。妾身早死过一回了。妹妹妙玲也是一样！妾身对你们这些生人，就没有半分好感！”

对于巧玲的话，赵磐龙自然是不好说什么。

巧玲虽然已是鬼修，虽不能说其貌若天仙，但至少艳压群芳。故不难想见，为何她有如此仇恨。

“可别说，磐龙，奴家说啊，你得好好谢我姐。为了迷惑主公，姐姐与奴家才在你昏迷时用余下的魂力，重启了这少阴八门**阵。不过说来也怪，姐姐虽说魂力大伤，奴家却感觉她的修为就在你救援之后，精进不少哩。”

妙玲说着，指了指周围的一切。赵磐龙循着妙玲的指引，朝周遭望去。他仍在赵邸西厢房内，一切维持着赵磐龙记忆中的样子。之所以维持着曾经赵邸的幻象，那是因为有少阴八门**阵的影响，才不至于是满目疮痍，一片废墟。

他还记得，在妙玲赶来支援巧玲时，少阴八门**阵是一旦缺乏阵主维持，就会被立即破除。

而现在妙玲和巧玲都远离阵眼，这少阴八门**阵仍能自行运转。他摸了摸自身腰悬的卧鱼玉佩。渐渐明白了这玉佩中所蕴含的一丝玄机。

妙玲说的不假，巧玲的修为肯定是提升了不少。

他在金光洞修炼时，的确曾闻一种道门秘术。其功效，是可以达到迅速提升修为的能力。但这是一种独门玄妙的秘术，乃是天山太一道不传之秘。唤做“阴阳生死劫”。具体功法口诀，就连太一道真传弟子都不知道，何况他赵磐龙这个全真道真传弟子。他唯一知晓的，便是当时的他和巧玲，共同游走在死亡的边缘，最终巧玲与他共同脱离了卧鱼玉佩的影响，这才有了巧玲的修为提升这事。

赵磐龙这摸玉的小动作，自是没有逃过巧玲的双眼。

“哼，就算你有性命之虞，妾身观这玉佩都完好无缺。这真乃一件神品宝物，也难怪主公下死令要从你身上夺走它。”

“那么，能告诉我，你主公是谁？”

“不想提他的名字……我只能告诉你，和灭赵家九族的杨家有关。”

妙玲垂目，花容上的微笑，刹那就消失了。

“可恶！是谁！”

赵磐龙登时心中一惊。他想不出来，除了楚王杨素，到底杨家还有谁会对他赵磐龙如此清楚，甚至能够轻易掌握他的踪迹。毕竟，除了炀帝广也许还记得他爷爷赵煚，爹爹赵义臣。但直接下令诛灭他们赵家的，乃是楚王杨素。而此人早已魂飞九泉，现如今连他儿子杨玄感又兵败被杀。莫非赵家灭门还另有隐情不成？

“你是嫌命太长了吧？”

“此话怎讲？”

赵磐龙隐隐觉得，这姐妹口中的主公绝不简单。

“磐龙是生人，自是不知道。不过，避讳之说，应该听过吧？”

妙玲插话言道，便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除了真龙天子，父母高堂，在下却是不知。还请二位仙子赐教。”

摸清底细后的赵磐龙，自是对妙玲感官颇佳，她要比巧玲要好说话的多。曾经对于妙玲的好感，又自心底油然而生。尽管妙玲早已逝去，站在她面前的只是其魂魄而已。

“呵呵，磐龙说话就是好听，他称我姐妹二人是仙子哩。”

轻罗微抬，那苏芳色水袖一展，旋即，这妙玲，就不由抿嘴一笑。

“哼，这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们可不是什么仙子，而是极恶焚影一道阴魂阶鬼修，不过，既然你提到了。妾身这就告诉你。不听话的话，吃了你也成！”

巧玲冷冷言说，倒也道出了原委。毕竟，赵磐龙是修炼正道之人，对于鬼修这样的旁门左道，自是知之甚少。“姐，那么凶人家磐龙做什么嘛？”

“这臭男人不是叫妾身仙子吗？当妾身变出另一副模样的时候，你看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大凡天下之鬼修一道，是鲜有生人修炼的，因此有关鬼修的记载并不多见。

尽管其五行相生相克，与正道类似。但正道五行，适合常人修炼。而鬼道修习，却不利生人，倘若修行之人八字非极阴，修之则大多会遭天谴暴毙。是故鬼修，多数为积怨亡魂。毕竟，怨魂是凭借灵力正道眼里的不洁之物——魂力，而维持着存在的。这种存在，亦被唤做“鬼寿”。越是厉害的鬼修，其修炼吸纳的魂力，自然也就愈强。鬼寿也就想对更长。魂力，于太极两仪中属阴。所谓人鬼殊途，人道鬼道，本互为歧途，含冤而亡者，其必化怨魂，拥有跨越距离的念感。

若是言语呼唤，实则招不净纠缠，这也是避讳之说的原因所在。避讳既是避晦也。

何况，愈是强大的鬼修，其魂力产生的念力感应就越强，若冒然提及，呼唤其名讳，便视同于招魂。这实际也和赵磐龙所了解的——流传于云贵地区的茅山道宗门弟子能施展招魂术的原因所在。甚至是爨完，安南等地区亦有流传。

而两姐妹口中的主公，既然能派出巧玲和妙玲这种火行阴魂鬼修，那其修为必定在她们之上。若按照妙玲的解释，她们姐妹不过是众多鬼修之中，仅比怨魂中的游魂修为和幽魂修为更利害的存在，而她们之上，还有诸如恶魂修为，煞鬼修为，地煞修为，天煞修为这等更为强大的存在。

“原来如此。在下只怕这少阴八门**阵是撑不了太久。”

赵磐龙叹道。如今他灵力用尽，这赵邸，又处在地才火行之地，据大凶之势。在这种要人命的地脉上，想要寻得一处灵气聚集之所，怕是难上加难。现在的赵磐龙，丹田内的灵力是宛若游丝，即便是金遁此等寻常法术，都几乎无法正常运用。若两姐妹口中的这主公，识破两姐妹设下这个障眼法，他只要再随便调遣一两个阴魂鬼修前来夺玉，且不说这妙玲和巧玲是否能够抵挡得住，他是绝无抵抗之力的。

一想到这里，赵磐龙是眉头紧锁，满面愁容，纵是绞尽脑汁不断寻找着重聚灵力的办法，却一时间毫无头绪，仿佛是陷入了修道者的绝境。

巧玲见状，自是知晓赵磐龙的心思。

“如果你现在就放弃，妾身可以立马成全你。但若你听妾身之言，也许我们尚有生机。只不过，这会损害你的气运。说不定会暴毙而亡，至于暴毙，也算是帮了我们姐妹二人的忙！至于走哪条路，赵磐龙，你自己选！”

“莫非姐姐要磐龙……这使不得！

妙玲蹙眉，只一甩水袖。

“依我之见，我们不如将磐龙送出赵家村地界，待磐龙恢复了他的灵力，再从长计议。”

“妹妹太过天真，他走了，我们姐妹怎么办？”

“在下也认为不妥，既来之，则安之。愿详闻。”

赵磐龙知道，这巧玲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他如今灵力耗尽，若非有腰悬护身的卧鱼玉佩，现在的他，纯粹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妙玲虽然对他没什么恶意，但这里，是她姐巧玲说了算。若能寻得两全其美的方法，自然是最好。

“双修鬼修之道。”

巧玲一字一顿的说道。

“这……”

“使不得”这三个字，就在赵磐龙喉咙里打转。原本，赵磐龙还以为巧玲是知晓魂力转换灵力融合之法。对于这种直截了当的要求，他是完全没有想到的。

男女双修，合太极阴阳之势，虽说于灵力正道宗门间，并无此项禁止。但问题也出在这里，正道与鬼道，势同水火。倘若贸然进行双修，一来是宗门规矩禁止，二来是结局几何，从未有人这样大胆进行过尝试。

“是生是死，全凭造化。妾身认为你的青龙魂玉，拥有某种秘法，似乎能够通过你自身，以一种我们都难以理解的方式，在吸收妾身的魂力后再回传，便能使得妾身魂力加强，修为提升。尽管这样的过程很是痛苦，也需要燃烧你的灵气。”

赵磐龙知道，巧玲在想什么了。她在考虑使用卧鱼玉佩的能力，尽管类似于太一道的“生死劫”秘术。但此法太过凶险，稍有不慎，身为鬼修的她们便会功亏一篑。

“可是，此地并无灵力聚集，在下灵力已经耗尽。若再冒然使用此法，你是在以身犯险。”

巧玲若是大活人，这样直接提出要求，成为赵磐龙道侣，赵磐龙自然是求之不得。但巧玲本身就是一怨魂所化的鬼修，虽容颜姣好，身材妙曼，但毕竟人鬼殊途，何况要再经历一次那样惊心动魄的过程，赵磐龙现在确是有心无力。

“姐姐！”

“妹妹的小心思，姐姐会不懂？姐姐是想要让你的魂力也提升一个层次。”

妙玲闻言，一下就羞红了脸。

“真是羞煞人家，人鬼殊途，岂能一同双修鬼修之道！姐姐就不要戏弄妹妹了。”妙玲垂目，躲闪着赵磐龙的目视。赵磐龙救了她姐姐，还中了她一剑。她本来就以愧疚无比。对于赵磐龙，她也的确怀有生前的好感。可是，她也知道，赵磐龙现在已是全真宗门的灵力正道修行之士，她一介鬼修，以污浊之身，怎么可能与他一起修炼。尽管她姐姐误打误撞，提升了修为，但如今，她能看到赵磐龙聚身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怕是自保尚都是个问题，若再次遭遇先前那样的危机，是根本不可能得以周全的。

“这……”

赵磐龙本是对妙玲，心有好感的。他并非没有怦然心动，何况也是成“人”之美。怎奈他深知这卧鱼玉佩汲取魂力的厉害，若使用这尚存的一丝灵力，对于巧玲所言之修炼方法，几是无半分用处的，当然，如果这就是双修鬼修之道的话。

“妾身认为此地才火行之所，为我姐妹极佳的修炼场，不知妹妹可有细查，那里坊正中枯井之下，更是魂力充沛之宝地。不仅掘地三尺，还临黄泉之眼。若这臭男人，拒绝我姐妹，我姐妹还不肯取玉，那功亏一篑，是近在咫尺。姐姐并无恶意，不过是要这臭男人，习得鬼道最基本的功法，再设法利用这青龙魂玉，来提升我等修为。如今也只有此法，能够一试，虽以身犯险，我姐妹却能得一线生机。”

“你是要在下吸收魂力。取代灵力而修行？魂力乃我道家邪秽之物……”

“别给妾身讲什么正气，邪魅。”

赵磐龙终于明白，巧玲想的是什么方法了。这种办法，不仅是要赵磐龙他打破戒律，更是触及宗门禁令。

“现在后悔也行，让妾身现在吞了你的魂魄也行！”

“那你还是吞了在下吧。此乃宗门禁令，在下恕难从命。”

巧玲一拂衣袖，赵磐龙的眼前哪里还有那个尤物可人，蓬头散发的赤衣厉鬼就登时现在他的面前，这厉鬼浑身散发出的阵阵戾气，若是寻常之人，一定会被吓得魂飞魄散。赵磐龙却正襟危坐，岿然不动。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赵磐龙闭目引颈。这修鬼道，本就被正道不容。师父命他下山，是要他渡劫，可从未让他去修邪门鬼道。纵是二女与他赵磐龙再有渊源，要让他习鬼道，这已是对正道修道者的极大侮辱，何况巧玲之言，仅是权宜之计，观其目的，他不过就是石匠的凿子，士兵的兵器。

“姐，你别这样逼磐龙！他修的是灵力正道，我和姐姐修的是……还是送他离开吧。”

妙玲挡在了赵磐龙身前，一股丁香花的气息，再一次自苏芳水袖拂过的刹那，扑鼻而来。

“这臭男人，就是一木头人，你就算是救了他，他一样会去赴死。不如死在我姐妹手里，还落得个全尸。放心，他不会有什么痛苦！他自身清楚的很，在救我前后，他已经打破了什么清规戒律。姐姐生平最恨的，就是这些虚伪的男人，我一看他现在装清高的样子，就一股怒气平地生！妹妹你闪开，休为这臭男人，伤了我姐妹和气！”

“我不让！姐姐，他有恩于你，也就是有恩于我。我等虽已身死，却不能无报恩之心。否则我们与那些恶灵，又有什么区别？”

“妾身等若无法提升修为，主公就会继续支配我姐妹，不一样会让我姐妹行更多不义之事。我等为冤死之鬼，投胎无门，在这些活人看来，这便是恶，便是邪！虽本以为可以脱离苦海，不再动念杀戮，孰料这厮自恃清高，将我等好意当做是耳边吹风！你让开，我给他全尸，让我好好成全他的虚妄清高！”

巧玲的手中，再一次幻化出了九幽鬼匕，这鬼匕随着巧玲修为的提升，是愈发的厉害，通体漆黑，就算是周围萦绕起熊熊幽蓝色的鬼火，却无法照亮锐匕的细节，这匕首，犹如月下暗影，深不可测。

“姐姐！不可以！”

妙玲的哀求，深深触动了赵磐龙。人鬼殊途，却人鬼有情。

巧玲的话，也扎进了赵磐龙的心里。若他不死，妙玲巧玲也会变成幕后黑手的提线玩偶，他先前对巧玲的施救，又有什么意义？找不到本恶的施救，绝非师父的教诲。

还有自己的行，本就破了清规戒律在先，**早破了心境，若非如此，他哪里会有那么一瞬，忘记了宗门的戒训，甘心受困于女色的幻象——巧玲虚无的**？

“怎奈师父看你尘缘未了，实属不得已而为之。”

师父全真子的话，回荡在赵磐龙的脑海。

那些清规戒律，就像逐渐被融化的冰。

“让开妹妹，现在要杀他，是最好的机会。至少他死了，我们不必魂飞魄散！回去复命，继续修我们的鬼道。”

挡在巧玲身前的妙玲，被身后赵磐龙轻轻推开。

“不必再挡，巧玲说的对。既然在下是下山渡劫，若墨守成规，不仅会害了你们姐妹，就连自身也无法得到保全。想必如今是天意使然，既然如此，天要我修鬼道，那就修吧。”

赵磐龙的目光在与巧玲碰撞的刹那，巧玲手中的鬼匕便消散了。

“你总算是清醒了一点，这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