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苡 第21章 其悲哀竟只因皮影 肆

尽管他们已经见识过不少类似的妖鬼残杀场景，但眼前的景象仍然让他们感到震惊和陌生。白曦悦怎么也想不到元清音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完全颠覆了她对元清音的印象。在她的记忆中，元清音绝不会展现出如此面容。相比之下，柯浑浅还很年轻，与其他三人相比，他自认为远远不及他们。他所经历的场面相对较少，面对这样的情景，他不禁感到一阵寒意袭来，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将眼前的元清音与传闻中的云璃将军相比较，实在难以让人相信她们竟是同一人。

元清音若无其事的跳了下来，脸上还是没有半点神情，冰冷得让人觉得害怕。不过她还是开口道：“不用劳烦你们，接着下一个计划。”

白曦悦道：“...好，好。”

临走前，元清音偏头看向独眼厄嗜的尸体，心里五味杂陈，又想到了那个孩子，眼里闪过歉意与怒气。可她没有办法去阻止，她没有两副身体，即使有，也不能及时赶到。

她错过了非常多，非常多。多到她几乎崩溃，无数的面貌一一浮现在她的眼前，最为清晰的，是站在最中间，看着她笑的两个人。

元清音抿着唇，她没有勇气抬头看向他们，而是微微低着头，从他们身体里穿过。等再抬起头时，眼前早就变为原样，死去的人早已经死去了，不会再重新出现在她的眼前，可她又十分渴望能真真实实地触摸到他们，事实上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接着，她的脚步更快了。因为心中的那股执着又促使她更加坚定自己的选择。必须尽快解决完这桩事，拿到龙骨剑。

一路上，大家都沉默不语。向来健谈的宝茹群此时也变得异常安静。他注视着元清音的背影，只见她如往常般安静地走着，身上那件墨蓝色的衣裳一尘不染，长长的秀发垂至腰间，单从背影便足以让人想象出她那姣好的面容。然而，就在不久前，元清音却如同恶煞一般，她那双眼睛犹如毒蛇，透露出一种魅惑、凶狠和煞气。白曦悦同样凝视着元清音的背影，本想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但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只能选择沉默。这时，元清音似乎察觉到背后有几道目光紧盯着自己，她微微侧过头来，白曦悦迅速将视线转移，连带着宝茹群也跟着避开。幸好，元清音并未开口，只是将头转了回去，继续向前赶路。

面对这样的事情，她不想再体验第二次，哪怕已经亲身经历过第三次，第四次....但下一个第二次还没到来，她就不想再重新感受。她原本以为这个孩子会安然无恙，没曾想还是落入了赴死之路，痛吗？可她的心似乎早就成了一潭死水，再没波澜，再无磅礴。

这块沼泽地很大，白曦悦等人也是花费了挺多精力来寻找独眼厄嗜，元清音是一瞬间闪现过来的，并没有仔细观察这块沼泽地的地形，所以她并没有走在队伍最前面，而是渐渐放慢脚步，让知道地形的柯浑浅走在前面，自己则走到队伍最后面。

柯浑浅也是观察到元清音的举动，他心领神会地走上前去，带着众人离开这片令人作呕的沼泽地。

等到差不多看到陆地上的时候，天空突然乌云密布，慢慢飘起雾来，笼罩着这片沼泽。雾越来越大，可却并没有下雨，柯浑浅还想着走慢一点，等他回头查看时，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他大喊一声：“玄隐神君，宝琼大将？你们在吗？！”

并没有人回答他。他只好原路返回，可走着走着，他觉得头晕眼花，脑袋沉重得像一块石头，，他这才意识到这雾气里有毒！他死死捂着口鼻，但方才他已经吸入够多的毒气，足以让他昏迷过去。

这时候他听到右边有一团火焰靠近，他努力抬起眼眸一看，发现是手里握着一团红色火焰的宝茹群。宝茹群也看到了柯浑浅，他上前一步，看到柯浑浅这副样子就知道他吸入了这毒气。

“这雾里还掺杂着毒气，这毒不可小视。你这副样子我就知道了，快点找到出口离开这里，抓紧时间找一壶干净的水浇在自己头上，水源能缓解这毒的毒素。”

“那玄隐神君和云....云璃将军呢？”

“她们应该会有....你说什么？”宝茹群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方才听到了什么重大的秘密一样，他又接着问道：“你方才说，玄隐神君和...云璃将军？你说那孟渝妖女是云璃将军？”

柯浑浅疑惑道：“不是吗？你难道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啊，这不是在人间早传开了嘛。”

“这些传言本将军可不相信，你确定这两人是同一个人？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宝茹群道。

柯浑浅咳了几声，宝茹群还处在震惊之中，似乎快忘记了柯浑浅现在是处于摇摇欲坠的状态！他缓过神来，拉起柯浑浅，先把他放在一处雾气稀少的枯树下，对他道：“看来只能先在这等你慢慢恢复过来才能走了，不然这一大片沼泽只有你知道路线，走乱了那就糟糕了。”宝茹群还在思考方才柯浑浅的话，他本来觉得孟渝妖女和云璃将军这两个传奇人物是不感兴趣的，但她们两个人的事迹简直让人移不开眼。尤其是云璃将军，那段时间的风流人物，哪怕随着时间流逝，在天庭还是可以听到云璃的声音，并且宝茹群没有看过元清音的，他的年龄比她小上个两百多年，这对于他来说元清音就是一个前辈。

可书籍里描述她的样貌却让他开不了前辈这个口，因为当时元清音的样貌，简直看上去就只有十六七岁那么大，这对于他来说一个看上去三十几岁的大男子去叫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女子前辈，属实是金口难开，哪怕对方是比自己年龄大两百多岁。

宝茹群是一个极爱面子的人，他出生于贵族子弟，出身高贵，自然看重面子。他勇于善战，足智多谋，被天庭看中便飞升做了武神。他刚开始并不是那么看不起女子，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他刚飞升不久，天庭正在办理一个宴会，宝茹群坐在位子上静静喝着酒，身旁的女子却是笑嘻嘻的，娇娇嫩嫩地依靠在一位神官身旁。

宝茹群觉得这很正常，在天庭处理这些忙起忙活的事情总需要找个时间放松一下。但那些女子在帝尊让她们赐予宝茹群一块金碑的时候，不小心把那块金碑摔在地上，制作金碑的原材料很脆弱，这种材料也很罕见。帝尊拿这种材料给这些努力且夺得头筹的武神得以鼓舞，却被打碎了。

这无疑是一个恶兆。换作是谁都会生气，眼看着赐予自己可以称得上是荣誉的东西被故意打碎了。宝茹群眼含怒意的看向那几个女子，那些女子并没有放在眼里，而是笑嘻嘻道：“抱歉宝琼将军，不小心把你的金碑打碎了。是我们的过失。”

说完便跑回那位神官的怀里，看上去娇弱极了。宝茹群并不想和女人吵架，可想到对面是把自己辛苦得到的荣誉打碎了，实在忍不住，站起身道：“这位大人还请管好你的人，这是帝尊赐于我的金碑，不是可以随便揉玩的玩物。”

那位神官看了眼怀中的几个娇娇嫩嫩的女子，对宝琼道：“宝琼将军，你也不至于和女人争上吧，她们也不是故意的，对不对？”说完朝宝茹群看了一眼,差点没把宝茹群气出脏话来。

从那时起他开始有些讨厌女子，因为在当时，女子做神官的很少，好的也少，大多的都是那些男神官从凡间带上来侍奉自己的。宝茹群常年待在天庭，处理的事情多了，他见过最多的女子就是那些笑嘻嘻的，爱耍心机的，所以渐渐对女子产生一种只会添麻烦的角色。

因为当时的女子地位还是相对较低的，没几户人家会愿意让自己的女儿上天庭当神官，有这福气通通都给到了自己的儿子上，都偷换了命格，好让那些本该出现在光鲜亮丽的场合的女子纷纷落井下石，跌入深渊。

他在当时那个时候，白曦悦还处在修养之中。天庭是有好的女神官，但大多都没有出现在宝茹群在当时的那个时候。所以宝茹群才会那么评价女子。

这并不是他出于本能地去诋毁，而是他见过的女子少之又少，加上他又年幼丧母，久而久之就成了这种心态。

终于白曦悦修养出来了，宝茹群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其实算不上惊讶，更多的是白曦悦脸上也一直是笑的样子，他以为白曦悦会和那些女子一样，也一直没有好脸色给白曦悦看。

不过白曦悦也并没有在意，因为她也不喜欢宝茹群的嘴脸，也不想和他争，于是就一直避开有关于他的事情。

思绪拉回现实，宝茹群看着这片雾渐渐褪去，自己则一把把柯浑浅拉了起来，正准备让他带路，身后就传来了一阵不似人的喊叫。

他转身一看，只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她的面容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左边脸颊已经被腐蚀得露出了白骨，上面还有几只白花花的蛆虫正在缓缓蠕动，让人看了不禁毛骨悚然。她身上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黑色衣服，仿佛经历过无数次的折磨和摧残。她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惨白，还流淌着血泪，仿佛诉说着无尽的痛苦和哀伤。她的嘴里紧紧咬着一根看上去不大不小的木棍，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她的右腿残缺不全，只剩下半截，但她仍然顽强地站立着，死死地盯着宝茹群，眼中充满了仇恨和愤怒。

宝茹群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轻，差点掉进沼泽地里。但他毕竟是个经验丰富的战士，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冷静下来。他迅速拔出腰间的长剑，准备一刀砍死这只可怕的女鬼。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那只女鬼并没有要攻击他们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流着凄惨的血泪，仿佛在向他们倾诉着什么。

宝茹群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那只女鬼的左边脸由于被腐蚀掉，鲜血不断地从骨头里流淌出来，染红了她的衣衫。她的右边脸则像是被剥去了一层皮一样，只剩下一张看上去既像人又不像人的脸皮，让人感到无比惊悚。她的长指甲轻轻地抚摸着仅剩的半边脸，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痛苦和绝望。宝茹群愣了一瞬，但他并没有收回手中的长剑，眼前是一只不知等级的女鬼，鬼知道她下一刻会不会突然冲上来一口咬掉他的脖子，女鬼的牙齿看上去相当锋利，一口咬断人的大动脉也不是没可能。

僵持片刻，宝茹群右方传来白曦悦的声音。他朝右边一看，发现白曦悦此时正拿着一根短剑，上面还淌着新鲜的血液，她的右手则是拿着一只小怪，她看到宝茹群，开口道：“终于是找到你们了，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你们人影。”

宝茹群见白曦悦来了，于是道：“这面前有只不知道等级的女鬼，不过好像没有要伤害我们，怎么搞？”

白曦悦放下手里的小怪，把手里的那把短剑收了回去，道：“那她应该是没有恶意，看上去好像需要我们的帮助。”接着白曦悦还想上前一步询问那只女鬼，脚踝却被柯浑浅拽住了，白曦悦低过头看了一眼柯浑浅，他现在的样子看上去衰弱极了，但他的眼睛却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那只女鬼。

“怎么了？”白曦悦道。

柯浑浅想说话，可他的喉咙里吐不出字来，只能拼命咳嗽，抓住白曦悦脚踝的手也松了力气。宝茹群见白曦悦身后并没有元清音的身影，他刚要开口询问，却见那只女鬼的额头上，也有一个印记。

他下意识知道那是付丹梦的手法，他喊道：“玄隐神君，先不要碰她！”

白曦悦听到宝茹群的叫喊，也慢慢往后退了几步。她看着面前的女鬼，眼睛里闪过一丝看不清楚的情绪，下一秒便变回原样，她对着宝茹群道：“怎么了？”

宝茹群愣了半瞬，谁知道白曦悦竟然还会听自己的劝告，按照以前来说，白曦悦应该一直是和他反着来才对。宝茹群慢慢对白曦悦产生怀疑，谁知道白曦悦是不是也被付丹梦控制了，这个地方是她的地盘，谁的表现和之前不一样，那么谁就有可能被付丹梦控制。

他谨慎地朝白曦悦问道：“对了玄隐，和你同一起的孟渝妖女呢？没跟你在一块儿吗？”他盯着白曦悦的脸色，看看她会不会表现出一点慌张的表情。

白曦悦思考片刻，回答道：“和你们分开后我也和元...孟渝妖女走散了，到现在也不知道她去哪了，找找看吧。”她的脸色没有一点变化，和平常一样，不过宝茹群还是没有放下戒备，他先是把倒在地上的柯浑浅扶了起来，白曦悦见状也上前扶住另一边。柯浑浅的脑袋还很沉，如果没有人扶住他走的话，恐怕没走两步又会倒地不起。

白曦悦道：“先找一找出口在哪吧，我方才在这附近徘徊了一圈，看到西南方向有一处地方亮着光，我想那应该是出口，我先带你们出去再说吧。”

宝茹群还是有些犹豫，不过看到柯浑浅这副样子，他再不出去的话，恐怕马上就要晕死过去了。于是只好暂时相信白曦悦的话，眼下就只能先找到出口，因为这片沼泽很快要上涨了。

那只女鬼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她那只没有瞳孔的眼睛上流着的血泪更多了，但在看见宝茹群等人要离开时，跑到了别的地方。

宝茹群也没有时间去理会这只女鬼，他先要奉天庭的命令把柯浑浅这个新飞升不久的神官安全送回天庭，不然被别人传闲话说堂堂宝琼大将竟然还保护不了一个柯浑浅，丢的脸可就更大了。

他努力不让这些雾气吸入口鼻，柯浑浅也是用手死死捂着嘴巴和鼻子，白曦悦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捂也不捂，憋也不憋。但宝茹群并没有注意到，等到他看到西南方向果真有一个地方是亮着光的，他的戒备心渐渐放松下来，拍了拍柯浑浅，道：“喂，可以醒醒了，快到出口了。”

白曦悦越走越后，她看到宝茹群和柯浑浅走到那处光亮的地方，对着他们道：“你们先出去吧，我去找那个孟渝妖女！”

宝茹群回了一声，他穿过面前闪着光亮的雾气，呈现出的景象果真是出口，他大口喘着粗气，柯浑浅咳嗽的更强烈了，甚至还能咳出血丝。宝茹群见状，道：“你这咳嗽怎么还没有好转，你到底吸入多少了？”

柯浑浅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咳着，昏了过去。

宝茹群还想叫醒他，可在下一秒他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眼前也渐渐模糊起来。

不是已经出来了吗？怎么还会感到头晕。宝茹群想着，意识越来越模糊，但他还是死死撑着身体，就在他快要倒下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白曦悦的声音。

宝茹群慢慢回过头，发现白曦悦正一脸笑意的出现在宝茹群的身后，手里还拿着方才的那把短剑，下一刻就冲了上来，短剑要刺到宝茹群身上时，却不是听见刺进宝茹群身上的声音，而是白曦悦的声音。

有另外一个人收到一股强大的碰撞力从白曦悦的身体里飘了出来，白曦悦便倒在地上。

元清音渐渐从雾里走了出来，手里把玩着白曦悦方才的那把短剑。她看向那个从白曦悦身体里飞出来的人，嘴角勾起一个看上去冷意十足的微笑，道：“好久不见了，付丹梦。”

没错，那个从白曦悦身体里飘出来的人，正是付丹梦的真身。

付丹梦很久没有被别人直接从躯壳里赶出来，先是在地上愣了半晌，才微微抬起头来。

付丹梦站了起来，她长着一头红色的长发，空洞的眼睛里仿佛还燃着一丝火焰，如歌如泣，头顶戴着一个由无数个人的面孔的面具制成的头冠；嘴里的两颗尖牙时不时露出来，妖冶得张扬而肆意。她的心脏处有一个血坑，看来那颗藏在永羽楼的心脏就是她的。

她一见元清音，不甘地抿着嘴角，道：“是啊，很久不见了，元清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