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末的神迹 第232章 死去的死神

陷阱！

真红立刻意识到被放逐到林地之中的可恶小子是诱饵，虽然他从星空中窥见了命运的一角，也占卜了这一角命运没有刻意安排的痕迹，却没想到这是天国教廷精心设计的陷阱。

莱尔斯这小子被死后被死灵界吸引当然是理所应当的过程，其中也并没有什么力量的算计，这是无比自然的进程，天国教廷只是单纯的利用了这一点，所以他真红才察觉不出任何异常。

命运果然难以窥探......明悟过来的真红此刻已经陷入两个古朴十字架的封锁之间，整片林地像是被切割般与周围的色彩出现断层，如同一幅画被裁纸刀切出一块。

想要离开林地回归现实已然做不到。

尽管如此，真红依旧未见慌张，虚幻的眸子死死注视着米洛伊斯，试图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些信息......他确实弄不懂，天主在针对弗洛市谋划的同时，为何还有闲心来追捕他，坏他的好事。

“米洛伊斯，你的主人到底在谋划什么？”真红试探着询问，反正问一问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道。”

米洛伊斯淡淡回应了句，动作不停，双手翻转，实质化的黑雾从周身喷发，洪水般涌向真红。

黑雾所过之处，林地的色彩被完全冻结，染上了死寂的气息。

真红神色微凝......面前的家伙这次没有丝毫留手，难道说天主真打算将他灭杀在这里？！

思绪电转间，真红右掌轻抬，古老的音节吟唱而出：“星河。”

林地的上空，一条星光闪烁的河流从虚无中坠落，悄无声息地奔向翻涌的黑雾。

立于星河之间，真红注视着僵持不下的黑雾和星河，眸光疯狂闪烁。

米洛伊斯并未给真红喘息的时间，口中吟唱起无比玄奥晦涩的音节，一扇十字形的漆黑门户在祂身后展开，从中传出难以描述的怨毒嘶吼。

......

在真红和米洛伊斯打得不可开交之际。

莱尔斯浑浑噩噩地睁开双眼......这么描述不够准确，毕竟只剩灵魂的他是做不到睁眼的，准确来说是逐渐恢复感知。

他首先看到的是遮天蔽日的巨大十字架，尽管林地内并不存在空间之说，但它只是立在那里，就遮蔽了所有视线，只要看向那里，你的眼中便只能看到它。

似乎正在远离它......莱尔斯心底生出某种直觉，飞速看向四周，只看到无尽的翻涌的黑雾，隐隐能够看到白骨铸造的亡灵生物和漫无目的飘荡的灵魂体。

死灵界，符合眼前场景描述的林地场景就只有死灵界！

该死，从身后传来的那个声音的主人竟然直接将他送到了死灵界里！

大黑能进入死灵界把我拉出来吗？

不对，和大黑之间的契约似乎被切断了......这么说连最后的机会都失去了。

莱尔斯的心几乎沉入湖底，更糟糕的是，他的意志正在逐渐昏沉，或许是因为「无妄」神迹特性的原因，这个进程算得上缓慢。

原来想到死灵界打个卡的愿望，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莱尔斯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忽然，四周的黑雾仿佛沸腾般陷入疯狂的翻涌，莱尔斯的魂体因此而被裹挟着，像是在风暴中心的帆船那样岌岌可危，体表的朦胧光辉开始疯狂闪烁，似乎下一刻就会熄灭。

莱尔斯几乎失去了思维，任由沸腾的黑雾将自己带向未知处。

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莱尔斯脆弱的灵魂就会被黑雾的浪潮拍碎，彻底湮灭在世界上，不留下丝毫痕迹。

然而，或许是莱尔斯命不该绝，亦或者幸运之神终于眷顾了他一次。

从那剧烈翻涌的黑雾中，忽然飞出一头全身漆黑，几乎与黑雾融为一体的，类似鲸鱼的巨大“生物”。

它的身躯是如此庞大，只是从莱尔斯身边游过，就将打乱了那黑雾翻涌的节奏，凸起的鳞片轻轻撞在莱尔斯的魂体上，将其远远撞飞出去，完全脱离了沸腾黑雾的区域，飞向死灵界的深处。

莱尔斯的躯体几乎被撞散，但终究是稳固下来，只是膨胀了一圈，似乎再经历些许风浪就会彻底湮灭。

那阵沸腾黑雾好像是为了专门针对他而生，加快了他自我意识消散的进程，再经历那大鱼的撞击，他再也无法保持完好的思维，只能隐隐意识到自己还未消散，除此之外，再无法做出任何努力，只能随着那股力道一直飘飞。

期间，莱尔斯好几次差点撞在飘荡的灵体之上，好几次有巨大的亡灵伸手向他抓去，最终让他从白骨指隙间穿过。

在无边无际的黑雾中，他不断飞行，可那股力道终究有极限，在进过不知多久的时间后，他的身形缓缓停下，落在一片几乎寂静的漆黑中。

这里的黑雾不再翻涌，而是粘稠成水流般的形态，莱尔斯随着某股柔和的力量缓缓漂浮。

令人窒息的长久宁静中，又或者仅过去片刻，一艘破旧不堪的小木船从缓缓行驶过来，船体呈现出即将腐朽的木头那样的黑褐色，表面凹凸不平，让人忍不住担忧它是否会随时解体。在小木船的船头位置，有着一位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下的身影，他坐在一侧船舷上，脑袋低垂，一动不动，像是寂静的雕塑。

腐朽的木船明明无人操控，但却朝着某个方向坚定不移地前进，丝毫不受漆黑液体的影响，从膨胀了圈的莱尔斯身旁飘过。

或许是死寂的漆黑中，一点微光太过显眼，那雕塑般的黑袍人终于有了动作，缓缓抬起低垂的脑袋，看向莱尔斯所在的方向，接着袍袖缓缓挪动，手指探出船体，探入漆黑的液体之中，轻轻一捞。

莱尔斯的躯体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缓缓升起，最终落在腐朽的木船之上。

“啊，有趣的灵魂，我似乎看到了熟悉的痕迹......一个沉沦的家伙赐予的好运，一个失败者的最后挣扎，一个贪得无厌之人的豪赌，还有......不可窥探的神秘。”

黑袍人的声音沧桑而嘶哑，像是几千年未曾开口说话，带着独有的腐朽气息，思索片刻后，他的袍袖从莱尔斯的头顶轻轻拂过，简单的动作却带来某种奇特的变化。

莱尔斯膨胀的灵魂体瞬间凝实，几近溃散的意识重新凝结，猛地从船上坐起，他剧烈的动作引得腐朽的木船发出剧烈的摇晃，似乎下一刻便要崩解。

莱尔斯立刻止住身形，不敢继续动作，甚至不敢扭头。

黑袍人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看着莱尔斯的背影，像是欣赏戏剧，尽管这一幕并不有趣，他依旧看得津津有味，并未出声。

直到木船停止摇晃，莱尔斯才敢继续动作，扭身打量周围的环境，他知道自己正在一艘木船上，只是不明白自己怎么来到这里，他记忆中的最后片段就是海啸般翻涌的黑雾，还有隐约瞥见轮廓的庞大黑鱼。

他看到木船下的漆黑，意识到自己多半还在死灵界，眼角瞥见船头的更深沉的漆黑......呈现人形的漆黑，这是种违反直觉的体验，在一片漆黑中看到更深沉的漆黑。

莱尔斯心底微惊，顾不得木船可能解体，立刻扭转身体面向那漆黑的人影，事实证明破旧的木船比他想象中结实的多，即便他动作剧烈，脚下的船体依旧只是摇晃，并未解体。

他无法看清对方的外貌，在他眼里没有什么黑袍，只有一团缓缓蠕动的黑影。

黑袍人注视着莱尔斯的动作，并未出声。

短暂的沉寂后，莱尔斯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不，说些什么，毕竟他不敢离开木船进入脚下的漆黑，直觉告诉他那和自杀无异。

“是你救了我吗？”莱尔斯表现得小心翼翼。

黑影并未回答。

“这是哪里？”沉吟片刻后，莱尔斯换了个问题。

黑影已经默不作声，这让莱尔斯怀疑对方是不是单纯只是长得像人形的黑影，并不具备意识。

“你是谁？”莱尔斯最后问道。

“我？一个死去的死神。”黑影突然开口，那腐朽苍老的气息吓了莱尔斯一跳。

对方话语中的信息让莱尔斯心头一震......死去的死神，难怪自己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面容，话又说回来，如果他看清的话，恐怕瞬间就会被强大的精神污染，此外他不由得回想起前世的一个冷笑话，掌管死亡的神被杀死了。

“尊敬的，仁慈的死神，感谢你的垂怜。”莱尔斯迅速收敛内心亵渎的想法，很识趣地低头行礼。

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哪怕是死去的死神，也依旧是他如今需要仰望的存在。

“仁慈？这可不是对我的形容。”黑影再度开口，语气没什么情绪。

莱尔斯一时拿不准对面的死神意思，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接：“对于残酷世界的悲苦众生来说，死亡的宁静何尝不是一种仁慈呢？”

黑影似乎低头沉思了一瞬，旋即似乎带着些许玩味地说道：“有道理，有趣，那么你愿意拥抱死亡的仁慈吗？”

莱尔斯的表情僵了僵，旋即咬牙道：“我不能......”

“为什么？陷入永恒的宁静不好吗？你注定要承载虚无的希望，注定要面对可怕的不可名状之物，你的命运注定了会很苦，非常辛苦，超过你想象的痛苦......”

“即使如此，我也不能，我还有很多事，很多事没做，很多债未收，很多真相未勘破，我......尊敬的死神大人，你能帮帮我吗，帮我摆脱死亡的命运？”

莱尔斯并不在乎未来的苦难，也不关心面前死去的死神为何如此笃定他的命运，只是带着忐忑和恐惧看向那神秘的黑影，他知道向一位曾经的神明直接祈求有多么危险，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可他只能这样做。

黑影凝视着莱尔斯的表情，像是在欣赏，又像是在思索，最终轻轻摇了摇头。

莱尔斯的神情紧绷，立刻补充道：“我可以给你足够的回报，虽然现在的我做不到，但不久的将来我一定能做到，你肯定能看出我身上隐藏的完整神迹......”

“你可能误会了，我不是在拒绝你，我做不到。”黑影的话语已经没有情绪。莱尔斯愣住了。

“我只是一个，死去三千多年的死神罢了，如今只是冥河上平平无奇的摆渡人，即使我还活着，也做不到帮助别人摆脱死亡的命运，否则我就不叫死神，而叫活神了，不是吗？”大概是太久没有与人交流，黑影不无幽默地继续说着。

莱尔斯感受不到幽默，只感觉到沉重的绝望......本以为遇到死神，能够争取到一线生机，没想到依旧只是徒劳。

黑袍死神静静欣赏着莱尔斯的表情，在莱尔斯愈发沉默的时刻，再度开口：

“虽然我做不到让你摆脱死亡的命运，但我可以送你离开死灵界，只要你能支付摆渡的船票。”

莱尔斯的脑袋猛的抬起，眼底升起希望的光亮，回不到现实也没关系，只要能离开死灵界，哪怕作为“生灵”也能靠吞噬强大自己，尽管这个过程会非常漫长，但总有希望，向天国教廷，向星之彩复仇的希望！

“船票是什么？我需要支付什么代价？”莱尔斯急切问道，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像是虔诚的信徒那样低头行礼。

“已经有人为你准备好了。”黑影淡淡说道。

“谁？”莱尔斯愣愣问道。

“一个失败者。”黑影说着抬起一只手。

莱尔斯的灵魂体随着黑影的动作出现了某种变化，数不清的漆黑纹路浮现在他体表，遮盖住朦胧的光辉，随后盘旋着从他表面抽离，缓缓落向黑影的袍袖间。

随着黑色的纹路离开身体，莱尔斯的脑海中回忆起某些被埋藏的信息......那是莱尔斯翻动佣兵队长尸体的场景，一团黑雾从死去的佣兵队长口中喷出，没入他的身体，随后他进入意识深处，发觉灵魂体上出现了蝌蚪状黑色纹路，可自己很快忘记了这件事。

原来是那个时候......莱尔斯遍体生寒，尽管他并不会感觉到寒冷。

“失败者，祂是谁？”莱尔斯试探着问道。

然而黑影并不回答，轻轻挥手，那缭绕的符文萦绕成环，悬浮在破旧木船的表面，下一刻，破旧的木船被某种力量驱动，开始疾驰。

漆黑的水流迅速变淡，眼前开始浮现出浓郁的黑雾，很快翻涌的黑雾也迅速变淡，莱尔斯的眼前浮现出那遮天蔽日的十字碑。

好快......莱尔斯看向脚下，不敢相信这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木船竟然有如此强悍的速度，要知道关于死灵界的描述是......如同林地般漫无边际。

下一瞬，莱尔斯已经来到十字架的底部，抬头看去只能看到无边无际的，灰白色斑驳石壁，而破旧木船也在此刻停下。

“谢谢你，尊敬的死神大人，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报答你。”莱尔斯面向已然显得清晰的黑影，躬身郑重行了个礼。

“报答，真是个新奇的词......不，你不需要感谢我，将你带到我身边的是一个祝福，为你支付船票的是一个失败者，现在，你该离开了。”黑影挥舞袍袖，像是斩断了什么。

莱尔斯立刻感觉眼前一花，眼前场景变幻，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死灵界的范围，视线中能隐隐看到死灵界外的十字架，以及其后方永不止息地翻涌着的黑雾。

“逃出来了，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莱尔斯的眼底爆发出精芒......祝福和失败者，这两位存在帮助了自己，以后一定要弄清楚祂们的身份和目的。

迅速压下心底的火焰后，莱尔斯瞄准了个方向，控制着灵魂体飘向死灵界的外围，不是回去找死，而是为了变强。

既然死去之人的灵魂都会受到死灵界的牵引进入死灵界，他只要待在死灵界的外围，就能等到些不那么强的灵体，从而吞噬他们......虽然这么做有些不厚道，但这一他唯一的办法！

一路畅通，他没有倒霉的遇上林地暴动，只是在半路的时候，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个黑点。

莱尔斯起初并未在意，直到那个黑影在视野中迅速放大，目标直指他所在。

不会这么倒霉吧......莱尔斯心底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