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刃破千重阙 第91章 你可要对我负责

傅廷轻轻将棠梨单薄的肩膀拢入怀中。他总想待她好些，却不知该如何做才算好。此刻她滚烫的泪洇湿他衣襟，细弱的抽泣声像幼猫的呜咽，他心口钝痛，只想将她护得更牢些。

棠梨在师父劈头盖脸抽下来的鞭子和“野种”“杂种”的辱骂声中躲闪，却紧咬住嘴唇倔强地不肯求饶，“不是……我不是野种！”，鞭影更密鞭风更凌厉，齿尖陷进唇肉，血腥味在口腔内漫开。

忽然有温热的指节抵开她咬紧的牙关，随后整个人被裹进带着体温的怀抱，那些刺骨的疼痛倏然远了。“是娘亲吗？”她在混沌中挣扎，睫毛沾着泪掀开，望进一泓盛着心疼的眼眸。

“阿梨魇着了？不要怕，我在这儿呢。”傅廷掌心贴在她后背轻缓地拍，节奏像在哄襁褓中的婴孩。声音也放得极软，尾音带着气声微微上扬。

冰凉的泪滑到下颌，棠梨忽然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娘亲啊！……娘亲果然不要我了……”每个字都渗着陈年的痛。

傅廷呼吸一滞，指腹轻轻抹过她湿漉漉的脸颊：“阿梨这样好，”他声音低得近乎耳语，“怎会有人舍得不要？”日光透过窗纱，将他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翳，像护着珍宝的蝶翼。

棠梨昏沉间分不清虚实，她望着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容，那双深邃眼眸里盛满对她的疼惜与柔情。

“傅廷，你怎么这么好！连在梦里都这么温柔待我……”她轻声呢喃，泪珠滚进鬓角，纤臂环上他的脖颈，带着血色的唇瓣轻轻贴上他的。

傅廷正思索着该如何安抚她，忽觉一抹微凉甜香覆上唇间，压抑许久的渴望因她主动的触碰轰然决堤，心底那根紧绷的弦倏然断裂。

他掌心扣住她后脑，俯身含住那朝思暮想的樱唇，两人呼吸渐渐交融。

棠梨在迷蒙中攥紧他衣襟，一颗心被裹着酸涩的疼痛占满——每次推开他时，心口就是这样撕裂般的疼。

她贪恋地嗅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这是她在现实中不敢过分靠近的温暖，此刻却能拥在怀中。纵容自己沉沦吧，梦醒之后，阳光终究会回到它该照耀的地方……

床幔无声垂落，隔出一方只容彼此的小天地，他的声音低哑得像是叹息：“阿梨，这次我不会再放你逃走了。”

棠梨在朦胧中攥紧锦褥。他给的温暖太烫，烫得她终于哭出声来。

“别怕。”他吻去她眼尾泪痕，十指穿过她指缝按在枕畔。发丝交缠间，玉佩穗子扫过床沿的细响，像命运终于松开咬住他们的齿轮。

在痛楚与欢愉交织的浪潮里，两颗心终于卸下所有顾虑，紧紧相依，再不分彼此。

纱窗里的天光渐渐模糊，为相拥的身影镀上朦胧光晕，仿佛连时光都不忍惊扰这份美好。

夏日雨后，空气格外清新，凉风吹得人身心舒畅。

傅云频频朝里屋张望，又瞥了眼天边仅剩的一缕金色晚霞，转头对傅风道：“中午的水和姜汤都是我烧的，现在该你了，快去烧水……公子等着用呢。”

傅风挠头道：“公子他们不是淋雨回来刚沐浴过吗？怎么又要烧水？”

傅云没好气地瞪他：“让你去就去，少偷懒，当心公子责罚！”等傅风不情不愿地转身去厨房，傅云脸上顿时露出笑容：“这个呆子，白看了那么多话本子！”

当最后一抹夕阳余晖隐没时，屋内渐渐暗了下来。傅廷将棠梨搂在怀中，脸颊贴着她颈间的肌肤轻蹭。两人身上都沁着细密的汗珠。

棠梨望着身旁之人，眼中情绪翻涌，半晌才低声道：“对不起，我以为……”

傅廷心头猛地一紧，以为她错认了自己，嗓音不觉发哑：“阿梨以为什么？”

棠梨睫毛轻颤，不敢与他对视，红晕从脸颊一直蔓延到颈间：“以为……是在梦里。傅廷，对不起，我……”

“公子，您和阿梨姑娘晚上想吃什么？我去酒楼买。”院外远远传来傅风的喊声。

“阿梨想吃什么？”听到棠梨的回答，傅廷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他在她耳畔轻声道：“不必道歉，我本来就是你的人。不过……”他语气忽然上扬，“你可要对我负责。”

棠梨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缓了好一会儿才道：“红烧肘子，清蒸桂鱼。”

“好，这些都是你爱吃的，我也拿手，往后多给你做。”傅廷眼中含笑。

棠梨正要起身，却被傅廷按住，“我去给你倒热水。”他说着利落地起身穿衣出门。不多时便提来一桶热水，连浴桶也一并搬了进来。

待棠梨梳洗完毕来到外间，桌上已摆满从岑溪酒楼带回的佳肴。傅廷为她拉开座椅。傅风傅云见了棠梨连忙问好。

棠梨耳根发热，不敢与他们对视，匆匆落座用膳。

正吃着，小乞丐包包又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是夜，棠梨潜入祭祀塔。待一个黑袍人离去后，她取下簪子插入锁孔，三两下便撬开铜锁。塔内女子见她突然现身，声音发颤：“你……你是何人？”棠梨直截了当：“我来救你出塔，可愿意？”

女子定睛打量棠梨片刻，突然双膝跪地，重重叩首：“求恩人救命！”

将女子带回住处后，棠梨与傅廷细细盘问。女子知无不言，将所知隐情尽数道来。

二人商议过后，决定仍将女子送回祭祀塔。听闻他们的计划，女子又连磕了几个响头。傅廷唤来傅云，低声嘱咐几句，傅云即刻领命而去。

傅廷思索片刻，向棠梨询问是否有纸笔。棠梨想起上次给傅廷写信后曾托岑溪购置过一些，便转身去取。傅廷利落地研墨铺纸，提笔写下一封信。他盖好私章，唤来傅风，吩咐他将信送至知府王勋手中。

傅风领命后正要离开院子，傅廷却突然追了出来。“公子，还有何吩咐？”傅风略显诧异，注意到自家主子神色古怪。

“那个……”傅廷强作镇定，目光却游移不定，“送完信后，顺道帮我捎些东西回来。”

傅风更加困惑，暗自嘀咕：“公子今儿个怎么这般反常？”

他忙道：“公子需要采买何物？属下这就去办。”

傅廷飞快瞥了眼屋内，确认棠梨未跟出来，又环顾四周，朝傅风勾了勾手指。傅风凑近倾听，待听清要买之物时，惊得瞪圆了眼睛：“公子！莫非您……不行！”

话未说完，傅风脑门就挨了一记。傅廷涨红了脸，压低嗓音喝道：“胡说什么！让你买就买，哪来这么多废话！”傅风抱头鼠窜，屁股上又结结实实挨了两脚，边跑边告饶：“公子息怒！”

傅廷心里暗骂：“这混小子，嘴巴没个把门的！早知道不该让他去办这事。还是傅云稳重，从来不多话。”转念想到棠梨，那股火气顿时消散，心里泛起一阵柔软：“我就是想对阿梨好一些。”

第二天，傅云见到傅风时，发现他额角青了一块，奇怪道：“你这伤怎么回事？晚上走路撞门框了？”

傅风撇着嘴诉苦：“公子打的！”

“你干什么了？公子平时对我们那么宽厚，怎么会动手？”傅云一脸诧异。

傅风就把昨晚傅廷让他去买东西，自己嘴快问了句不该问的事说了一遍。傅云疑惑道：“公子让你买什么？”

“闺阁秘戏图！”傅风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凑近傅云耳朵。

傅云呆了一瞬，突然明白过来，没好气地瞪了傅风一眼：“公子打你算轻的！”

傅风抓耳挠腮：“到底怎么回事啊？傅云你给我讲讲。哎……你别走啊，把话说清楚……”

傅云脚步不停，只背对着他摆了摆手：“为了公子着想，记得多挑几个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