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苡 第75章 人惧鬼神而心自坟

可好景不长，袁结秋这几日一直觉得自己暴躁易怒，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能强压下自己内心的想法，不让它在自己脸上表达出来。

她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试图将体内的这股邪气给搞出来。可无论她试了多少次，第二天起来，结果都还是一样。

她本来打算不管的，毕竟她还是能忍下去的。只不过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睛已经开始发生变化了。

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长时间，袁结秋还在睡梦之中，恍若置身于一个宁静而忘我的世界里。然而，就在此时，一阵异常急切的呼喊声突然从门外传了进来，惊得她瞬间从床上弹起，双眼猛地睁开，朝着门外望去。只见柳楠莺正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一般。

袁结秋来不及多想，匆匆披上一件衣袍便跳下了床榻，快步走到门前。她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搀扶住柳楠莺摇摇欲坠的身体，关切地问道：“师姐，到底发生何事了？为何如此惊慌失措？”

柳楠莺紧紧抓住袁结秋的手，满脸都是焦急之色，甚至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秋……秋儿！事不宜迟，你赶紧去皇宫大门外看一看吧！情况十分危急，我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跟你详细解释了！”

袁结秋一听这话，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她并没有丝毫犹豫，拉起柳楠莺的手便朝着暮莲皇宫那扇宏伟的大门飞奔而去。一路上，两人的心跳如同密集的鼓点一般，急促而有力。

终于，她们来到了皇宫大门之外。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袁结秋惊呆了——那里早已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着，喧闹之声不绝于耳。起初，袁结秋还天真地以为这些人同以往一样，是特意前来向她表达感激之情的。于是，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与众人打招呼。可就在这时，她忽然注意到周围那些人的手中，竟然握着的不是鲜花和香果，而是一颗颗散发着恶臭的鸡蛋以及一堆堆已经腐烂变质的菜叶！

“看！云璃来了！”有人开始喝道。

接着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朝着袁结秋的方向看去，他们纷纷围到袁结秋的附近，就连站在袁结秋身旁的柳楠莺都被他们挤到外面去了。

“云璃！你到底有何居心？！”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袁结秋满脸疑惑看着面前的男人，问道：“我怎么了？”

男人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怒目圆睁地盯着眼前之人，接着气急败坏地吼道：“哼！你这家伙，老实交代，是不是偷偷摸摸地把那些黄金全都藏匿起来了？倘若不是这样，为何咱们现在所能分到的食物竟然如此之少？要知道，那么多数量惊人的黄金，能够买到的物资绝对远不止这些啊！”

话音未落，人群之中又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嚷声：“可不是嘛！难不成真是被你们皇族的人暗中私吞了不成？我们大家伙可都是一片好心地供养着你们呐，哪曾想你们竟敢这般对待我们！”说话的正是一位身材肥胖、满脸横肉的大妈，只见她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瞪着对方。

一直沉默不语的柳楠莺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她涨红着脸，扯开嗓子大声骂道：“你们这群不知感恩图报、毫无良知的白眼狼！秋儿她可是连自己无比珍视的神像都毫不犹豫地砸掉，只为了能换来更多的食物分给大家，你们怎能以如此卑劣的心思去揣测她呢？！”

面对柳楠莺的怒斥，众人不仅丝毫没有愧疚之意，反而愈发嚣张起来。其中一人更是恶狠狠地威胁道：“呸！你和她本就是一路货色，谁晓得你说的这番话究竟有多少可信度！赶紧给我们一个满意的解释，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定要将你其余所有的神庙统统砸个稀巴烂，让你永远也别妄想成为受万人敬仰的神灵！！”

此时此刻，站在一旁的袁结秋早已惊得呆若木鸡。她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这些昔日里自己全心全意守护着的黎民百姓，如今却因为区区一点食物而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猜忌与质疑。那张原本清丽脱俗的面庞此刻布满了惊愕与绝望。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们为何要这么问？”

“哼！是不是做贼心虚了啊？要不是这位姑娘告诉我们真相，我们还真以为你有那么大方将那么多的黄金都卖了呢！”人群中传来一声怒喝。

袁结秋眉头微皱，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站在人群中央。那人身形与自己相仿，年纪看起来也相差无几。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从其身姿气质可以判断出应是位妙龄女子。

袁结秋紧抿双唇，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你们竟然宁愿相信她，也不肯相信我么？”话音刚落，周围的人们纷纷对视起来，似乎在交流着什么。不多时，便有人高声喊道：“我们只能信你五成！”紧接着又有人附和道：“不，连五成恐怕都不到！”听到这些话语，袁结秋心中一凉，喃喃自语道：“好，好……”然而，正当她倍感失落之时，人群中突然传出一个突兀的声音：“可是即便云璃将军真的私藏了那些黄金，但她守护咱们国家这么多年，早在尚未成为神官之前，就已经开始保护我们啦。而且，建造神像所用的黄金本就是国王出资的啊……”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让原本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陷入沉思之中。

反驳的声音犹如疾风骤雨一般迅速传来：“呸！你们这些小毛孩子知道些啥呀！国王手中的钱财难道不是从咱们老百姓这儿搜刮去的么？咱们辛辛苦苦供奉神灵，图的是什么？不就是希望神灵能够保佑咱们平平安安、无灾无难嘛！可如今倒好，那神灵居然失去了法力，连自身都难保啦，又怎能守护得了咱们呢？”

紧接着，另一个愤怒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说得太对了！想当年那位声名赫赫、威风凛凛的云璃将军，在神官榜上可是排名第三的大人物呐！谁能想到她一下凡之后，就变得跟咱们这些普通人毫无区别了。如此一来，咱们还如何敢把自己的信仰寄托在这样的人身上啊？这不是自欺欺人么！”

“......”袁结秋站在原地，久久不曾开口。

站在门后已经忍无可忍的袁永峖，终于在打开大门的瞬间彻底爆发了。只见他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一般，猛地抡起那如同铁锤般坚硬的拳头，朝着那个男人的脸庞狠狠地揍了过去。与此同时，他的口中还不停地怒骂着：“你这狼心狗肺、丧尽天良的畜生！今日我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面对袁永峖突如其来的攻击，那男人先是一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并毫不示弱地回怼道：“哟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太子啊！怎么，今天又想来找我的麻烦不成？”

听到这话，袁永峖额头上的青筋顿时根根暴起，仿佛随时都会断裂开来。他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然后伸手一把抓住对方的头发，再次挥起拳头，如雨点般疯狂地砸向那张令人憎恶的面孔。一边打，他还一边怒吼着：“好啊，你们如今真是翅膀硬了，一个个都觉得自己能够称王称霸了是不是？告诉你们，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东西简直就是畜生不如，就连路边的野狗都比你们高尚得多！我们辛辛苦苦为你们做了那么多事情，可到头来得到的竟然全都是些臭不可闻的垃圾回报！你们这样对待我们，还想让我们怎样继续死心塌地地为你们卖命啊？！”

然而，尽管袁永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但那个挨打的男人却丝毫没有求饶的意思，反而像个疯子一样继续大声叫嚷着：“来人呐，救命啊！暮莲皇族的太子殿下发疯啦，他要杀人灭口啦！！”

袁永峖对于此人的呼喊置若罔闻，依旧我行我素地挥舞着拳头。直到将那个人打得奄奄一息，只剩下最后半口气的时候，他才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此时的他气喘吁吁，满脸通红，汗水顺着脸颊不断地流淌下来。

全场居然没有一个人胆敢再多吭一声。所有人都被他刚才那恐怖的气势给震慑住了，只能默默地站在原地，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他望着眼前的袁结秋，心中涌动着一股冲动，想要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然而，就在他刚刚抬起脚准备迈出第一步的时候，突然间，头顶上方传来了一阵轻柔的触感。

他惊愕地抬头看去，只见袁结秋正微笑着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那一刻，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只有自己的阿姊袁结秋温柔的动作和温暖的目光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底。

尽管袁结秋没有说一句话，但她的这个举动就像一场甘霖，瞬间浇灭了袁永峖胸膛中燃烧的熊熊怒火。他原本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脸上的怒容也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柔情所取代。

袁结秋缓缓地放下了手，然后转过身去，面对着那个男人说道：“你们真的不相信我吗？”

那男人哪里还有胆量继续吱声。他面色惨白如纸，双手紧紧捂住自己那张正在不停地往外渗着鲜血的嘴巴，仿佛生怕一松手就会有更多的血液喷涌而出似的。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几声闷哼，并时不时地张开嘴，吐出几口混杂着血丝的血沫来。

一旁的袁结秋见状，不禁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她先是将袁永峖护在了自己的身后，然后才转过身去，直面那个受伤的男人。只见她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转而严肃道：“你们对我评头论足、冷嘲热讽都没关系，我可以不在乎这些言语上的攻击。可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辱骂的人是暮莲的太子殿下。他不仅是皇族血脉，更是暮莲国未来的一国之君。你们砸掉我的神像也好，毁掉我的香火供奉也罢，我也不会强求什么。毕竟，我自知能力有限，不敢奢望自己能够拥有通天彻地的本领。但不管怎样，请看在我一直以来为大家尽心尽力做事的情分上，以后别再随随便便开口侮辱暮莲的皇族了，可以吗？”“我知道你们身为普通老百姓，不甘心为什么别人一出生就能成为皇族，而你们就是一辈子的普通人。这一点我不能说我能完全理解，可我有六成是自己想明白的。可如果没有暮莲皇族的话，你们就只能在外流浪，没有国，哪来的家。我最想不通的还是，你们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却依旧对暮莲有这么大的恶意吗？你们是百姓没错，可我们也是个人，同样也需要吃的穿的用的，我们的身份不同，也是命运不同。老天没有办法让每个人都过得锦衣玉食，也没办法让所有人都是王族贵族。你们心中有不平衡，这些我都能理解。你们以前过得好，会认为是上天的恩赐，却完完全全忽略了国王殿下和我师父的丰功伟绩。”

“人，能保护人，同样的，人也能杀人，害人，骂人。你们如今这副样子，可能就是因为你们现在过得不好，而皇族的环境会比你们好一点，你们心里会不平衡，加上有人挑拨离间，你们的怒火就越盛了，就完全不顾曾经我们为你们做过的点点滴滴，哪怕一点点，就因为你们现在过得不好，就全部忘记了。我不奢求你们能对哦我们多好，但还请给我们一点最起码的尊重。”

袁结秋一连串说了很多，场上无论有文化还是没文化的人都听进去了。他们看着手里的臭鸡蛋和臭菜叶，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满脸尴尬地将手里的东西藏到背后去。因为他们也觉得袁结秋的话有点道理，他们确实没有理由不承认袁结秋所做的一切，毕竟他们也在这几年享受了太多福利。

然而就在此时，人群之中竟有一人高声喊道：“这难道不是你应尽之责吗！你们高高在上，凌驾于我们之上，自然就应当对我们负责到底啊！”此人话音未落，现场顿时如炸开了锅一般，人声鼎沸，喧闹异常。

“对啊！你们心安理得地接受着我们的顶礼膜拜，就必须要对我们负责到底才行啊！走，咱们一起到她那儿去瞧瞧，说不定她还偷偷藏着些好东西呢！”又有人跟着附和道。

“不过大哥您可别忘记了呀，她如今已然位列仙班，成为神仙啦，万一……”这时，另一个人面露忧色，怯生生地提醒道。

“呸！怕个啥子哟！她眼下身上半点儿法力也无，咱根本无需惧怕于她！即便她是故意哄骗咱们的，谅她也绝不敢轻易对我们动手。说不准天庭之上早就派人下来暗中监视她了呢，要知道神仙若是胆敢对凡人出手，那可是犯下弥天大罪！依我看呐，她断然没这个胆子，大伙赶紧跟上！”说话之人振臂一呼，随即带领着几个志同道合者气势汹汹地朝着袁结秋所居的宫殿奔涌而去。

见此情形，一旁的袁永峖心急如焚，连忙跨步向前，企图拦下这群冲动莽撞之人。怎奈他尚未靠近，便已被袁结秋伸手阻拦住了。

“阿姊！这......”

袁结秋面色平静地说道：“他们即便此刻前往我的宫殿，也决然寻觅不到半点儿值钱之物。他们若执意要去，那就随他们吧，如此一来，反倒能够证实我之清白。”她心中原是这般思忖的，然而，悄然尾随于那群人身后的柳楠莺，却蓦地自其左侧疾驰而来，边喘息边焦急高呼道：“秋，秋儿！不好了，他们竟然直奔你后院而去，欲搬走你所珍藏的那些兵器呐！”

闻得此言，袁结秋身躯猛地一颤，险些站立不稳。要知道，这些兵器可是凝聚了她多年的心血啊！光是搜集与收藏它们，便已耗费了她无数的时光和精力。其中相当一部分兵器，皆是由她亲自踏遍四方寻获而来，每一件都承载着她难以磨灭的珍贵记忆。

正因如此，她从未曾动过将这些兵器公之于众的念头。对她而言，这些兵器早已不仅仅是冰冷的物件，而是宛如亲密无间的挚友、血浓于水的亲人一般，具有无可替代的重要地位。

心念及此，袁结秋再也顾不得其他，提起裙摆便朝着自己的宫殿狂奔而去。一路风驰电掣，待到抵达那摆放着众多兵器的后院之时，她已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胸脯剧烈起伏，冷汗与热汗交织一起。

暮莲国王身着重甲，手持长剑，率领着一队装备精良、神情肃穆的士兵，严阵以待地守候在那扇高大而厚重的门外。他面色阴沉如水，凝重得好似能滴出水来一般，用他威严的眼神和坚毅的身姿，牢牢地阻挡着试图闯入其中的众人。

然而，他这般坚决的态度并没有如预期般吓退人群，反而像是一把火点燃了人们内心深处潜藏已久的好奇与贪欲。那些人的眼睛开始闪烁出贪婪的光芒，心中暗自思忖道：“看这紧张兮兮的样子，里头肯定藏着数不清的奇珍异宝啊！说不定还有什么好东西等着我们去发现呢！”随着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不断盘旋，他们的目光变得越来越炽热，就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似乎要将那扇紧闭的大门给融化掉。

终于，有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急躁的性子，只见他猛地伸出粗壮有力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向前一推。只听得一声闷响，暮莲国王连同他身边的士兵们被这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推开，狼狈不堪地跌倒在地。其他人见此情形，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纷纷效仿起那个大汉的举动，一窝蜂似的朝着门内汹涌而去。一时间，呼喊声、叫骂声响成一片，场面混乱至极。刚一踏入屋内，便有人兴奋地高呼起来：“快看呐！我就说嘛，这里头果然还有宝贝！而且居然藏了这么多！这云璃将军未免也太小气啦！”另一人连忙附和道：“可不是么！咱们动作得快点儿，万一晚了，其他地方恐怕连点儿吃的都不剩啦！！”一时间，人群中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叫嚷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贪婪神色，恨不能立刻将屋里的所有宝贝统统据为己有。

而此时的袁结秋，则静静地愣在门口处，呆若木鸡般望着眼前混乱不堪的场景。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不语。因为她心里很清楚，即便此刻出声阻拦，也是徒劳无功罢了。毕竟这些人的贪念已然如决堤之水一般汹涌而出，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遏制得住的？

就这样，袁结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精心收藏多年的各式兵器，一件接一件地被那群疯狂的人抢走。起初，她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难以相信这些平日里看似和善的人们竟然会在利益面前变得如此面目狰狞。

被推倒的暮莲国王站了起来，还想让士兵阻止他们，转头却看到目光呆滞的袁结秋时，他的心里同样也不好受。

他紧握着拳头，又偏头看向那些自己守了多年的百姓，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席卷全身，他从这时才感到自己已经累了。

紧接着，愤怒的火焰渐渐升腾而起，烧红了她的双眸；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股怒火终究还是化作了深深的无奈与无尽的失望，如同深秋的落叶一般，缓缓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