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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pt5 > 历史 > 古典白话合集 > 第三十六回 心猿正处诸缘伏 劈破傍门见月明

孙行者落下云头,一五一十地向师父讲述了菩萨借童子,老君收回宝贝的事情。三藏听后,对老君和菩萨的安排感慨不已,不住口地称谢。他下定了决心,一心向佛,全心全意地准备继续西行。只见他整理好马鞍,翻身上马,猪八戒挑着行李跟在后面,沙和尚牵着马头,孙行者手持铁棒,在前面开路,四人沿着山路,从高山上径直往下走去。一路上,师徒四人风餐露宿,披霜冒露,历经艰辛。

他们走了很长时间,前方又出现一座大山挡住了去路。三藏骑在马上,抬头望去,只见山势巍峨险峻,心中不禁担忧起来,高声对徒弟们说:“徒弟啊,你们看这山势如此陡峭,我们必须小心谨慎,多加提防,恐怕又会有妖魔出来捣乱,给我们带来麻烦。” 行者安慰师父道:“师父,您别胡思乱想,只要您保持内心平静,安定心神,自然就不会有什么事。” 三藏又叹了口气,说道:“徒弟呀,这西天之路怎么如此难走呢?我记得从长安城出发后,一路上春去夏来,秋尽冬至,都已经过了四五个年头了,怎么还到不了西天呢?” 行者听了,呵呵一笑,说道:“早着呢!早着呢!我们连西天的大门都还没出呢!” 八戒在一旁疑惑地说:“哥哥,你可别撒谎。这人间哪有这么大的门呀?” 行者笑着解释道:“兄弟,咱们现在就好比还在人家的堂屋里打转呢!” 沙僧也笑着打趣道:“师兄,你可别吹牛吓唬我。哪有这么大的堂屋,就算有,也没地方买这么大的过梁啊。” 行者一本正经地说:“兄弟,要是依老孙我看,这青天就是屋瓦,日月就是窗棂,四山五岳就是梁柱,整个大地就像一个宽敞的大厅!” 八戒听了,连忙摆手说:“罢了!罢了!照这么说,咱们还是趁早回去算了。” 行者赶忙说道:“别乱说了,只管跟着老孙我往前走就是了。”

于是,大圣横担着铁棒,带领着唐僧,一路披荆斩棘,沿着山路继续前行。唐僧骑在马上,远远地观赏着山中的景色,只见这座山的山顶高耸入云,仿佛能触摸到北斗星的把柄,树梢也像是要连接到云霄之上。在那青烟缭绕的山谷口,时不时能听到猿猴啼叫;在那郁郁葱葱的翠林之中,常常能听见松间鹤唳。山风呼啸之处,山魅站在溪边,捉弄着路过的樵夫;已成精的狐狸坐在崖畔,惊吓着打猎的猎户。好一座险峻的山啊!看那山峰四面八方高耸陡峭,四周地势险要。古老奇特的乔松枝叶繁茂,像是撑起了翠绿色的华盖,枯萎的老树身上爬满了藤萝。泉水潺潺流淌,飞流直下,寒气袭人,让人毛发都感到阵阵寒意;山峰高耸挺立,清风扑面而来,让人的眼睛都感到刺痛,连梦境和魂魄都为之惊动。时而能听到老虎的咆哮声,常常能听见山鸟的鸣叫声。麂鹿成群结队地在荆棘丛中穿梭,往来跳跃;獐子们聚成一伙,四处寻找野食,前后奔跑。站在草坡上望去,看不到一个旅客的身影;走进深山的凹处,四周却都是豺狼。这里看来并非佛祖修行的地方,倒像是飞禽走兽的乐园。

唐僧看着这深山之中的景象,心中感到十分凄惨,不禁勒住马缰绳,对悟空说道:“悟空啊,我自从与众人在山上结下修行的盟誓,便如同吃了王不留行草药一般,毅然离开了长安城。一路上,我们遇到了许多艰难险阻,就像三棱子带来的阻碍,又像是被马兜铃催促着前行。我们翻山越岭,寻找着荆芥,攀登高峰,礼拜着茯苓。我就像竹沥一样,浑身防备着各种危险,可不知何时才能像茴香一样,得到朝廷的认可,完成取经大业啊?” 孙大圣听了,呵呵冷笑一声,安慰师父道:“师父,您不必过于挂念,也不要心焦。只管放心向前走,我保证您最终会‘功到自然成’的。”

师徒四人一边欣赏着山中的景色,一边信步前行,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渐渐西沉。此时的景象正是:十里长亭没有旅客行走,九重天上星辰闪烁。八河中的船只都已收港,七千州县的城门都已关闭。六宫五府的官员都已回府,四海三江的渔夫都已收起钓竿。两座楼头钟鼓敲响,一轮明月照亮了整个天地。

唐僧骑在马上,远远望去,只见山凹里楼台层层叠叠,殿阁重重相连。三藏说道:“徒弟们,此时天色已晚,幸好那边不远处有楼阁,想必是庵观寺院。我们都到那里借宿一晚,明天再继续赶路吧。” 行者回答道:“师父说得对。您别着急,等我先去看看情况如何。” 说着,大圣纵身一跃,跳到空中,仔细观察起来。果然,那是一座寺院的山门。只见:

八字形的砖墙涂着红粉,两边的门上钉着金钉。层层楼台隐藏在山岭旁边,重重宫阙掩映在山林之中。万佛阁正对着如来殿,朝阳楼与大雄门相对应。七层宝塔笼罩在云雾之中,三尊佛像散发着光辉。文殊台对着伽蓝舍,弥勒殿靠着大慈厅。看山楼外青光舞动,步虚阁上紫云升腾。松关竹院一片翠绿,方丈禅堂处处清幽。环境高雅宁静,让人心情愉悦,条条道路都像是在欢迎着他们。参禅的地方有禅僧讲经说法,演乐的房间里乐器声声。妙高台上昙花飘落,说法坛前贝叶生长。这里正是树林环绕的三宝之地,山峦簇拥的梵王宫。半壁灯火闪烁,一行香烟缭绕,雾气朦胧。孙大圣落下云头,向三藏报告说:“师父,果然是一座寺院,正好可以借宿。我们走吧。”

唐僧放开缰绳,骑着马一直向前,径直来到了山门之外。行者问道:“师父,这是一座什么寺?” 三藏无奈地说:“我的马蹄刚刚停住,脚尖还没从马镫里拿出来呢,你就问我这是什么寺,也太没头没脑了吧!” 行者笑着说:“您老人家从小就出家做和尚,肯定读过儒书,才能去讲经说法,文理都精通,后来又承蒙唐王的恩宠。这门上有那么大的字,您怎么会不认得呢?” 三藏骂道:“你这泼猴!说话没轻没重的。我刚才面向西边催马前行,被太阳的影子照射着,这门虽然有字,可又被灰尘污垢遮住了,所以我没看见。” 行者听了,把腰一弯,身体瞬间长高了两丈多,用手把门上的灰尘掸去,说道:“师父,您请看。” 只见门上有五个大字,写着 “敕建宝林寺”。行者收起法术,问道:“师父,咱们谁进去借宿呢?” 三藏说:“我进去吧。你们几个长相丑陋,说话粗率,性格又刚直傲慢,要是不小心冲撞了这里的僧人,人家不借给我们住宿,那就不好了。” 行者说:“既然这样,那就请师父进去吧,您也别多说了。”

唐僧放下锡杖,解开斗篷,整理好衣服,双手合十,径直走进山门。只见两边红漆栏杆里面,高坐着一对金刚塑像,模样威严凶恶:

一个铁面钢须,栩栩如生,仿佛是活的一样;一个眉毛粗重,眼睛圆润,看起来十分机灵。左边的金刚拳头突出,坚硬如铁;右边的金刚手掌棱角分明,红得像赤铜。他们身上的金甲连环闪烁着灿烂的光芒,头上的明盔绣带在风中飘动。西方果然有很多供奉佛像的地方,石鼎中间香火旺盛,火光通红。

三藏见了,不禁点头长叹道:“在我那东土大唐,如果有人把泥胎塑成这么大的菩萨,还烧香供养的话,我也就不用大老远地往西天跑了。” 正叹息着,又来到了二层山门之内,看到了四大天王的塑像,分别是持国天王、多闻天王、增长天王、广目天王,按照东北西南的方位排列,寓意着风调雨顺。走进二层门里,又看见四棵高大的乔松,每一棵都枝叶繁茂,像伞盖一样。忽然抬头,便看到了大雄宝殿,唐僧双手合十,虔诚地皈依,俯身下去行礼参拜。拜完起身,绕过佛台,来到后门之下,又看到了倒座观音普度南海的塑像。墙壁上都是能工巧匠精心塑造的鱼、虾、蟹、鳖等水族,它们一个个出头露尾,像是在海水波涛中嬉戏玩耍。唐僧又接连点了好几次头,感慨万千地说:“可怜啊!这些水族生灵都懂得拜佛,人为什么就不肯修行呢!”

正在赞叹之际,只见三门里走出一个道人。道人一看到三藏相貌不凡,气质高雅,急忙快步走上前施礼问道:“师父,您从哪里来?” 三藏回答道:“我是东土大唐皇帝派来的,要前往西天拜佛求经。如今到了贵地,天色已晚,想借住一晚。” 道人说:“师父,您别怪我,我做不了主。我只是在这里扫地、撞钟,干些杂活的道人,里面还有一位管家的师父呢。我进去禀报他一声,如果他愿意留您,我就出来请您进去;要是他不愿意留,我也不敢耽误您的时间。” 三藏连忙说:“那就麻烦你了。”

道人急忙跑到方丈室报告:“老爷,外面来了一个人。” 僧官听了,立刻起身,换了衣服,整理了一下毗卢帽,披上袈裟,急忙开门迎接,问道人:“是什么人来了?” 道人用手指着说:“正殿后面那个人不就是嘛。” 只见三藏光头,穿着一件二十五条布缝制的达摩衣,脚上蹬着一双沾满泥水的达公鞋,斜靠在后门那里。僧官见了,顿时大怒道:“你这道人,该打!你难道不知道我是僧官吗?只有城上来的达官贵人来降香,我才会出去迎接。这么一个和尚,你怎么虚张声势,让我去接他!你看看他那模样,就不像是个老实人,多半是个四处云游的和尚。今天天色晚了,想必是想来借宿。我们方丈室里,怎么能容他来打扰!让他到前廊下蹲着去,你还来报告我干什么!” 说完,转身就走。

唐僧听了,满眼含泪,伤心地说:“可怜啊!可怜!这真是‘人离乡贱’!我从小出家做和尚,既没有拜忏时吃荤,产生过歹意,也没有看经时心怀愤怒,破坏过禅心;更没有扔过瓦片、抛过砖头,损坏过佛殿,也没有从阿罗汉脸上剥过真金。唉!可怜啊!不知道是哪一世得罪了天地,让我今生总是遇到不好的人!这和尚,你不留我们住宿也就罢了,怎么还说这种难听的话,让我们到前道廊下去‘蹲’?这话要是不跟行者说还好,要是让他知道了,那猴子进来,一顿铁棒,能把你的腿骨都打断!” 唐僧又说:“也罢,也罢。常言说:‘人将礼乐为先。’我还是进去问问他,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唐僧沿着僧官的脚印,跟着他走进方丈室。只见僧官脱掉了袈裟,气呼呼地坐在那里,也不知道是在念经,还是在给别人做法事,桌子上堆满了纸札。唐僧不敢贸然走进,就站在天井里,恭恭敬敬地高声说道:“老院主,弟子向您问好了!” 那和尚本来就不太欢迎唐僧进来,听到他问好,只是不冷不热地还了个礼,问道:“你从哪里来?” 三藏回答道:“弟子是东土大唐皇帝派来的,要前往西天拜佛求活佛真经。路过贵地,天色已晚,想借住一晚,明天天一亮就走。还望老院主行个方便。” 僧官这才稍微欠了欠身,问道:“你就是唐三藏?” 三藏回答道:“不敢当,弟子正是。” 僧官说:“你既然要去西天取经,怎么连路都不会走?” 三藏说:“弟子确实没走过贵地的路。” 僧官说:“往正西走,只有四五里远,有一个三十里店,店里有卖饭的人家,住宿很方便。我这里不方便,不能留你们这些远方来的和尚。” 三藏双手合十,说道:“院主,古人说过:‘庵观寺院,都是我们出家人的馆驿,只要看见山门,就应该有三升米分给过往的僧人。’你为什么不留我,这是为什么呢?” 僧官生气地大声说道:“你这四处云游的和尚,就会油嘴滑舌地说话!” 三藏问道:“什么叫油嘴滑舌?” 僧官说:“古人说:‘老虎进了城,家家都闭门。虽然不咬人,日前坏了名。’” 三藏又问:“怎么就‘日前坏了名’了?” 僧官说:“往年有几个云游的和尚,来到山门口坐下。我看他们衣衫褴褛,一个个衣服破了,鞋子也没有,光头赤脚的。我可怜他们,就急忙把他们请进方丈室,让他们坐在上座,还招待了斋饭,又把自己的旧衣服各借了一件给他们,还留他们住了几天。谁知道他们贪图这里的自在衣食,根本不想着起身离开,一住就是七八个年头。住也就罢了,还干出了许多不公道的事情。” 三藏问道:“有什么不公道的事?” 僧官说:“你听我说:他们闲着没事就沿着墙扔瓦片,烦闷的时候就在墙上扳钉子。冷天为了烤火就折断窗棂,夏天为了凉快就把门拖开拦住道路。把幡布扯下来当脚带,把牙香偷去换成蔓菁。还经常把琉璃盏里的油倒掉,为了争夺碗和锅而争吵赌博。”

三藏听了僧官这番话,心中暗自思忖:“真是可怜啊!我怎么会是那种没骨气的和尚呢?” 他本想放声大哭一场,可又担心寺里的老和尚笑话他,只能偷偷地扯起衣角,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强忍着心中的怒气,匆匆走了出去,见到了三个徒弟。

行者见师父满脸怒容,赶忙上前关切地问道:“师父,寺里的和尚打您了?” 唐僧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打我。” 八戒在一旁凑过来,说道:“肯定打了,不然您怎么带着哭腔呢?” 行者又问:“那是骂您了?” 唐僧还是摇头,说:“也没有骂我。” 行者十分纳闷,继续追问:“既没挨打,也没挨骂,您怎么这么苦恼?莫不是想家了?” 唐僧叹了口气,说:“徒弟,他这里不方便收留我们借宿。” 行者笑着猜测:“这里难道是道观,住着道士?” 唐僧一听,生气地说:“道观里才是道士,这是寺庙,住的当然是和尚!” 行者拍了拍胸脯,说道:“师父,您就是太软弱了!只要是和尚,就跟咱们是一类人。俗话说:‘既在佛会下,都是有缘人。’您先坐着,等我进去瞧瞧。”

好个行者,伸手按了按头顶上的金箍,又紧了紧腰间的裙子,手持铁棒,大步流星地径直来到大雄宝殿上。他指着那三尊佛像,大声喝道:“你们本是泥塑金妆的假像,难道内里就没有神灵感应?我老孙保护大唐圣僧前往西天拜佛求取真经,今晚特意来此投宿,你们趁早给我报上名来!要是不留我们,我就一棍子打碎你们的金身,让你们现出泥土的本相!”

大圣正在前面气势汹汹地发狠,胡言乱语之时,恰好一个烧晚香的道人,拿着几炷香,来到佛前的香炉插香。行者突然大喝一声,吓得那道人一屁股跌坐在地;道人爬起来,抬头看清行者的模样,吓得又摔了一跤,连滚带爬地跑入方丈室,惊慌失措地报告:“老爷!外面来了个和尚!” 僧官一听,生气地说:“你们这些道人,都该挨打!我不是说了让他去前廊下蹲着吗,还报什么报!再敢多嘴,打二十大板!” 道人哆哆嗦嗦地说:“老爷,这个和尚和刚才那个可不一样,他模样凶狠,没一点儿规矩。” 僧官忙问:“什么模样?” 道人描述道:“圆眼睛,招风耳,满脸是毛,嘴巴像雷公。手里还拿着一根棍子,咬牙切齿的,像是要找人打架。” 僧官说:“我出去看看。”

僧官刚打开门,行者就闯了进来。只见行者长相着实丑陋:脸庞凹凸不平,孤拐突出,两只眼睛发黄,额头向前凸起,獠牙向外生长,就像螃蟹一样,肉在里面,骨头却露在外面。老和尚吓得赶紧把方丈门关上。行者哪肯罢休,上前 “扑” 的一声,打破了门扇,大声叫嚷:“赶紧给我打扫出一千间干净房子,老孙要睡觉!” 僧官躲在房里,对道人抱怨道:“怪不得不说他长得丑,原来是说大话把脸给毁成这样了。咱们这里,连方丈、佛殿、钟鼓楼、两廊加起来,总共也不到三百间,他却要一千间睡觉,这不是瞎闹嘛!他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道人战战兢兢地说:“师父,我都被吓破胆了,您就随便答应他点儿什么吧。” 僧官也吓得声音发颤,高声喊道:“那位借宿的长老,我们这小荒山条件简陋,实在不方便留您,您还是去别处投宿吧。”行者把棍子一晃,变得像盆口那般粗细,直挺挺地竖在天井里,说道:“和尚,要是不方便,那你们就搬出去!” 僧官着急地说:“这寺是我们从小就住的,从师公传给师父,师父又传给我们,我们还想着传给子孙后代呢。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冒冒失失地,居然让我们搬出去。” 道人也在一旁说:“老爷,这事儿太棘手了,要不咱们就搬出去吧,人家都拿着杠子打进来了。” 僧官连忙说:“别胡说!我们这儿老老少少四五百名和尚,能搬到哪儿去?搬出去也没地方住啊。” 行者听到他们的对话,大声说:“和尚,没地方搬,那就找一个人出来挨我一棍!” 老和尚无奈,只好对道人说:“你出去,让他打一棍试试。” 道人吓得惊慌失措,说道:“我的爷爷呀!那么粗的杠子,让我去挨这一棍?” 老和尚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怎么能不出去?” 道人哭丧着脸说:“那杠子别说打下来,就是倒下来,也能把我压成肉泥!” 老和尚又说:“也别说压,就说竖在天井里,晚上走路不小心,一头撞上去,也得撞出个大窟窿!” 道人委屈地说:“师父,您明知道这杠子这么危险,还让我出去挨这一棍?” 师徒俩在里面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

行者在外面听到了,心想:“看来也不能真打,要是一棍打死一个,师父又该怪我行凶了。我得找个别的东西打给他们看看。” 他一抬头,瞧见方丈门外有个石狮子,立刻举起棍子,“乒乓” 一下,把石狮子打得粉碎。和尚在窗眼里看到这一幕,吓得浑身发软,瘫倒在地,慌忙往床底下钻;道人则吓得躲进了锅灶门,嘴里不停地叫嚷:“爷爷呀!这棍子太厉害了,我们受不了!求您行行好,饶了我们吧!” 行者见状,说道:“和尚,我不打你。我问你,这寺里有多少和尚?” 僧官吓得浑身发抖,回答道:“前后一共有二百八十五间房,有度牒的和尚总共有五百个。” 行者接着说:“你赶紧把这五百个和尚都叫齐,让他们穿戴整齐,出去把我那唐朝来的师父接进来,我就不打你了。” 僧官连忙说:“爷爷,只要不打,我们就是抬,也把您师父抬进来。” 行者催促道:“那就赶紧去!” 僧官转身对道人说:“你可别说被吓破了胆,就算吓破了心,也得去把这些人叫来,迎接唐僧老爷爷。”

道人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舍了性命,不敢从正门出去,从后边的狗洞里钻了出去,径直跑到正殿上。他东边敲鼓,西边撞钟,钟鼓齐鸣,响声惊动了两廊的大小僧众。僧众们纷纷上殿,问道:“这天还没晚呢,敲钟打鼓干什么?” 道人喘着粗气说:“快换衣服,跟着老师父排班,到山门外迎接从唐朝来的老爷。”

众和尚听了,赶忙整整齐齐地排好队,出门迎接。有的披上了袈裟,有的穿着偏衫,实在没有长衣服的,就把两条腰裙接起来披在身上。行者见了,指着那些穿着奇特的和尚,问道:“你们穿的这是什么衣服?” 和尚们见行者模样凶恶,战战兢兢地回答:“爷爷,您可别打我们,听我们说。这是我们在城里化缘得来的布,这里没有裁缝,我们自己做的,叫‘一裹穷’。”

行者听了,暗自好笑,押着众僧,来到山门下,让他们全都跪下。僧官磕头高声喊道:“唐老爷,请您到方丈里坐。” 八戒看到这一幕,对唐僧说:“师父,您可真没本事。您进去的时候,眼泪汪汪的,嘴巴都快挂油瓶了。师兄怎么这么有办法,让他们磕头来迎接咱们?” 唐僧说:“你这个呆子,一点儿礼数都不懂!俗话说:‘鬼也怕恶人哩。’” 唐僧见众僧磕头礼拜,心里很过意不去,连忙上前说道:“列位请起。” 众僧一边叩头,一边说:“老爷,只要您跟您徒弟说一声,让他别动手打人,我们就是跪一个月也愿意。” 唐僧转头对行者说:“悟空,别打他们。” 行者说:“我还没打呢,要是打,这会儿他们骨头都断了。” 那些和尚这才敢起身,有的牵马,有的挑担,有的抬着唐僧,驮着八戒,挽着沙僧,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进山门,来到后面的方丈中,依次坐下。

众僧再次向三藏行礼,三藏说道:“院主请起,不必再行礼了,别折煞贫僧。我和你们都是佛门弟子。” 僧官说道:“老爷是上国来的钦差,小和尚有失远迎。如今您来到我们这荒山,只怪我们肉眼凡胎,不识您的尊贵模样,才与您仓促相逢。请问老爷,一路上是吃素还是吃荤?我们好去准备饭菜。” 三藏回答:“吃素。” 僧官却对旁边的徒弟小声说:“这个爷爷看起来像喜欢吃荤的。” 行者立刻接口道:“我们都吃素,从出生就吃素。” 和尚们惊讶地说:“爷爷呀,这么凶的人居然也吃素!” 有个胆子大些的和尚,走上前又问:“老爷既然吃素,那煮多少米的饭才够吃呢?” 八戒大大咧咧地说:“你们这些小家子气的和尚!问什么问!一家煮上一石米。” 和尚们听了,都吓了一跳,赶紧去刷洗锅灶,在各个房间里安排茶饭。他们高高地掌起明灯,摆好桌椅,殷勤地招待唐僧师徒。师徒四人吃完晚斋,众僧收拾好餐具。三藏向僧官道谢:“老院主,打扰你们宝山了。” 僧官连忙说:“不敢,不敢。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三藏又问:“我们师徒今晚在哪里安歇呢?” 僧官回答:“老爷别急,小和尚自有安排。” 他转头对道人说:“那边有几个听候使唤的人?” 道人回答:“师父,有。” 僧官吩咐道:“你们派两个人去准备草料,给唐老爷的马喂食;再派几个人去前面,把那三间禅堂打扫干净,铺好床帐,赶快请老爷安歇。”

那些道人领命,各自准备妥当,然后来请唐老爷去安寝。师徒四人牵着马,挑着担,走出方丈,来到禅堂门口。只见禅堂里面灯火通明,两边摆着四张藤屉床。行者看到后,叫来了准备草料的道人,让他们把草料抬进禅堂,拴好白马,然后让道人都出去。三藏坐在中间的灯下,五百个和尚分成两班,整齐地站在两旁伺候着,不敢有丝毫懈怠。三藏欠身说道:“列位请回吧,贫僧好自在安寝。” 众僧却不敢退下。僧官上前吩咐众人:“等老爷安置好了,我们再退下。” 三藏说:“这样就可以安置了,大家都请回吧。” 众人这才敢散去。

唐僧起身出门小解,只见明月高悬天空,便喊道:“徒弟们。” 行者、八戒、沙僧都赶忙出来侍立一旁。唐僧看着这皎洁的月光,玉宇深沉,明月高照,大地一片明亮,不禁触景生情,思念起故乡,随口吟诵了一首古风长篇:

“皓魄当空宝镜悬,山河摇影十分全。

琼楼玉宇清光满,冰鉴银盘爽气旋。

万里此时同皎洁,一年今夜最明鲜。

浑如霜饼离沧海,却似冰轮挂碧天。

别馆寒窗孤客闷,山村野店老翁眠。

乍临汉苑惊秋鬓,才到秦楼促晚奁。

庾亮有诗传晋史,袁宏不寐泛江船。

光浮杯面寒无力,清映庭中健有仙。

处处窗轩吟白雪,家家院宇弄冰弦。

今宵静玩来山寺,何日相同返故园?”

行者听到唐僧的感慨,走上前说道:“师父啊,您只看到月色明亮,心里思念着故乡,却不知道这月亮里蕴含的深意,它可是先天法象的准则呢。月亮到了三十日的时候,代表阳魂的金气消散殆尽,象征阴魄的水气充盈整个月轮,所以此时月亮一片漆黑,没有光亮,这就叫做‘晦’。在这个时候,月亮和太阳相交,在晦朔这两天之间,受到阳光的感召而孕育新的生机。到了初三,一阳初现;初八的时候,二阳产生,此时月亮的阴魄中阳魂占了一半,月相看起来像一根绳子般平直,所以叫做‘上弦’。到了十五日,三阳完备,月亮圆满,这就是‘望’。十六日开始,一阴初生;二十二日,二阴产生,这时月亮的阳魂中阴魄占了一半,同样月相平如绳子,所以叫做‘下弦’。到了三十日,三阴完备,又回到了‘晦’的状态。这就是先天采炼的道理。我们如果能够好好温养,等到十六岁的二八年华,九九八十一年修炼成功,到那个时候,去见佛祖就容易了,返回故乡也不是难事。有诗为证:

前弦之后后弦前,药味平平气象全。

采得归来炉里炼,志心功果即西天。”

唐僧听了,一时间恍然大悟,明白了其中的真言妙义,满心欢喜,连忙对悟空表示感谢。沙僧在一旁笑着说:“师兄说的虽然有道理,讲的是弦前属阳,弦后属阴,阴中阳半,如同水中蕴含金气。但还有一点没说,那就是:

水火相搀各有缘,全凭土母配如然。

三家同会无争竞,水在长江月在天。”

唐僧听了,顿时茅塞顿开。真是道理一旦明白了,一个窍门打开就能带动千个窍门,说破了无生无灭的真谛就如同成了仙。八戒走上前,拉住唐僧说:“师父,别听他们乱说,耽误了睡觉。这月亮啊:

缺了没多久又会团圆,就像我生来就不完美。

吃饭的时候嫌我肚子大,拿碗又说我有粘涎。

他们都机灵能修来福分,我却痴愚积累下缘分。

我说您取经能消尽三涂业障,摆尾摇头就能直上青天!”

三藏说:“也罢,徒弟们一路走路辛苦了,先去睡下。等我把这卷经念一念。” 行者说:“师父,您这就不对了。您从小出家做和尚,小时候学的经文哪一本不熟悉?而且还领了唐王的旨意,要上西天见佛祖,求取大乘真经。现在功德还没修成,佛还没见到,真经也没取到,您念的是哪卷经呢?” 三藏说:“我从长安出发后,天天跋涉,日日奔波,小时候的经文恐怕生疏了,幸好今晚有空闲,我想温习一下。” 行者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先去睡了。” 于是,他们三人各自在一张藤床上躺下。唐僧关上禅堂门,把油灯挑得更亮,铺开经本,默默地看念起来。此时正是:楼头初鼓敲响,人间渐渐安静,野外渡口的渔舟灯火也都熄灭了。至于那长老后来怎样离开寺院,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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