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苡 第85章 故人又回故人之地

元清音走出黑殒谷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孟渝国。

当她缓缓推开那扇沉重而古老的大门时，一股陈旧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抬起头，目光所及之处，所见的景象竟然与上次模样毫无二致。依旧是满目疮痍、破败不堪，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和瓦砾废墟。

元清音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凭借着脑海深处残留的记忆，步履蹒跚地朝着曾经属于自己的宫殿走去。一路上，往昔繁华热闹的场景不断在她心头浮现，但现实却是如此残酷，如今这片地方早已失去了昔日的光辉，只剩下一片荒芜。

终于，她来到了宫殿前。望着这座曾经无比熟悉的建筑，元清音心中涌起一阵悲凉。这里已经不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温馨华丽的宫殿了，墙壁剥落，门窗破碎，仿佛经历了一场可怕的灾难。

正当元清音黯然神伤之际，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个角落里摆放着一只看似完好无损的花瓶。她不禁心生好奇，快步走过去仔细端详起来。只见这只花瓶精致典雅，虽然历经岁月沧桑，但仍能看出其当年的风采。而瓶身上的一道划痕更是引起了元清音的注意，因为那正是她小时候调皮捣蛋，拿着石头玩耍时不小心留下的印记。

元清音情不自禁地伸出右手，轻轻地抚摸着那道划痕，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粗糙触感。然而就在这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安静放置在那里的花瓶突然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元清音吓了一跳，急忙把手缩了回来。

随着她的收手动作，只听“砰”的一声脆响，花瓶瞬间碎裂成无数片，散落一地。元清音惊愕地看着满地的碎片，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她便发现其中有一本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书籍。

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伸出双手将这本神秘的书籍捡了起来。书皮显得有些破旧泛黄，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见。当元清音看清书上所写的四个大字“孟渝之术”时，她的心头猛地一震，刹那间所有的疑惑都迎刃而解，一切似乎都变得明朗起来……

为什么所有东西都破了，就唯独这个花瓶安然无恙，而在花瓶内还出现这一本书，元清音便知道这是父王令无崇专门这么做的。

是为了能让先祖们所留下来的妖术传承起来，尽管自己遍体鳞伤都要将这本书保护好。元清音死死抱着怀里的书籍，这上面可能还残留着自己父王的气息，她想重新回到父王的怀抱，哪怕只有一点点，但也足够了。

孟渝给世人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不然孟渝文明怎么会一直延续两千多年都没有断开过。

只见她轻轻地伸出手，宛如呵护着一件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将手中那本厚重的书籍翻开。刹那间，一股古老而神秘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这书页之间隐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

当书本完全展开时，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禁忌之术。这种邪术以人的肉身作为媒介，用灵魂当作祭品，其诡异程度简直超乎想象。据说，此妖术乃是由孟渝国的第四代国主所独创而成。这位国主拥有着惊世骇俗的天赋和智慧，却也因此陷入了对力量无尽追求的深渊。

这禁忌之术蕴含着毁天灭地的恐怖威力，一旦施展出来，足以令山河破碎、日月无光。然而，如果施法者心怀善念，甘愿牺牲自我，那么它便会成为守护天下太平的强大力量。但与此同时，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其惨重的——施法者的灵魂将会永远回归大地，从此与轮回绝缘，甚至连化作鬼魂的机会都被剥夺殆尽。也就是说，施法者将彻底消失在这世间，不留一丝痕迹。

但如果施法者内力雄厚，还是会残留最后的一抹神识留在人间。

她静静地凝视着眼前这一页，目光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绊住一般，停顿了足足好几秒之久。随后，她伸出手，轻轻翻动书页，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如同时间悄然流逝的脚步。就这样，她一页又一页地翻过去，直到第二十三页时，她的动作戛然而止。

这一页上的字迹显得格外凌乱，仿佛是在极度紧张和匆忙的情况下书写而成，笔画之间相互交错、扭曲，宛如狂风骤雨中摇曳的树枝。不仅如此，这些字还异常潦草，让人难以辨认，但元清音仅仅只扫了一眼，心中便已明了——这是她的父王在敌人入侵前夕留下的笔迹。

仔细看去，这上面所描述的竟是一种诡异至极的妖术。这种妖术竟然是以尸体的血肉和骨头作为原材料来锻造兵器。更为惊人的是，这兵器最终呈现出的模样竟会取决于施法者自身的本性。也就是说，如果内心充满愤恨，那么所制成的兵器也必将是狰狞可怖、凶煞无比；反之，若心怀善良与正义，则或许能打造出一件蕴含慈悲之力的神兵利器。

然而，想要施展这样的妖术绝非易事。它不仅要求施法人具备极其深厚强大的内力，还需要拥有坚如磐石般的意志力才行。毕竟，在炼制这件兵器的过程中，施法人一方面要承受来自**上的剧烈痛楚，另一方面还要经受心灵深处的煎熬与折磨。而此刻摆在元清音面前的难题则是，按照父王的旨意，她要用所有孟渝人的尸首来铸造这道兵器。想到这里，她不禁微微皱眉，暗自思忖：父王将这个妖术记录得如此潦草？其中必定隐藏着他独特的考量以及重要的用途。于是，只见她眼神一凝，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迅速而又精准地将那本神秘的书籍翻开至特定的页面，并轻轻地放置在了破裂的地面之上。紧接着，她深吸一口气，调动起体内的力量，准备施展出法术。

她目光如炬，环顾四周之后，弯腰拾起一根粗细适中、纹理清晰的树枝。然后，她以极其专注和认真的姿态，开始在地上勾勒出书上所描绘的复杂法阵图案。时光仿佛在这一刻悄然凝固，没有人知道究竟过去了多长时间，只能看到元清音全神贯注地沉浸于绘制之中，不曾有过片刻停歇。

终于，经过漫长的等待，那个精妙绝伦的法阵在她手中逐渐成形。此时的元清音已然疲惫不堪，但她并没有选择休息，而是径直走到法阵的正中央位置，双腿盘坐而下。她紧闭双眸，调整呼吸，竭尽全力地将全身所有的力量汇聚一处，试图启动眼前这座蕴含无尽奥秘的法阵。

伴随着她口中不断低声吟诵的古老咒语，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而去。渐渐地，元清音光洁的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这些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身下的土地上。然而，尽管汗水湿透衣衫，体力消耗巨大，但她紧握着树枝的右手却始终稳若磐石，手上施加的力度更是丝毫未曾减弱半分。

就在这紧张万分的时刻，突然间，一阵狂风呼啸而起，席卷了整个孟渝国。刹那间，原本散落在各处的无数具尸体竟然像是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一般，纷纷缓缓飘浮到半空之中，并整齐划一地朝着元清音所在的方向急速飞来。

无论是肢体残缺不全的尸首，还是保存相对完好的躯体，在穿越过那个奇异的法阵之后，皆如同被施以魔法般，瞬间化作一颗颗微小至极的闪耀星点。这些密密麻麻的星点在空中相互交织、融合，最终汇聚成一道璀璨夺目的光流，源源不断地涌向元清音。

面对如此壮观而震撼的景象，元清音不敢有丝毫懈怠。她依然保持着双手合十、双膝跪地的姿势，口中念念有词，继续催动着咒语。随着最后一个音节从她唇间吐出，那道耀眼的光流猛然收缩凝聚，最终幻化成一团散发着神秘光芒的球体，静静地悬浮在元清音身前。

待最后一个咒语落地后，所爆发出的能量将周围的东西全都破裂，而元清音也感觉到自己生命在不断流逝，她的身体疼到几乎随时都有可能爆炸。她的额头冷汗涔涔，却依旧跪在原地未曾后退一步。

然而，行至半途时，她已然精疲力竭，几近崩溃边缘。那些横陈于四周的尸体散发出的戾气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源源不断地侵袭着她本就摇摇欲坠的身躯与魂魄。每一丝戾气都如同锐利的尖刺，无情地穿透她的肌肤，直抵灵魂深处。

尽管如此，当往昔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一桩桩、一件件令人刻骨铭心的往事浮现在眼前时，一股强大的意志力自心底涌起。她紧紧咬着牙关，凭借着对过往痛苦经历的深刻铭记，硬生生地将那即将脱离**束缚的魂魄重新拽回体内。

恰在此刻，千钧一发之间，那些原本狂暴肆虐的魂魄仿佛突然间察觉到了元清音的真实身份。刹那间，它们竟像是受到某种力量震慑一般，纷纷收敛了周身散发的戾气。

元清音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竟是自己那条伤痕累累的胳膊。只见上面布满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这些伤疤皆是由那些尸体手中的坚刃所留下的。更有几滴鲜血从伤口处渗出，沿着胳膊缓缓流淌而下，最终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之上。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元清音脚下的法阵骤然闪烁起耀眼光芒，似乎被那几滴鲜血打破了原本的样子。感受到法阵异动的元清音不敢有丝毫怠慢，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伤痛，竭尽全力加快速度，施展法术试图将孟渝人的尸体尽数炼化。

大约过去了足足半炷香那么久，随着最后一道火光闪过，才终于炼化成功。元清音定睛一看，只见眼前的宝剑通体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深红色泽，其颜色之深，宛如无尽的深渊，又好似能够将世间万物的光芒尽数吞噬。

再看那剑柄之处，更是镶嵌着一颗硕大无比的紫色眼珠。那颗眼珠栩栩如生，仿若具有生命一般，不停地闪烁着幽暗的光芒。仅仅只是看上一眼，便会让人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升起，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起来。

而剑身之上，竟然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类似于人体血管般的奇异纹路。这些纹路并非静止不动，而是时不时地微微蠕动着，仿佛它们真的拥有自己的生命力一样。

然而，就在如此阴森的剑柄末端，却赫然雕刻着一朵洁白如雪的雪莲。这朵雪莲与周围那一片暗红色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它静静地绽放在那里，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和柔和的光辉，给整把剑增添了一丝别样的气息。

此时的元清音早已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她的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几近虚脱。但她仍然凭借着一股顽强的意志，颤抖着身躯艰难地从冰冷的地面上缓缓爬起。她的双手哆哆嗦嗦地伸向那把刚刚炼成的剑，然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其紧紧握在了手心里。这把剑乃是用整个孟渝人的尸体制成，其中蕴含着无尽的怨念与仇恨。元清音深知，只要握住这把剑，她便能与那些惨遭屠戮的孟渝国人一起踏上复仇之路，让敌人血债血偿。然而，此刻的她却并未察觉到自己眉间那颗原本黯淡无光的宝石不知何时开始变得越来越亮，散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或许是因为她的身体状况实在太差，又或者是心中的仇恨蒙蔽了她的感知能力。

她知道，这颗宝石是她的父王母后。她早就已经带着他们走遍天下，只是当时的她完全不知道而已。

她静静跪在那里，等着自己的身体逐渐恢复过来后才缓缓站了起来。

她并不想给这把剑取名字，因为孟渝国，就是它的名字。

元清音的腰间，静静地放置着两把剑，一把名为薄姬，另一把则是无名。此刻的她，步伐蹒跚而艰难，一瘸一拐地缓缓走过孟渝的每一寸角落。她的目光坚定而决绝，仿佛要将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深深烙印在心底。

每一步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声，元清音仔细检查着每一处可能有被遗漏的孟渝人尸体的地方。

当确认所有孟渝人的尸体都已得到妥善处理后，元清音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来到了城门的正中央。突然，她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猛地双膝跪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跪下之后，她开始向着四面八方不停地磕头。“咚咚咚……”那清脆而响亮的撞击声，在这片荒凉寂静、毫无生气的土地上回荡开来，显得格外突兀和刺耳。随着时间的推移，她额头与地面接触之处渐渐变得血肉模糊，但她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磕头的力度反而越来越大，似乎要用这种方式来宣泄内心深处无尽的痛苦和哀伤。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元清音的眼前完全被一片猩红所笼罩，视线逐渐模糊不清，她才终于停下了这个近乎疯狂的举动。然而，那滴顺着脸颊滑落的鲜血，并非源自于她自身，而是承载了整个孟渝人的悲痛与泪水。

曾经鲜活的生命如今已荡然无存，他们的**在无情的战火中惨遭毁灭。而元清音，则成为了这些灵魂最后的寄托。所有人的眼泪汇聚在一起，化作血泪从她的眼眶中汹涌而出，最终如雨点般洒落在这片他们世世代代繁衍生息的土地之上。

“我一定会给你们报仇雪恨的。”

“我一定要让世人都看清楚，妖族，并不是全部都是坏的。而天界的神仙，也不一定全部都是好的！”

“害人的人有人保护，被害的人却要背负骂名，身死魂灭！”

“为什么？”

“凭什么？！”

她想不明白，所以她要去猜出这个疑问的结果究竟是为什么。

元清音缓缓地走到了河边，这里本应是孟渝的母亲河，承载着人们对这片土地的深厚情感与美好回忆。然而此刻呈现在她面前的景象却是如此触目惊心：河水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清澈，变得浑浊不堪，黏稠发臭的液体如同一层厚厚的血浆覆盖在河面上；河岸边，无数惨白的骨头架子杂乱无章地散落一地，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元清音静静地伫立在河岸之上，目光凝视着这惨不忍睹的一幕，似乎想要用眼神将这些画面深深地铭刻进自己的脑海之中。突然间，一个身影浮现在她的心头——虞忆。这个名字让她的心猛地一紧，一连串疑问涌上心头。

她实在想不通虞忆为何要采取如此极端的手段？明明她完全有能力凭借自己的力量去手刃仇人，报那血海深仇，但不知为何却被她控制住了身体，沦为杀人狂魔，致使众多无辜生命惨遭屠戮。

可是眼下，元清音深知自己绝不能贸然行动。因为她全身的经脉以及身上的妖力全都掌控在虞忆的手中，如果稍有不慎，恐怕就会前功尽弃，甚至连性命都难保。思及此处，她暗暗咬了咬牙，决定再一次拼尽全力调动起体内所剩无几的妖力。

随着一股微弱但坚定的力量在元清音体内涌动，她集中精神，小心翼翼地施展法术，试图单方面切断自己与虞忆之间相连的纽带。每一丝妖力的输出都像是在与强大的阻力抗衡，但元清音没有丝毫退缩之意。终于，经过一番艰难的努力，那道无形的联系被成功斩断。

做完这一切后，元清音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这样一来，不但能够避免虞忆察觉自己已然恢复记忆，同时也不会引起对方的警觉，误以为自己仍在老老实实地执行任务。而接下来，她必须尽快找到摆脱虞忆控制、重获自由之法，并阻止更多悲剧的发生。

正值深秋之际，落叶纷纷。元清音的耳畔里却再次传来一道女声。

“殿下，终于联络上你了。”

是翟蚕。

元清音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干什么，就连回话都忘了。

翟蚕见没人搭话，于是又问道：“殿下？”

这下，元清音便回话了：“....啊？”“殿下，这几日你去哪了？我一直都联系不上你。”

元清音：“我，我......”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毕竟这些天她做的事情，光是单拿出一件，就已经违背作为神官的诺言了。

见元清音沉默，翟蚕只是叹了口气，道：“算了。殿下现在就上来天庭一趟吧，帝尊有事找您。”

元清音下意识问：“什么？”

翟蚕：“但在上来之前，我想给殿下提个意见。”

“真君请讲。”

翟蚕道：“如果殿下没时间上来的话，我可以去跟帝尊说一下，等您忙完之后再上来也不迟。”

元清音的大脑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所以也就没有听出翟蚕的话里有话，于是便回道：“好，真君跟帝尊说一下吧。等我忙完后再上去。”

翟蚕闻言，道：“好的。”

翟蚕的声音逐渐消失在她的耳畔。元清音晃了晃身形，捂着自己的手臂离开了这片她深爱着的土地。

说起暮连国的难题，她已然深思熟虑出了解决之策。袁王与袁后对此事全然不知晓内情，而且在过去长达十六年的朝夕相伴中，她深知他们的为人品性，知晓他们从未对孟渝人造成任何伤害。然而，当提及“父债子偿”这一传统观念时，元清音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强烈的不满。

她愤愤不平地想着：为何父辈所犯下的过错，非得要那些无辜的后辈们来背负呢？这些后辈明明对过往之事一无所知，但仅仅因为先辈们的罪过，就得耗尽自己的毕生精力去弥补、去解决。

这世上的道理和真理宛如繁星般繁多，有些如同不可撼动的山岳一般，是既定不变且确凿无疑的事实；而另一些则像是维系世界秩序的基石，防止其他因素将其冲破破坏。可是，正是这样的秩序，如同一副沉重的枷锁，紧紧束缚住了无数人的自由。它使得人们产生一种根深蒂固的偏见，认定妖族生来便低人一等，甚至连妖族自身都逐渐接受并认同了这种看法。

然而，就在此刻，元清音下定决心，要凭借自己的力量亲手击碎这一不合理的秩序！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困难重重，她也毫不退缩，誓要为正义而战，为所有被这一秩序压抑的生灵争取真正的自由和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