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刃破千重阙 第153章 该怎么活

“小莲！”谢兰兰出声制止了小莲继续说下去。

小莲立即咬住嘴唇，满脸委屈地低下头，默默退到旁边不再言语。

谢兰兰见她这般情态，轻轻叹了口气，明白这丫头是真心替自己担忧，便放软声音道：“知道你是真心为我好，只是我与阿梨难得见面，何苦说这些扫兴的话？这炭盆里的火快灭了，我觉着有些冷，你去找寺里人要些新炭来可好？”

小莲听小姐这么一说，顾不上多想，应声便急急出门寻人取炭去了。

阿梨望着微微晃动的门帘问道：“你装病的事瞒着小莲？”

谢兰兰苦笑摇头：“这丫头心眼实诚，待我也赤胆忠心，就是不够伶俐。我若将实情告知，怕是要露了破绽。正因她当真以为我病了，父亲母亲才信以为真。”

棠梨凝视着她：“你家里这般为难你，如今日子必不好过。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谢兰兰缓缓摇头：“我行此事前便料到是这般结果，只是亲历其中终归比预想要难熬些......不过能摆脱柳家婚事终究不算亏。我本就厌恶柳青，原想着横竖婚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嫁谁不是嫁？可柳家是害你的元凶之一，更有谋逆之心，无论是为私心还是为家族，这婚事都万万结不得。”

棠梨一时语塞，有些自责，是她考虑不周，兰兰一个闺阁小姐，既反抗不了家族，除了伤害自己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应该她出面直接对柳青做点什么，坏了这门亲事，兰兰才不至于陷入这般困境。

谢兰兰见棠梨蹙眉不语，面上尽是懊悔之色，略一思索便明白她心中所想。

谢兰兰握住棠梨的手说道：“傻姑娘，如今你和傅大哥正处于风口浪尖，你出门需扮做男子，那些人应该是不知道你还活着这事吧，可不能再节外生枝。再说我这处境看似艰难，倒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眼下我这个不成器的女儿，暂时当不了他们谋取利益的工具了，总算是能松快些。”说罢竟露出些许释然的笑容。

棠梨望着她强作轻松的模样，心头五味杂陈。

“陈公子……他可还安好？”谢兰兰突然轻声问道。

棠梨留意到她神情变化，温声应道：“他行事向来谨慎机敏，自保无虞，你且宽心。倒是听说你病了，又不明原委，急得坐立难安。”

谢兰兰面颊微红，垂首捧起茶盏抿了一口，指尖有些不安地来回摩挲着青瓷杯沿。

棠梨见她不愿深谈，便也低头饮茶不再多言。

谢兰兰已将自身遭遇和盘托出，自觉无甚可说，又不愿接方才陈舟关心她的话头，她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阿梨，我知傅大哥待你情深义重，这话原不该由我来说……但如今朝中局势你也是知道的，皇上要重用傅大哥的风声传遍京城。他此番立下大功，在朝堂根基渐稳，忠勇伯爵府早已今时不同往日，往后能走到何等高位，怕是难以估量。”

谢兰兰说到这里，仔细端详着棠梨的表情：“世人——特别是邺城里的达官显贵，个个都是逐利的先锋，攀附权贵的元帅。先前傅大哥空有世子名头时，这些人根本瞧不上他。这世道，谁家有女儿都想着攀高枝给家族谋好处，连我们谢家这样的百年世家都不能免俗。门第高的人家根本不会考虑把女儿嫁进伯爵府。”

她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可如今……听说傅大哥已经成了京城炙手可热的女婿人选。你……我是说，傅大哥虽然深爱着你，我们这些了解你的人都清楚你的好，但外人不会这么想。等傅大哥正式将你介绍到人前，大家只会觉得你配不上他。等你们成婚做了伯爵府主母，免不得要和那些官家女眷交际往来……在那个圈子里，你可能会被排挤嘲笑。”

谢兰兰眼里盛满忧虑：“阿梨，你真做好准备了吗？在她们眼里，你的侠肝义胆，你的高强武艺，都派不上用场。”

棠梨心头微微一坠，谢兰兰说到此处声音也发涩：“就算傅大哥坚持只要你，可高门大户的主母都要张罗给丈夫纳妾，更别说伯爵府这样的门第，子嗣传承定会被众人盯着。到时候那些没能把女儿塞进来当主母的，少不得要送些庶女或旁支姑娘进来当妾室攀关系。你可想好要怎么应付了？”

谢兰兰目光真挚，显然这件事在她心中盘桓已久。在贵女圈中浸淫多年，早已练就八面玲珑的她，面对旁人时绝不会吐露这般肺腑之言。

她也是听到了这些风声，得知就连谢家也有这份心思，近来几位庶妹在长辈授意下，费尽心思试图引起傅世子的关注。

得知消息那刻，她既觉怒火中烧，又生出难以排解的疲惫感——她为棠梨悬着心，这般纯善的姑娘，如何应付得了后宅那些腌臜手段？

有些人为了达成目的，什么下作事都做得出来。阿梨只是一个孤女，没有娘家可以为她撑腰。傅大哥亦是没有家族根基之人……每每想到此，她就忍不住忧心。

棠梨真切感受到这份关怀，想到对方如今处境不易仍为她筹谋，眉眼愈发柔和：“我信得过傅廷。”“我自然也信傅大哥的品性和待你的情意，”谢兰兰轻咬下唇，“可人终究要被世道规矩捆着手脚。就像我母亲，当年何尝没有少女情思？也曾盼着与夫君举案齐眉。可如今不照样成了众人称道的贤良主母，亲手为丈夫纳妾？”

她摇头苦笑：“她分明知我心事，却同旁人一般教导我循规蹈矩。总说年少尚能做梦，及笄后便必须面对现实，担负起应尽的责任。”

她抬手按住微微发颤的指尖，“如果有一天，傅大哥为担起肩头重任，会不会也……不得不妥协？”这话一出口，谢兰兰眼中已泛起晶莹泪光，睫毛微微颤动。

棠梨眼前蓦地浮现傅廷怀抱其他女子的画面，那些耳鬓厮磨的私语、十指交扣的温存若他也给了旁人……心口骤然抽痛，仿佛被冰锥狠狠贯穿。

她低着头，声音闷闷的：“那……等傅廷到时自己选吧，如果真有必须担起的责任逼他不得不那么选……我会让开。”

谢兰兰直直盯着她：“你那么爱他，为他……若他负你，你真能甘心？不恨？”

棠梨睫毛垂得更低了，指甲都掐进了掌心，光是想象都已经让她心痛得快呼吸不了了：“痛！可要说恨……他让我动心时，本就是值得我喜欢的模样。若是哪天变了——”她突然抬头，眼里蒙着水光，“不管什么缘故，我都会离开。”

谢兰兰沉默着攥紧了棠梨的手。

见她迟迟不接话，棠梨抬眼望过去。

谢兰兰如梦初醒般喃喃：“阿梨，你说咱们女子到底该怎么活？我娘总念叨，姑娘家只需精于琴棋书画，养出贤良名声，靠着娘家势力嫁进高门。往后既要替夫家掌好中馈，又要帮扶娘家兄弟，还得为夫纳妾、教养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