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维的奇幻冒险 第126章 第八号窗口（下）

被人突然打飞的“菜单”扬着白纸“呼啦啦”地飞上了天空，在众目睽睽之下轻盈地划过了一道华丽的弧线，最高点之后又像是折断翅膀的飞鸟一般直直落下——

在接近到地面的前一瞬间，化作了一道白光，重新回到了窗口处的魔鬼手中。

一室寂然。

在场伪装吃饭的食客们心底大呼不妙，在离开之前依旧依依不舍地偷偷瞟着那位胆大包天的学生，心里暗暗揣度着这人要么就是艺高人胆大、深藏不露的高手，要么就是傻大胆差不多活够了典型。

只可惜不知道她到底是哪一种。

“……你！你干什么……！”

粉毛急切地想要把这人拉回来，又在心里暗骂自己为什么一个不小心居然没按住这人作妖，却想要开口劝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为好，更是在恶魔恐怖的低气压之下连嘴都有些张不开。

那个动手之人正是托奈莉。

她此刻没有穿着公学的制式校服、仅仅身穿带兜帽的日常便服、头戴运动款贝雷帽，配合上那副明显属于未成年幼态的容貌，简直一眼看过去不过是个随处可见的、只需要发愁课业的普通学生罢了。

但就是这样的中学生做出了连最恐怖的鬼怪都不敢做出的事情。无论她是什么人，她的目的是什么，当她勇敢地在众人面前站了出来后，她就立刻与周围所有人都与众不同了起来。

少女修长的双腿有力地蹬着地面，左手插兜、右手拍飞那张要命的卖命契，似乎对那些盘旋于身周的惊异视线毫不在意，双眼死死地盯着现在暴怒的魔鬼。

透过透明的玻璃，它的脸色很快就从之前的优雅从容转化为恼羞成怒，今日受辱的这次情景令它不由气得面红耳赤，连那个浑身颤抖着想要逃走的懦夫都没功夫管他了。

“……我想，你应该知道这样做要付出什么代价的，对吗？”

包裹在昂贵西装下的精壮身躯缓缓向前挪动了一尺，这让他几乎完全贴到了窗口玻璃处，站在最前排的托奈莉几乎觉得自己要闻到对方嘴里按捺不住的硫磺味了。

身后的人群早在他们对峙期间就全都一哄而散，食堂的灯光随着魔鬼的缓缓站起而开始渐渐熄灭——没有任何人有任何抱怨，就像随着灯光熄灭它们也随之消失在了黑暗中那样——最后只剩下唯一的一盏灯照亮着第八号窗口面前的一小片空间。

现在这个地方似乎只剩下了托奈莉、西尔维亚、薇莉安娜和对面戴着三角墨镜的西装恶魔。

“人类，这么多年，你是唯一一个胆敢打扰我‘进食’的生物……”

它嘴角吐息着喷涌的火焰，随着它沉稳的嗓音响起，身体也随着他的起立缓缓完整出现在了托奈莉眼前。

它身着一套剪裁得体的西装，黑色的面料在微弱的灯光下泛着幽幽的光泽，让他此刻优雅得如同夜色中潜伏的黑豹。这件高贵西装的剪裁完美地勾勒出他魁梧的身形，宽大的肩部、修长的四肢，每一道线条都透露出一种异样的力量感。然而，这身适合穿着人类精英资本家身上的西装却完全无法掩盖他那浑身上下浓郁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气质。

来自于非人类的危险在它摘掉眼镜的一刹那扑面而来，托奈莉恍惚觉得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这无关于恐惧，而是一种动物之间上位者对下位者的震慑，全身细胞在生理作用下不断尖叫着逃命——但是托奈莉却咬着牙向前拼命走了一步。

只一步。

却让她几乎完全脱力般喘着粗气，只能大汗淋漓地半蹲着，完全使不上任何力气。

“哦？”对方妖异的如同紫罗兰宝石一般的眼睛带着一丝意外地看向地面，手指中的能量却在呼吸间节节攀升。“人类，你应当知道这是荣誉——为此，我将赦免你在我面前僭越的罪过，在此地赐予你至高无上的死亡。”

灯光熄灭，整座食堂安静得空旷。

魔鬼的面容隐藏在深邃的阴影中，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宛如两团燃烧着的幽紫色火焰。只是在拿电脑诡异的火焰中，没有丝毫属于人性的温暖，只有对“美食”的占有欲和对阻碍者的冰冷杀意。

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露出一排锋利的牙齿，它们狰狞而尖锐，是专属于大型野兽的利齿，是为主人的饱腹而撕咬猎物血肉天生的利器。

——这就是■■■永远在列的恶魔之一，【暴食】的君主。它是一种永无止境的索取、无法被满足的欲求，即使再多的食物都无法填饱它饥肠辘辘的肠胃、再多的美味都无法满足它饥渴难耐的味蕾。胃袋对万事万物的极度渴望更是让它完全无法坚持自己的道德底线，更是妄想着在无休无止的梦境中吞下全部的世界所有的食粮。

*

“托奈莉！！！”

精神空间里一直慌乱地从脑子里挖东西出来的西尔维亚现在简直心急如焚，有太多的东西能收拾这个“量子生物”，可无论是量子波消融干涉器、反物质粒子炸弹、还是空间扭曲穿梭枪，它们此刻都仅仅只能够存在于西尔维亚的脑海里。她死死地盯着外界，感到自己现在可以算是前所未有地狼狈——可恶啊！

她情不自禁地咬着牙，无视它们在嘴里发出咯吱的声音。

——她忍不住这么想着，如果是那个几十年后运筹帷幄、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西尔维亚在的话，现在、现在的局面一定不会是这样……

外界，恶魔的双手从西装的袖口优雅地伸出，它的手指根根都十分修长而有力，瘦削的指尖闪烁着诡异的黑光（那是他吞噬食物后残留的魔力吗？）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现在她们面临的怪物论强大程度都要比她们之前遇到的鬼怪要强大、恐怖得多，让人几乎升不起什么反抗的心理，专属于位格的强大令在场的所有人忍不住心生拜服。

这真的是会属于正常维度的生物吗？

虚假的世界再一次在她的眼前摇晃着自己的幻影——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滚开。』

“感到荣幸吧人类，我对食物的最大尊敬，就是将它们都拆吃入腹。”

恶魔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咬的极重，似乎连语音都要被它咬碎了吞下 ，不留给外界一丝一毫。

它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慌乱，只有冰冷的杀意和对食物的执着。抬起手，指尖的黑光愈发耀眼，一道道黑色的能量波纹从他的手指间散发出来，向四周扩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没有人会死没有人活着没有人没有人没有人……他们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假的……

『滚开。』

——去他**的！

“托奈莉！左叉右刀！快！！！”

西尔维亚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在托奈莉的脑袋里回响，幕后黑手在看不到的地方愉悦欣赏着此刻这位黑发绿眼少女的恐惧——它很清楚，这份甚至能够打败她自己的恐惧并非来自于害怕，而是一份再浓烈不过的情感。

——没有人会不恐惧『爱』。

——『在次■■■的迭代里，您还是第一次如此做出选择呢……』

外界托奈莉仍然坚强地站在这只恶魔的面前，一时热血褪去之后她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恐惧，让她忍不住身体的肌肉开始颤抖——她下意识地想要逃避，可是自己又哪里拥有退路呢？

西维的喊声如同春夜的惊雷一般唤醒了托奈莉，她猛地激灵一下，想起了回家时管家意味深长的那句话（“若是您在学校有任何情况，都可以向董事会进行反馈。”），连忙如梦初醒般手忙脚乱地在随身的通讯器上拨打出管家输入的号码。

“嘟……嘟……”

往日里快捷的转接现在居然变得如此漫长，“快接电话快接电话快接电话啊啊啊啊——”，眼看着那抹环绕在怪物指尖的黑芒就要射穿她的脑子，不知道是因为特殊磁场干扰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通讯器的另一边迟迟未能接通这通电话。

“托奈莉！！！”

“西尔维亚！！！”

“啊——”

时间一瞬间变得过于漫长，世界开始在她眼前褪色崩塌，她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对方手上的黑芒，似乎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她与那个怪物。

“呜呜呜……”

不对。

眼角处似乎看到了那银发的男孩子之前含着眼泪逃跑的景象（走马灯？），对于冒着自己生命危险救了别人一命却并完全没有得到任何感谢——即使只是一声微不足道的“谢谢”——托奈莉，你是怎么想的呢？

你会为此感到后悔吗，孩子？

托奈莉轻轻摇了摇头。

她在最后一刻终于松开了她一直以来——自从踏出记忆中那家孤儿院以后——就一直捏得紧紧的手，第一次觉得世界也变得轻松了起来。

她这一生一直都在为了别人而活——为了别人的意愿和强加在她身上的责任而活——每天都如此小心谨慎、战战兢兢地过，即使受到了严重的校园霸凌也从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

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再努力成为配得上“普蒙托利”这四个字的人一点吧……

而现在……她终于能松一口气了。虽然好像有点对不起和她共生的西尔维亚，但至少这次，至少只有这次……她想自私一次、只为了自己活一次。

——『好奇怪，为什么你会因为救了别人而死而称作是“为自己而活”呢？』

一个声音疑惑地询问着她。

她抬起头，

——“很简单，因为我发现，即使到了现在，我依然没有丝毫后悔。”

她平静而遗憾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外界，最后一刻。

薇莉安娜指尖死死攥住了托奈莉的袖子，像是豁出去一般孤注一掷地喊着：“……普蒙托利！她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普蒙托利！你难道要亲手杀死一个普蒙托利吗？克雷尔.普蒙托利董事！！！”

手指间的黑芒随着这石破惊天的一嗓子打破了她耳旁的玻璃，一直等待着的通讯终于转接成功，一阵特殊的铃声在怪物严丝合缝的西装下随之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