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爷!你他娘管这叫投胎?!”我骂骂咧咧吐出嘴里的韭菜渣子,整个人泡在冰得骨头缝都发疼的黑水里。四周粘稠得像熬糊了的糖浆,咕嘟咕嘟冒着绿泡,一股子铁锈混着过期麦芽糖的齁甜味儿直往鼻子里钻,熏得人脑仁疼。
黄爷那屁遁绿雾还没散尽,韭菜盒子味浓得能当防毒面具。“知足吧柱子!没那口仙气儿顶着,咱爷俩这会儿早成饕餮嘴里一道‘屁味前菜’了!”他声音在冰水里闷闷的,缩在我后脖领子里哆嗦。环顾四周,寒潭深不见底,惨绿色的幽光从水底透上来,照得漂浮的碎冰碴子像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眼珠子。头顶是嶙峋的、不断渗出腥甜黑水的冰穹,活像冻住的怪物腔肠。
“碧波!”我扯着嗓子吼。不远处,碧波仙子庞大的龙躯半沉在冰水里,金鳞黯淡。她正用爪子死命抠着逆鳞中央那个该死的钥匙孔——上次那要命的麦芽糖晶又把它堵了个严严实实,金光在糖壳下徒劳地闪烁。“抠不动!这破糖跟焊死了一样!”碧波的声音带着龙吟特有的震颤,震得冰渣簌簌往下掉。
“天地银行,冥府WIFI——给爷熔了这破糖!”张天机甩手就是一道噼啪作响的金符电网罩过去。电光在糖晶上疯狂跳跃,炸出几点焦黑,糖壳纹丝不动,反而“滋啦”一声反卷过来,差点把电网给吞了。
“省省吧张半仙,”琉璃仙抱着她那条刚接回去、还有点发僵的冰晶胳膊,毒舌功力全开,“你那点WIFI信号,连这糖皮上的灰都蹭不掉。”她嘴上不饶人,动作却快,左手一抬,寒气瞬间凝结成一面半透明的冰盾,“咔嚓”一声挡住侧面冰壁突然刺出的一根巨大糖胶冰锥!冰锥撞得粉碎,糖浆黏液四溅,被白爷挥爪带起的罡风扫开。
“嗷呜——!”寒潭深处传来狼嚎,带着点气急败坏。“老大!这水冻脚底板!游不动!”苍狼王领着一群湿漉漉的狼崽子在冰水里狗刨,蓝幽幽的磷火在狼毛上烧,勉强驱散一点刺骨寒意。灰爷蹲在狼王湿透的头顶,鼠爪快得只剩残影,“噼里啪啦”地嗑着煞气瓜子,瓜子壳跟微型炸弹似的,精准地炸在附近几根蠢蠢欲动的糖胶触手上,炸得黑糖渣子乱飞。“急啥!瓜子管够!老子请这破潭子吃‘断头瓜子’!”
柳爷的蛇尾像根坚韧的缆绳,缠在碧波一根巨大的龙棘上稳住身形,毒液凝成的碧绿手术刀正小心翼翼地刮着钥匙孔边缘顽固的糖渍。“诊疗费…得加钱…这糖里掺了怨念,比灰爷的瓜子壳还难刮…”他嘟囔着。
“怨念?”黑爷抱着他那口裂了纹的宝贝酸菜坛子,瓮声瓮气,“尝尝老子的百年老坛酸菜精华!”他舀起一勺酸臭扑鼻、还漂着蛊虫卵的浓稠酸汁,“哗啦”泼向钥匙孔。酸汁一沾糖晶,“滋啦”作响,腾起呛人的白烟,糖晶表面肉眼可见地凹下去一小块,露出底下一点暗沉的青铜色。
“有效!”碧波精神一振,龙爪上的焚天金焰暴涨,狠狠灼烧那块软化区域。
就在这时,冰水无声地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漩涡中心,浑浊的黑水向上拱起,一个佝偻得几乎对折的影子缓缓浮现。
是个老妪。枯草似的白发黏在满是褶皱的脸上,身上裹着看不出原色的破烂油布,手里拄着一根比她腰还粗、顶端嵌着个骷髅头的巨大骨勺。那骨勺在漩涡里缓缓搅动,勺里粘稠的黑水翻滚着,冒出咕嘟咕嘟的气泡,散发出比寒潭水更浓烈百倍的腥甜锈味,还夹杂着无数细碎、痛苦的呓语。
她抬起眼皮,浑浊发黄的眼珠像两颗泡胀的黄豆,直勾勾地钉在我身上,嘴角咧开一个僵硬诡异的弧度,露出稀疏发黑的牙齿。
“新客官……” 她的声音像是两块锈铁在摩擦,刮得人耳膜生疼,搅动骨勺的动作没停,“赶巧了…老婆子这锅‘忘忧开胃汤’刚熬到火候……您是加三斤记忆佐味,还是切二两阳寿提鲜?”
一股寒气比这冰水更刺骨,瞬间从我脚底板窜上天灵盖。这老妖婆!我强压着心悸,眼角余光却猛地瞥见她那油乎乎、打着死结的裤腰带上,拴着半块巴掌大小、边缘参差不齐的青铜物件——上面刻着扭曲的纹路,像是什么模具,还粘着点凝固的、暗金色的糖渣!那形状…那暗金色泽…电光火石间,我脑子里闪过碧波在阴阳客栈火光中看到的残影——七岁的她自己递出的那块糖!
“碧波!”我嘶吼出声,“看她裤腰!”
碧波巨大的龙瞳猛地收缩,死死盯住那半块糖模,焚天的金焰在她周身轰然炸开:“那糖模……是我的?!”
老妪——汤婆,那张僵硬的脸皮似乎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她手中的巨大骨勺毫无征兆地扬起,勺里粘稠滚烫、翻滚着扭曲魂影的“忘忧汤”劈头盖脸就朝我们泼了过来!
“天地银行,冥府WIFI——给爷起盾!”张天机怪叫着,一把金符甩出,瞬间在空中拼成一面金光符盾。“冰墙!”琉璃仙厉喝,寒气狂涌,一道厚实的冰晶墙壁拔地而起,横在符盾之后。
“酸菜护体!”黑爷直接把酸菜坛子举过了头顶。
“轰——!”
滚烫的魂汤狠狠撞在符盾冰墙之上!张天机的符盾只撑了半秒就金光爆碎,滚汤撞上琉璃仙的冰墙,冰墙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瞬间被腐蚀出密密麻麻的孔洞,黑红滚烫的汤液裹挟着凄厉的尖啸,如同无数只怨毒的手,穿透冰墙缝隙,抓向我们!
“操!”云中子祖安剑气刚要劈出,被凌霄子一道凌厉的羽毛刃截住:“别砍!溅一身脏东西!”凌霄子双翅急扇,无数飞刃般的羽毛化作钢铁风暴卷向那些魂影手臂,切割声刺耳。
黑爷的酸菜坛子成了最后防线,泼洒出的酸汁与魂汤撞在一起,“滋啦”爆响,腾起大片呛人的黄绿烟雾。烟雾中,无数扭曲痛苦的人脸一闪而逝,发出无声的尖嚎。
混乱中,汤婆那干瘪枯槁的手,却悄无声息、毒蛇般探出烟雾,目标直指碧波逆鳞上那被酸汁腐蚀软化、又被金焰灼烧得微微发红的钥匙孔区域!她指尖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带着一股强行剥离的狠戾!
“滚开!”碧波龙爪挟裹着焚天金焰,撕裂烟雾狠狠拍下!
汤婆身影诡异地一缩,如同没有骨头的蛇,险之又险地避过龙爪,枯爪在碧波灼热的逆鳞边缘闪电般掠过。没有硬碰,但那缠绕黑气的指尖划过之处,碧波逆鳞上被金焰灼烧出的那片区域,金光猛地一暗,如同被强行抽走了热量!碧波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龙爪上的金焰都摇曳了一下!
“你的火候…还欠熬炼啊,小厨娘…”汤婆的声音带着令人作呕的黏腻得意,身影重新没入翻滚的冰水黑雾中。她裤腰上那半块青铜糖模,在雾气里一闪,边缘似乎残留着一点被火燎过的暗金痕迹。
“混账!”碧波暴怒,龙尾猛地一甩,掀起滔天冰浪砸向汤婆消失的位置,却只砸了个空。寒潭被搅得天翻地覆,冰渣碎块乱飞。
“咳咳…咳!”哑钟守夜人不知何时被水浪冲到了附近一块浮冰上,他脸色惨白,猛地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里渗出暗红的血。他另一只手死死攥着那根沉重的青铜钟槌。咳出的血滴落寒潭,竟没有化开,反而诡异地悬浮着,在漆黑的水面上晕开一小片浑浊的、微微荡漾的暗红色水洼。
我下意识瞥了一眼那血洼。浑浊的水面倒影里,不再是寒潭的惨绿冰穹,竟映出一片火光冲天的巨大厅堂!无数扭曲的、由糖浆和青铜构成的宴席桌椅在火焰中崩塌,一个模糊的、由无数尸骸拼凑而成的巨大轮廓在火焰深处蠕动咆哮!那景象一闪而逝,快得像是错觉。
“哑钟!你看见……”我刚开口。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寒潭瞬间死寂,连翻涌的黑水都凝固了刹那。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还在冰水里扑腾的苍狼王和狼群,都不由自主地被强行拉扯,聚焦到碧波逆鳞中央——那个被麦芽糖晶死死封住的钥匙孔!
糖晶深处,一点幽暗的光芒,如同深渊里睁开的眼睛,缓缓亮起。
它在极其缓慢地……转动!
如同沉睡的巨兽,隔着厚重的糖晶封印,投来第一缕苏醒的、充满食欲的注视。那视线穿透糖壳,穿透冰水,牢牢地钉在每一个活物身上,带着一种打量砧板上肉块的漠然。
一股寒气,比这九幽黄泉的冰水更甚万倍,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
“它…在看我们…”灰爷的瓜子都忘了嗑,鼠须僵直。
钥匙孔深处,那一点幽暗的饕餮瞳孔,无声地转动着,仿佛在无声地宣告:
宴席……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