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刃破千重阙 第141章 偷跑出宫

苏南装作听不懂安国公夫人话里的猜疑和试探，继续说道：“母亲，最奇的不是这个。”他压低了声音，“那位姑娘长得和母亲您一模一样，若不是看她的年龄不符，儿子都差点以为母亲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在暗中保护儿子来了。”

“胡说什么！”安国公夫人猛地站起身，指尖将锦帕绞得发皱，血色从面颊褪得干干净净。

苏南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母亲怎么了，可是身子不爽利？”

安国公夫人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扶着桌角缓缓落座，勉强笑了笑，“南儿出门一趟，也会编排故事逗娘开心了，明明就是于大人救了你，都军里都是男子，怎会冒出来一位武艺高强的姑娘？”

“孩儿怎敢欺瞒母亲。那位姑娘本来就是于副统领和傅大人队伍里的人，女扮男装的。”苏南边说边继续观察母亲的神色，“当时山匪的刀都要劈到眼前了，就是她突然出现截住刀刃。”

安国公夫人松开握着苏南的手，转身端起茶几上的茶盏抿了一口：“这可真是……既是救命恩人，咱们自当报答。你可问过那位姑娘籍贯何处？家中还有何人？”

苏南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遇见和母亲容貌如此相似的姑娘，还是救命恩人，孩儿当然得想办法打听啊。那位姑娘与孩儿同岁，不过，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哪里人，因为她身世可怜，是个孤儿，她说自己尚在襁褓就被遗弃，被一个走江湖的武师捡到抚养长大。若不是如此境遇，哪需一个姑娘家扮成男装，靠一身武艺混饭吃？旁人都没瞧出她是女儿身，只有儿子看出来了，因为她实在和您长得太像了。”

青瓷茶盏突然坠地，碎瓷片四溅。廊下候着的仆妇们探头张望，又迟疑着不敢擅自入内收拾。

“母亲，您怎么了？”苏南急忙起身相询。

安国公夫人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扶着桌沿缓缓起身，“南儿这趟出门的趣事倒多，听得我晃了神。”她侧头朝外间递了个眼神，廊下候着的仆妇立刻碎步进来收拾满地碎瓷。

“南儿，你且安心歇着，想吃什么便让厨房现做。”她低头拂了拂裙摆上溅开的水痕，“这身衣裳总归要换的，晚点娘再过来瞧你。”说完，旁边候着的贴身嬷嬷已上前托住她手肘，两人转过雕花门扇往外去了。

苏南倚着织锦靠枕目送那道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眼尾那点笑意像化在春阳里的薄雪。他翻身面朝里侧躺下，帐顶垂落的青罗纹在风里微微晃着，帐中人却似泥塑般凝住了，连呼吸都轻得听不真切。

傅廷安全返回京都的消息迅速传开，他刚进皇城连家都没回就直奔皇宫面见圣上。

自从被皇帝任命为矿税督察官，带着特批的精锐部队前往烟卫两州以来，不知有多少人暗中关注他的动向。这次归来，朝堂上下自然有人欢喜有人愁。

皇帝此前已收到傅廷的奏报，对烟卫两州的情况早有掌握。但当亲眼见到傅廷呈上的涉案官员供词与那串参与贪腐倒卖矿产的长长名单时，仍勃然大怒。

傅廷走出宫门时，远远望见自家马车候在路边。他快步上前登上马车，见到等候多时的棠梨，眉眼间便都是轻松愉悦的笑意。有阿梨等着他一同回家的温暖，令他格外眷恋。

“明日我们一起去置办年货可好？这次总算能踏踏实实过个团圆年了。皇上给我放了个小长假。”傅廷将棠梨微凉的手拢进自己衣襟里暖着。

棠梨笑着点头问道：“看到你呈上去的东西，皇上应该震怒吧，竟没给你派新差事？”

傅廷把她的手又往怀里带了带：“我不过是圣上的刀，善后之事自有他人操持。接下来朝中必定腥风血雨，至于那位幕后主使——我们断了他的财路，绝了他打造兵器的原料，又折损他的爪牙。眼下他自顾不暇要收拾残局，纵使恨我入骨也腾不出手来。这个新年，咱们且安心过。”

距离新年只剩十来日，城里处处洋溢着喜庆气氛。几个孩童早早玩起了爆竹，街道上时不时炸开噼啪脆响。棠梨望着车窗外掠过的红灯笼，眼底泛起憧憬的光——自小到大，她还从未曾过过一次像样的年节。

傅廷凝视着她发亮的眼眸，胸口隐隐发痛，握着她的手指不由收得更紧些。

正说到购置松子糖与炒货的兴头上，马车骤然急停，车厢猛地一晃。两人都是习武之人，虽未磕碰，但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是让沉浸在年节畅想中的二人俱是心头一跳。

棠梨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软剑上。傅廷压低声音问道：“何事？”

驾车的傅云答道：“有人拦车。”

车帘挑开的刹那，只见个布衣中年汉子扑通跪在街道上，额头紧贴地面：“贵人发发慈悲！小的带着小主子从外乡来京寻亲，谁料小主子突染恶疾。如今年关时节雇不着车马，人生地不熟的，求您发发善心载我家小主人一程去寻医馆。”

傅廷眉峰微动：“人在何处？”

那汉子连忙从街角牵出个戴雪青兜帽的小少年，厚实棉斗篷裹得密不透风，只露出半截下巴。

傅廷朝傅云使了个眼色，少年便被扶上了马车。车帘刚垂落，少年突然掀开斗篷兜帽：“傅大哥，总算盼到你平安归来。”

傅廷原本紧绷着神经，听到这声称呼定睛细看，这竟是宣王殿下？

“殿下怎会在此？”傅廷难掩惊讶。

宣王听到这称呼，眼里的光彩霎时黯淡，“傅大哥如今也要与我生分了。”

他垂眸片刻，声音发颤：“阿梨姐姐出事，没有人告诉我。等我知道消息想寻你时，你又被父皇调离京城。今晨听说你回城，我这才偷跑出宫……”他深吸一口气，“只求傅大哥带我去姐姐灵前祭拜。”话未说完眼眶已泛起水光。

傅廷笑着轻按他手背，转向身旁的棠梨：“你且看看这是谁？”

宣王循声望去，忽然浑身一震：“姐姐！”他慌忙捂住嘴，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姐姐竟还活着！当真……当真……”语不成句，大颗泪珠已顺着他脸颊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