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普西之纹 第24章 幻海沉舟

现在，是时候思考一下。

我是谁？我是洛德，我是这个世界里唯一的玩家。

我在哪？我现在身处一个永远都无法离开的异世界。

我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条完美的主线，如梦一般、爱恨情仇、跌宕起伏，充满魔法史诗的异世崛起之路。

我想要......

我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不知道啊...”

“...主线...支线...人物...剧情...奖励...收集...成就...属性...怪物...主角...NPC...”

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来着？

“怎么了？”

少女的声音从床另一侧传来。

“没什么。”

一双纤细的胳膊从背后攀上了肩膀。

洛德翻了个身，对上一张略显稚嫩却不带娇气的面庞

“罗娜。”“真是的...又在胡思乱想了吗？”

“要保存好精力知道吗？明天还有委托等着我们呢...”

对了。

在这个幻境世界里，罗娜是个很热心的冒险者...充满热情，心智坚毅...接济了从地下迷宫中醒来，并且“失忆”了的他。

两人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在这个充满了危险魔物的奇幻世界里相互支撑，发展出了超越友谊的情感。

是......形同兄妹的情感。

以上，是被幻境复现出来的...他对异世界的崇高幻想。

是洛德认为，自己想走的路

洛德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正经历过这一切...

即使是幻觉；在自我认知的这一点上......虚假与真实对他来说并无区别。

所以，姑且将其当做是被跳过的剧情。

洛德闭上了眼睛......

不论何时何地，他总是对外界保有一种分离感。

因为迄今为止，他仍然在幻想着......幻想着自己能有拔下插头、从一台“虚拟实境”游戏仓里坐起来的那一天。

每一晚。

每一晚，他都在这么想。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思考...

是否让这一天就这么结束，还是一次次让太阳升起，永不落下。

洛德的记忆正在上浮。

他记起来，自己曾经尝试过...一直保持清醒。

清醒时，他不断规划和限制，正明自身...只做那些对的事，永远走向正确的路。

那个时候......在那个时候...洛德心中的光芒正在绽放。

他仍旧怀抱着信念，相信，并拯救着这个世界

洛德亲手树立了地上神国，将整个世界相互联结...

传奇争相涌现，文明之树拔地而起。

整个世界都在散发着希望的力量...

这就是他一心一意能够造就的结果，多么美好。

可，慢慢的...

当他打算将那永不衰落永不腐朽的恒光国度永远维系下去时...

他发现，“时间”这一概念逐渐不再存于自己的脑海。

连周遭的事物正在不断消逝这一事实，似乎都只成为了一种错觉...

过了多久呢？

五百年？一千年？五千年？

十四万二千八百五十七年？

一万九千一百二十一天零十四个小时十二分十五秒又一百四十毫秒？

洛德茫然了。

每一天，每一晚......

洛德已经抛却了对时间的感知能力。

或者说，时间本身也抛下了他...

曾几何时；洛德也有过可以并肩而行的伙伴。

他赠予他们同样不朽的躯壳，同样永无止境的生命...

可他们却要么选择离去，要么选择沉睡、选择自我封印...

要么......

就彻底迷失在没有尽头的道路上。

岁月可以磨平人性，将心灵的壁障一层层削去

长寿种都会有感情淡漠的问题...

是因为人性的缺失，还是一种出于情感的自我保护呢？

为了在时间的冲刷下保存自我...

要么，在心灵的边缘变得的越发薄弱之前，将其彻底封闭起来...

要么，就等待着时光之兽嗅探到你，将所有掩埋的东西统统刨掘出来

等到你一无所有，只余下一副空壳，那么连时间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也都奈何不了你了。

在道路的边缘，洛德选了前者。

谁知道，他醒过来时要面对的...究竟是今天的伙伴...还是昨日的挚友呢？

洛德发现...

自己“活”过的日子比他记忆中的还要多。

这关系到一种...他宁愿避开不愿提及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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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神奇的小按钮正在剥夺他仅有的人性

将他对“生”与“死”的认知从内心剥离。

除此之外......

“他人”这一概念似乎正悄然从洛德的心中离去。

在洛德的眼里...一切都是透明的，学识、认知、历程、智慧；这些事物再也无法遮掩生命的本质，无法掩盖内里的灵魂。似乎除他以外，世上再无智慧生灵。

那都只不过是些...活着的...会蠕动的肉块...

无意义的爬行着...发出意味不明的叫声。

是我变了吗？

就如同神明俯视蝼蚁一般。

我已经失去了人性吗？

洛德只知道，自己正在经受的，是来自永恒本身的考验...

这种考验正如其名，永远都不会迎来结束的时候。

他唯一保有的“人性”经受不起这种领域的折磨。

如果抛弃了作为人的那一面，他将会超越所有神性生物...到达世界之外的领域。

可要是放弃了自我......

“叽叽喳喳”

想着想着，天就亮了。

洛德已经习惯了啊......

这种思考一整晚，不用睡眠的感受。

洛德有在一些长寿种那儿听说过...按时睡觉，可以减缓时间消逝的速度。

他要不要坚持一下呢？

窸窸窣窣——

罗娜已经坐起，开始穿衣。

现在是凌晨六点；他们要开始“工作”了。

“睡了吗？”

罗娜对洛德打了一声招呼。

后者立马睁开了眼睛，穿起了自己那件白色运动服。

一开始，在罗娜还对他感到陌生的那个时候......

她的问候，经常是“没醒吗？”“还想睡吗？”

现在的话，倒是开始担心起他的精神了。

“哎，工作好辛苦......”

洛德跟着罗娜走出了小屋。

“今天也要努力哦？”

“放心吧，很快就会过去了。”

这句话...不知道是在安慰罗娜，还是对他自己说的。

时间不停流逝着......

洛德与罗娜的工作，是十分寻常的清理工作。

清理迷宫周边的魔物，清理迷宫入口的魔物

靠着打倒弱小的怪物来获取生活资金与素材；是他们平时的日程。

挥剑，挥刀，保护罗娜...是洛德的工作。

而作为一位稍微不那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罗娜，负责的主要是侦查和指导。

二人作为搭档相互配合，日渐熟练。

“哈哈~哈哈哈~”

罗娜靠在树上，看着灰头土脸的洛德笑了。

他们刚刚遭到了史莱姆的袭击；虽然有惊无险...但也弄的灰头土脸。

“别那么严肃，笑一笑嘛。”

她用脏兮兮的手顶起脸颊：“我们算不算是‘死里逃生’，接下来肯定会有‘后福’在等着我们呢。”

“呵呵。”

洛德咧开嘴：“呵呵，呵呵...呵呵呵......”

“呵呵哈哈哈哈。”

罗娜的脸上洒下几条黑线。

“你还是...别笑了......”

“好吓人。”

————

到了中午，两人开始制作午餐。

罗娜拿出包里的食材，交给洛德

她看着他把一样样稀疏平常的食材按照顺序放进锅里，出锅之后就变成了曾经怎么也吃不到的绝世美味。

罗娜有心想学，可洛德就是怎么也教不会。

“嗯......嗯！”

她鼓着腮帮子对洛德比出了大拇指：“你是这个！”

洛德笑了。

罗娜也笑了。

每天都能吃到这样美味的饭菜，不学又何妨？

罗娜想起来，他们初次在地宫里相遇的时候。

当时；这个奇怪的男人被关在一口石棺里...就在迷宫浅层的一间墓室。

石棺很重，也没有任何开口

要不是她有点小贪财...也不知道他会被关到猴年马月。

总之！结果是好的，罗娜撬开了棺材...救出了一脸淡然的洛德。

也不知道他被关了多久，以及到底是怎么在没有水和空气的情况下保持健康的...

虽然一开始...罗娜只觉得这家伙一点都不像个人类。

他面无表情，又不爱说话...像个只会应答的傀儡人...

可后来，罗娜发现了他的潜力...

那就是超———能打！！！

在回去的途中；罗娜遭到了哥布林的围攻...

是洛德突然拔出了她腰间的短剑、三下五除二就把好几只哥布林给杀光了。

而且...

而且他还超————会做饭的。

就这样，罗娜收留了洛德

虽然家里多出了一个陌生的大男人，可罗娜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谁能拒绝一个又帅又会做饭战斗力还很强的小鲜肉呢？

咳咳......

虽然洛德总是长胡子...而且一——直都是一脸死气沉沉的样子......

不过在罗娜看来，洛德就是如同兄长一般...既可靠又温暖的家人。

入夜......

罗娜还是像往常那样，和洛德挤在小小的屋子里...

就在村子的边缘；就在同一张床铺上。

虽然现在是寒冷的秋天，不过...一旦感受到了自后背传来的温度...罗娜的心里也会暖起来。

自从她的父亲战死之后...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感受到“亲情”了...

“都说长兄如父...”

“不不不、不行不行...”

罗娜在被窝里摇着头。

“不能把他当成父亲...绝对不行...”

“...我们的关系......还想要更进一步......”

罗娜有那样的一份心...

可她却不好表达出来。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这个木头人开口呢？”

接下来的日子里......

洛德每天都在干着一样的事情。

起床，清理魔物，吃饭；继续清理魔物，清理迷宫，休息......然后去接其他委托。

罗娜也在慢慢与洛德接触，她好像已经快要走进他的心里了。

在他们砍树的时候...

“I~?feel~so—funny?these—?days~?——?~”

罗娜忽然听见洛德哼起了歌。

这可是件稀罕事！

她悄悄地竖起耳朵偷听起来。

旋律很陌生，但也很好听...

歌词的意思好像是......

“?这些日子我感觉好可笑?”

“?我宁愿睡觉也不愿保持清醒?”

“?树木曾经对我倾诉?”

“?现在我能够分清是非?”

“?现在我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罗娜停下了动作，静静听着...

这是一首莫名柔和的歌曲，罗娜听不懂歌词想要表达的意思...

只觉得曲调十分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