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作为天下纷乱中心的三大国之一,竟是一点大国的气象都没有,走在其中,只能感受到它繁华落尽之后的颓然。大小城门没有看守,宽敞的街道上没有摊贩,酒楼布行内更没有一个买主。看起来,似乎没有一点大国的气象。
天心坐在郁元的肩膀上,颇为懊恼地说:“早知道南国国都之内是这种场景,我就用不着将凌风收起来了,坐在它身上可比坐在你的肩膀上舒服多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尽管凌风已经变成了近似人类大型犬的样子,天心还是在靠近人类城镇的地方,将凌风收回了自己的灵源空间中。
“南国国都似乎有些异常,这里的人们都躲在房间里面不出来,难道是这里与鹿国边城一样,也有狼群肆虐,使得百姓们不敢出门吗?”郁元察觉到街道两边的住宅里,不时地有人从门缝内观察着他和肩膀上的天心猫咪。
天心还记得运行天道说过,有一个小碎片就在南国国都境内。综合前两次在启明镇和鹿国国都的见闻,每次有小碎片出现的地方,都会有郁南珏分散在外的力量的存在。基于以上两点,天心想到了要怎么在小碎片不在身边的情况下,找到运行天道派遣下来的另一个碎片了。办法就是,找到南国国都之内最近出现过奇怪现象的地方、最近表现奇怪的人或者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人。天心将自己的想法告诉郁元之后,郁元也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两个人当即就进了一间寂寥的酒楼里,在大堂内的桌椅前坐下。
酒楼内只有郁元一位客人,掌柜和跑堂的躲在柜子的后面,露出一个脑袋瓜子在外面,紧张兮兮地观察着郁元和那只会喝水的黑猫。“掌柜的,你看,那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画报上通传的那个妖魔啊!看衣着像是个外来客,说不定真的是来我们酒楼吃饭的。城中百姓近日多不走动,咱们酒楼已经好久没有开张了,我们两个的工资都拖欠了好久了。不如,咱们送点饭菜过去,做成这一桩生意?”
其实掌柜见到郁元的到来,也意动着想要上前去给他们去报菜名,但是他更加害怕郁元就是那画报上的凶手,所以一直踌躇着不敢去。此时听见跑堂的在他耳边说话,他登时就让跑堂的去。跑堂的也怕,扭扭捏捏地不愿去,掌柜的说:“你不去谁去?我去吗?我去替你跑堂,那你去后厨做饭?你做的能吃吗?这整座酒楼可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掌柜的这么一说,跑堂的没话说了,当时酒楼里的生意不景气,伙计们跑得只剩下他们两个了。为了填饱肚子,掌柜的和跑堂的轮流做过饭,只有掌柜的做的饭勉强能吃。所以,每每提到做饭的问题,跑堂的都会主动退让。这次也不例外。跑堂的认命地端起掌柜从后厨端来的饭菜,送去郁元的桌上,他害怕地不敢多说上那么一句他平常常说的俏皮话,放下盘子就想离开,转身的时候,却被郁元抓住了手臂。
“客、客官,您、您有什么吩咐、咐吗?”跑堂的被郁元的这一动作吓得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害怕地话都说不利索了。郁元拉住他是想问一下国都中最近有没有出现过什么奇闻异事,见跑堂的这么大的反应,国都中是否有奇怪的事情,答案已经很明显了。正常人被拉住手臂,会紧张,会疑惑,会戒备,不管怎样都不至于像这位跑堂的这样,害怕到寒毛直竖、浑身颤抖的地步。这样一个处于极度害怕的情绪中的人,若是自己一松手,恐怕人就跑到一边去了。于是,郁元仍旧扣着跑堂的手臂,直接问了起来:“别紧张。我是一个武士,听说这里有妖邪出没,我便带着我家的传世宝剑来斩除妖邪。可是我在城中四处看了,没看到什么妖邪啊!你常年在酒楼里跑堂,一定见多识广,你有听来往的客人说起过妖邪吗?”说着,郁元将手放到桌子底下,借着桌面的掩盖,召来天元剑,假装它是放在桌子底下的样子,将它搬到桌面上来。
南国盛行武士之风,持刀佩剑的武士随处可见。因武士们大多是贫苦出身,往往行的是为贫苦百姓们伸张正义之事,所以在民间武士的风评非常好,是值得民众无条件信任的一类人。跑堂的一见到郁元拿出来的天元剑,果然放下了戒心,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就连躲藏在柜子后面的掌柜听到郁元的话、见到郁元拿出来的宝剑之后,也主动从柜子后面走出来,来到郁元的桌前。郁元见跑堂的放松下来,便将他的手臂松了开来。郁元用的力气很小,跑堂的收回手臂,一点也没有不时感。害怕地情绪消失,跑堂的不急着退回柜子后面去,站在桌前跟郁元说起话来。
“客官,您早点将宝剑拿出来就好了。真是吓死我们了。”跑堂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此刻说话的神态就像与郁元已经相识了很久的老朋友那样熟稔:“难怪您刚才进来的时候那么大大咧咧的,原来你真的是从外乡来的!看来我们国都的事情都传到外乡去了!”跑堂的看起来很久没有与外人对话了,开口说了几句,全是在说自己的感慨,至于郁元的问题,是一点也没有回答。还是掌柜走了过来,拉了一下跑堂的,示意他别说废话,自己亲自开口解答郁元的疑问:“这位武士,国都最近确实有妖邪作乱。就拿我身边发生的事来说,我们酒楼的主人家一家都消失不见了!我在酒楼中久久不见主人家来检查,担忧之下去主人家中去问询。主人家属于皇室宗亲,门前从不缺少护卫。我去的那天,主人家门内门外站着的竟是一副副护卫们穿的盔甲!真是吓死我了!我担心主人家的安危,大着担子闯进门去,整座府邸内没有一个人影!什么仆人、家主、夫人、小儿、姬妾、舞乐,一个都看不见,找不着,空荡荡、阴沉沉,宅子里安静地可怕!我找不到主人家就离开了,心里虽然奇怪,但是想着从前也遇到过主人家齐家出游的情况,所以当时只以为这次也是一样。我离开的所要经过的道路,两边都是皇室贵胄们的府邸。不知是不是我来的时候一心只想着要去主人家的府邸没注意旁边人家的情况,我回去的时候,打眼一瞧,整条街道两边的人家的门前站着的都是一副副空壳盔甲。我吓得不行了,赶紧跑着离开那里,回到酒楼来。到了酒楼里,便看见张二,就是这位跑堂的,他正在收拾翻倒成一片的桌椅。我...”
说到这里,张二立刻接过话茬,激动地说起来,全然不顾被他打断了话语而一脸不爽的掌柜:“当时的情况我记得最清楚了!我来说!那是很平常的一天,酒楼里的生意还和往日一样的好,客人们陆陆续续地进来,我和另外几个跑堂的一起忙前忙后地收拾桌面,接引客人,传递饭菜。酒楼里很快便飘荡着浓浓的饭菜香味了。谁知道,我去后厨端菜的时候,突然听见大堂内的客人们尖叫起来,然后是桌椅的翻倒声,盘子落地后的碎裂声。我赶紧放下手中的饭菜,去大堂察看情况,见到的却是铺满了整个大堂的金色粉末,和正在化成粉末的客人们,甚至有一个跑堂的也逐渐化成粉末!我哪里遇到过这种事啊!吓得双脚发硬,一点也移动不得,愣在原地眼看着大堂内的客人们有的化成金粉,有的逃跑出去,桌子椅子什么的散乱了一地,我也不敢上前去扶。直到我听到街道上也传来尖叫声,我才大着胆子紧贴着墙壁、避着那些金粉走到门外去看。天啊!外面的街道上几乎有一半的人正在化成金粉,金粉浩浩荡荡地往下落,落到地面上却逐渐的渗进了地底之下。也有那胆子忒大的,见地上的金粉颜色像极了金子的颜色,财迷心窍,用双手去捧那些还没渗进地下的金粉,可他的手一碰到那些金粉,瞬间就被融掉了一层皮,那人痛苦地嚎叫着跑掉了。而奔逃的人难免踩到那些金粉,却没有被金粉伤到腿脚。我想到大堂中的金粉,回头望的时候,大堂中的金粉已经全部渗进了地底之下,大堂内也空无一人了,只剩下乱倒着的桌椅和碎裂的碗筷碎片。等我再次去看街道的时候,街道上的金粉也已经渗进了地底下去了,繁华的街道上瞬间没有一个人在了。等到金粉从地面消失,大家渐渐从躲避的地方走了出来,我一看,剩下的人已经不足之前的一半了!”张二说着,忍不住流下了眼泪,郁元给他递了一块摆在桌角的小方巾,竟是让他哭得更加厉害了。
掌柜的见他哭得停不下来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自己接着说了起来:“本以为那种事情只会发生一次,大家在经过半个月的惊惶忐忑之后,都艰难地将情绪镇定下来,痛苦地接受了亲属们变成金粉离开他们这一残酷的事实,准备开始新的生活了。谁能想到,在大家又开始出门的时候,又有人在街道上和街道两边的商铺、房屋中变成了金粉!与上次一样,将近一半的人都变成金粉渗入地下之后,一切又停止了。因为了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人们躲避的时候刻意避让开了街道两边的货架,以至于不再有人变成金粉之后,街道上看起来就如什么都没发生那样整齐,整齐到仿佛人们见到的一切只是一场大型的幻觉而已。更加令人感到绝望的是,之后的三天,噩梦持续地发生着,一直到整个国都内的人们只剩下了不到三分之一的时候,一**日缓缓升空,压在人们心头的噩梦才算结束。于是,直到今日,国都境内再也没听说过有人离奇地化作一堆金粉。这便是我们国都内最近发生的离奇怪事了。”掌柜说完有关妖邪的事情,看见郁元凝神静听的神情,沉吟了一下,又看了一眼郁元放在桌上的那把泛着冰蓝色灵光的宝剑,最终还是决定将自己的疑惑直接问出。
掌柜接着问道:“这位武士,你既然是为了斩除妖邪而来,那么请恕我斗胆问一下,您有什么祛除妖邪的手段吗?是否可以为我们稍微展示一下实力,不然的话,我们是绝对不会同意您去犯险的。虽说我们急需您们武士的拯救,但是像您这样的武士都是整个南国的珍宝,若不是为了家国大义牺牲,而是牺牲在无名妖邪的手中,那就是我们的过错了!”掌柜说完,用期待又暗含羞愧的眼神望着郁元和他手边的剑。郁元听完了张二和掌柜的诉说,心清很是沉重。如果这里也是受到了郁南珏的那些橘黄色光团的影响,那么情况就不妙了。这一路走来,从启明镇到鹿国国都,橘黄色的光团从只是作用在单个人的身上变成了附着在单个人的身上然后操纵他去破坏,而现在的南国国都,竟是整个国都的民众都遭殃了。听张二和掌柜的所描述的金粉,说不定就是橘黄色光团的能力。若真是这样的话,可以推测出郁南珏越来越急躁了,他到底想在这些人间界的人们的身上得到些什么呢! 郁元的想法被天心从意识中截取到,天心将自己的想法传给郁元:“你想的不错,郁南珏确实是越来越急躁了,动作也不再掩饰,我只要一闭眼就可以感知到他的气息在城中到处环绕。他是在寻找自己的力量以恢复如初,同时他也在擢取分散在人间界的那些上古流传下来的强大力量。这就是他将橘黄色光团派到人间界各处的原因。只要得到足够的力量,他就能恢复到三百万年前最巅峰的时候,到时候,三界又将遭遇一场浩劫。我能感受到他的力量正在一日一日地壮大,我得立刻去一趟天之极小世界,从那里寻找一些答案和对付他的办法。所以,这个南国国都内的异常和橘黄色光团都只能交给你来应对了,尽快寻到天道碎片吧,跟它一起行动。至于潇那里,你暂时不用太牵挂,天之极小世界距离小碎片在的天上很近,我进天之极小世界之前会先让小碎片去找潇的。安心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等我来寻你。”
天心的意识传过来的内容到此结束,郁元转头去看自己肩膀上的天心,入目肩膀空空,这才发现,天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郁元再看向张二和掌柜二人,他们一直注视着自己,应该会看到自己肩膀上的黑猫何时离开的。但是见到二人眼中的清澈和疑惑,郁元明白这两位一定是什么都没能看到,天心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还以什么方式改变两人的记忆,让他们完全忽视了它的存在。
郁元微微一笑,对着等待了片刻的掌柜点点头,拿起天元剑来准备给掌柜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张二很有眼力见的过来将桌椅都搬开,腾出一片空地来给郁元。郁元没用灵力,只施展了一套天元剑的剑招,锐利的破空声在空荡的酒楼内回荡,威势浩浩,足以震慑不良、唤醒正气。掌柜和张二看得一愣一愣的,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像郁元这样看起来气质温和,耍起剑来又那么威风赫赫的武士,那一剑一剑快得似乎能将他这个客栈整个劈开来。郁元施展结束,掌柜和张二对视一眼,两下点了点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郁元收剑入鞘,微笑着看着二人以为不会被看见的私下互动,安静地等待着二人接下来的动作。从掌柜说要郁元展示实力的时候,郁元就猜到这二人是想考察他,且这二人的身份肯定不止是酒楼的伙计那样简单。至于他们两人到底想做什么,看他们两个的反应,想必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掌柜和张二互换过意见之后,由掌柜开口了:“这位武士,您的实力实在是强大得令人折服,我们相信您一定也有与您的实力一样值得人折服的品性,所以,我们决定带您去一个地方,请您务必跟上,且在那里所见的一切还请您守口如瓶。”掌柜说完,作了个请的手势,想要引着郁元往后厨的方向而去。艺高人胆大,郁元二话不说提着剑跟上了掌柜,任由张二刻意地走在了他的身后。
掌柜走到后厨的一个摆放碗筷的柜子之前,将柜子门打开之后,又在李里面寻摸了一下,一个幽深的地道入口就出现在了郁元的面前。掌柜和张二的表情都很平静,看来平时没少走地道。掌柜率先走进了地道,从柜子的某处摸出一个火引子来点燃地道墙壁上的一盏小油灯,哔啵的一声炸响,地道里亮了起来。张二仍然站在郁元的身后,见郁元迟迟不入内,催促道:“请进吧,武士。地道内油灯一亮,对面的就会知道有人进入了地道,若我们久久不过去,就会被探察,那滋味可不好受。”张二这句含着奇怪意味的话语与他之前在堂上表现出来的形象很不相符,让郁元好奇地转身看了一眼张二。张二没料到郁元会突然转身,脸上冷漠的表情没有来得及收起来,被郁元捕捉到。郁元镇定地转身回去,装作灯火昏暗看不清楚的样子,踏步向前进入了地道。他身后的张二紧张地不行,别在背后的手中已是握住了一把骨刀,时刻准备着在郁元发现端倪的时候给他的后心来上一刀。郁元走进地道去,昏黄的灯光在他的脸上晃了一下,映照出来的神情充满了警惕,方才他转身不仅看到了张二冷漠的神情,还看到了张二头顶一个尖尖角。那是什么?!张二是什么?!那么走在他身前的掌柜呢?也是一样吗?郁元闭上眼睛,用空间感知力,将自己的意识投射到掌柜面前,望见了掌柜头上的那个尖尖角。他们的尖尖角都是直而短的,只是相比之下,掌柜的角要比张二的角要粗壮一点。直到郁元让意识回归身体,他的探察都没有被掌柜发现。而地道也已经走到了尽头,一道熹微的光从上方照射进了地道里面来。掌柜的向郁元示意了一下出去的办法,率先出了地道,然后将郁元拉了上来。随后,张二也从地道里爬了出来。在他们身后,地道里面很快昏暗了下来,地道的入口也自动合上了。不过,此刻,郁元是没有空闲去注意地道的神奇了,他面前的不远处站着一排排的人,每个人的头上都有着尖尖角,有的想掌柜和张二样,头顶是一个独角,有的头顶上却是两个角,两个角都有分叉,弯弯延延,长而高昂,似那遒劲的枝杈。郁元想起了他在人间异闻录中读到过的关于龙族的描写,与他眼前所见很是相符。“没想到人间界还有龙族的存在!”郁元轻声感叹道。声音回荡在空寂的房间内,每一个龙族都听得一清二楚,大家似乎一点也不惊讶郁元能认出他们的身份,甚至可以这么说,他们根本没有想掩盖自己的身份。
“没想到,现在的人族还没有完全忘记我们龙族的存在。”一排排的人们分散开,站在队伍最后面的一个年轻龙族从中走了出来,他头顶上比周围龙族整整粗了一圈的角很是显眼。看来,这位应该是龙族的首领,郁元心想。
“你刚刚想了什么?我怎么探察不到你的想法?”年轻的首领捕捉到郁元的动念,但是却不知道他在说的是什么,不喜欢绕弯子的他直接问了出来,“你应该不是人族吧,人族在上古与我们龙族签订过契约,他们的动念逃不过我们龙族的探察的。你是什么种族?仙族还是鬼族?还是妖族?草木灵族?”龙族的探察是不会出错的,所以出错的一定是这个新进来的人。年轻的首领怀疑起了郁元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