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司 第238章 妖女

第238章 妖女

灵泽在第一次听到这个谣言的时候就很严厉地驳斥了，他勒令身边的人不许这样说。

他知道陵雪是来自璇玑岛的仙君，可璇玑岛对于人间来说太过神秘，平凡的人们力量微弱，在神仙面前如同浮游蝼蚁，他们惧怕强大的力量，更仇视那样的力量。

因为那是他们永远无法触碰的存在。

后来这个传言随着在位的皇帝旧伤复发，一病不起而暂时搁置。建立不过短短几年的新朝迎来了第一次动荡，皇帝膝下无子，唯一的晚辈只有一个远房侄子，这对重视血脉传承的皇朝来说，无疑是一次巨大的危机。

陵雪试图再一次用璇玑岛的仙丹治愈皇帝，深重的宫墙当中，昔日的大帅歪在院子的躺椅上晒太阳，无力地摆了摆手拒绝了陵雪。

“不必了，小仙女”，他们相识算起来也已经有十几年了，他已经腐朽老去，而她依然是当年初见时的模样，皇帝便隐约猜到她的来历。

他当初征战时落下了一身旧伤，虽然后来服用了不少陵雪给他的丹药治疗，也延缓了他的衰老，可毕竟是凡人之躯，时辰到了，便还是无法强留。

陵雪脸上有忍不住的悲伤，这是她在人间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可是他就要死了。

“我终于要去见她了”，皇帝想着他那只在宫中陪他过了两年好日子就病逝的皇后，满脸都是怀念的眷恋，“这么多年没被她撵着打过了，还真想念啊。”

灵泽垂下眼，比起陵雪，他见多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生老病死，上神本不该有悲伤，也许是被陵雪影响，他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凡人真的是很独特的存在，他们渺小孱弱，在神的眼中不过只拥有蝼蚁一般的力量，但他们心中却又有最强大的念力，那样的感情能让他们不再畏惧生死，只觉得幸福快乐。

陵雪蹲在皇帝膝边，扬起头来看他：“你们会再见面的。”

在轮回的尽头，在往生之地的世界里，你一直爱着的那个人，她在等你。

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化作最纯净的白色光晕，迅速散落在午后的风里。

“以后的事情，就要靠你们了”，皇帝将圣旨和玉玺都交到了她手中，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于是，在人们口口相传的那位“妖女”手中，诞生了新朝的第二位皇帝。

不是皇帝的远房侄子，而是自皇帝当年起兵时就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阿霍将军。

灵泽终于应验了帝星的天道，世间的一切从那一刻起回到了正轨，漫长的战争与灾祸之后，人们将迎来和平与新生。

先皇葬礼之后，是新帝的登基仪式。

刚好赶上了一年一度的上元灯节，为了给新朝祈福，新帝下令在京都举办盛大的灯会，并制作孔明灯燃放。

秀美繁华的城市里，街巷各处都被悬挂的各色灯笼照亮，各式各样的，有兔子、蝴蝶、鲤鱼，甚至是龙腾虎跃又或者是福气呈祥，但更多的是花朵，紫色的花朵灯笼仿佛照亮了黑夜里的整个城市。

孔明灯漫天飞舞，似乎光芒比星空与月光还要耀眼。

新帝经过了冗长的祈福与祭天仪式之后，才发现陵雪早已经不在身边。

关于她的谣言更多了，崇尚支持帝王血脉传承的一派朝臣对新帝的身份多有不满，可又惹不起带过兵打过仗的阿霍将军的铁血手段，只能将矛头对准了一手扶持新帝登基的神秘女子。

她是皇朝的国师，但实际上并无官职，也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

但仅凭十几年容颜不老这一条就足够被人们诟病，妖女之说风起云涌般席卷而来，甚至连坊间茶馆里说书先生都编排了成篇的段子，就跟别说那些越写越狗血的话本了。

灵泽下旨警告了他们，但却还是禁不了人们的悠悠之口。

他害怕她听了会生气多想，才特意安排了人间灯会的热闹，希望她看了能开心些。

找了半天，终于在城墙上找到了她。

陵雪坐在高高的城墙上，双脚悬空一荡一荡很轻松的模样，她抬头仰望漫天灯火的光景，脸上垂落着长长的珠子流苏与面纱，遮挡住了她大半的面容。

灵泽在背后望着她，他特意换了便装，希望不引起更多人的注意，他远远地望着她，看她脚下是繁华热闹的景象，可背影映入黑夜，仿佛孑然一身。

京都繁华瑰丽，纸醉金迷，她仿佛沉醉在梦里，孤寂怆然，垂眸怜悯万家灯火。

她毕竟不属于这人间。

她该是璇玑岛上飘然高贵的仙君。

可她终究落在了这人世间，皎洁的雪花一般顷落在大地之上。

灵泽手中提了一盏紫色的花朵灯笼，他知道她喜欢紫色，也钟爱花朵，于是特意亲手做了这盏花灯想要送她。

陵雪听到脚步声转过头，迎面白衣翩然的身影，被明晃晃的月色笼罩，她笑起来，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年轻的阿霍将军。他问，“坐这么高，不怕吗？”

陵雪冲着他笑：“我又不怕高。”

她荡着双脚补充了一句：“就算摔下去也不会死。”

她甚至不明白死是什么。

“摔下去会疼”，灵泽朝她伸手，递过花灯给她：“过来，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陵雪欢快地跳下城墙，奔向了他。

紫色花灯很美，孔明灯也很漂亮，陵雪看着身边站着的人，目光却一直望着天空：“我方才看过星辰了，帝星重归，天道已入正序。”

她很平静地问他：“灵泽，你想过以后吗？”

“会回九重天”，这仿佛应该是灵泽上神唯一的答案。

陵雪摇摇头：“可我爱这世间，这里繁华热闹，一切都很美好，如果回到璇玑岛，我怕我会觉得寂寞。”

“可这始终不是我们的世界”，灵泽叹气，人间的繁华多彩总是令神仙流连，可他们却并不属于这世间。

“我知道，他们都在背后骂我是妖女”，陵雪摇着手里的花灯，“我都听见了。”

“你别跟他们一般计较，他们并不知道你的身份来历。”

“你别担心，我不会生气”，陵雪笑笑：“更不会把他们都杀了泄愤。毕竟我长生不死，容颜永驻，可他们都老了，还会死，我跟他们计较什么。”

“不是的”，灵泽知道她误会了，“我知道你不会杀他们，我只是害怕……你听了会伤心。”

“伤心？”陵雪歪头看他，“我应该伤心吗？”

仙君的感情与人不同，她依然活的很快乐，甚至对非议和诋毁都并不在意。

因为谣言伤不了她半分，她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强大。

“没伤心就好”，灵泽见她神色自然放下心来，拽起她的手腕，“今天灯会热闹，我带你去城里逛逛。”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陵雪反手拽住他：“你对这世间，难道就没有一丝留恋吗？”

灵泽被问的愣住了。

他从未真正去想过这个问题，他当初来人间不过是为了拯救苍生，如今天道已经修复，他应该做的是等新帝这个凡人的身体寿终正寝便回去九重天。

可陵雪却问他，他所想的以后是什么样。

他被她逼着去想，假若不是为了天道，也不是为了苍生，而是身为灵泽的他自己，如果在那一刻，应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他眷恋过这人世间吗？

眷恋过当中的一个人，一件事，一朵花，或者是一片叶子，会在分别时悲伤，离去时不舍，失去时遗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