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爸爸背上,下巴蹭着他粗布外套的领口,那里还沾着洞底的土腥气。
脚背上的伤口像被撒了把盐,每颠一下都疼得抽抽,可我不敢哭出声——刚才在洞里爸爸让我哭大点声,现在他的后背绷得像块硬石板,我怕一哭就压碎了他的力气。
"小涵别怕,王大夫的药粉抹上就不疼了。"姥爷在旁边扶着爸爸的胳膊,他的手电光扫过山路,照见路边野蔷薇的刺,像红鞋女人的指甲。
我偷偷把脚往爸爸怀里缩了缩,却碰到他后背上的湿——是血,从他肩窝的伤口渗出来的,刚才在洞里那女人抓的。
"到了。"老爷的声音像敲石头,他走在最前面,裤脚沾着草籽。
我抬头看,村口老槐树的影子罩下来,王大夫家的窗户透着橘黄的光,像块暖融融的糖。
爸爸把我递给奶奶时,我攥住他衣角不肯松手,他蹲下来,额头抵着我的额头:"爸爸处理完伤口就来哄你,乖。"他的呼吸里有铁锈味,是嘴里咬着的止血布。
王大夫的药罐"咕嘟"响着,奶奶用温水给我擦脚,棉絮碰到伤口时我"哇"地哭了。
晓月蹲在旁边,把护身符塞进我手心——是块雕着莲花的小玉牌,还带着她体温。"这是老爷的传家宝,"她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眼泪,"能挡邪祟。"我看见老爷站在门槛边,正从黑布包里掏护身符,他的手背上有道新抓痕,血珠顺着皱纹往下爬,却捏着护身符的动作很稳,像在递什么金贵东西。
"小臧,接着。"他抛过去个青铜铃铛,爸爸单手接住,铃铛晃出细碎的响。"这铃铛能镇魂,"老爷摸出烟袋锅子,火镰"咔"地擦出火星,"刚才在洞里那东西说第二层劫...咱得先把阵脚稳住。"烟锅里的火明灭着,映得他眼角的皱纹更深了。
李明突然"嗯"了声,他蹲在八仙桌旁,把姥爷捡回的铜钥匙按在铺开的笔记本上。"这些符文的排列..."他推了推眼镜,镜片上沾着洞底的灰,"和水晶球碎片的纹路能对上!"姥爷凑过去,用烟杆尖点着纸上的符号:"我就说这钥匙不是普通的老物件,当年你太爷爷修祠堂时......"
"嘘。"晓月突然抬手,她的眼睛在暗处发亮,像猫。
我闻到股冷香,是她手腕上的檀木珠串在动,"能量波动变了。"她指尖轻轻颤着,"那东西的怨气...在往村东头聚。"
老爷"啪"地磕了烟袋锅子:"来得好!"他抄起门后的桃木剑,剑穗上的红绸子刷地展开,"小臧,你护着小涵;老李头,你和小明弄符文;晓月,盯着能量口。"他转身时,后襟带翻了药罐,药味混着土腥气扑进鼻子。
爸爸把我塞进奶奶怀里,我死死揪着他袖口的补丁。"别怕,"他抹掉我脸上的药汁,"爸爸去去就回。"他抓起青铜铃铛往外走,铃铛声撞在门框上,碎成一片。
村东头的狗突然狂叫起来,叫声里夹着尖细的笑——是红鞋女人!
我从奶奶肩头探出头,看见村口老槐树下浮着团黑雾,里面伸出只白生生的手,指甲尖泛着青。
爸爸冲过去,铃铛在他手里摇得飞转,"当啷当啷"的响震得我耳朵疼。
那个陌生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旁边,胳膊上的伤还在渗血,却举着根乌木棍子,棍头刻着八卦:"你们快去弄符文!
这儿有我!"
"找到了!"李明的喊声像根针,刺破了紧张的空气。
他的手指按在铜钥匙的某个凹痕上,"顺时针转三圈,逆时针转两圈!"姥爷抓着钥匙的手在抖,可转得很稳,"咔嗒"一声,钥匙尖迸出火星,照见墙上浮动的影子——是水晶球的碎片,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快!"老爷举着桃木剑冲过来,剑刃划破黑雾,"去水晶球那儿!"晓月抄起我塞进姥爷怀里,她的檀木珠串烫得吓人,"抱着小涵,跟紧!"我们跌跌撞撞往村东头跑,我看见爸爸和陌生男人的影子在黑雾里忽隐忽现,爸爸的铃铛声哑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喉咙。
水晶球就在老槐树下,半埋在土里,表面裂着蛛网似的纹。
姥爷刚要弯腰去捡,黑雾突然"呼"地裹过来,红鞋女人的脸从雾里浮出来,她的头发缠在槐树枝上,眼睛是两个血窟窿:"你们太天真了......"
她的笑声像冰碴子,扎得我后颈发凉。
姥爷的手停在半空,水晶球碎片突然发出刺目的光,照见雾里密密麻麻的红绣鞋——不是一双,是成百上千双,正从四面八方往我们脚边爬。
爸爸的铃铛又响了,这次很弱,像在喉咙里闷着。
我看见他跪在地上,陌生男人倒在他旁边,乌木棍子断成两截。
晓月的檀木珠串"噼啪"裂开,珠子滚了一地,每颗都冒起青烟。
李明还在捣鼓铜钥匙,他的额头抵着桌子,血滴在笔记本上,把符文染成了红色。
"小涵......"爸爸喊我,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我挣扎着要下去,姥爷却抱得更紧了。
红鞋女人的笑声越来越响,震得老槐树的叶子"哗哗"往下掉,有片叶子落在水晶球上,"滋啦"一声烧着了。
我攥紧手里的小玉牌,莲花纹路硌得手心发疼。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爸爸说的话:"咱们臧家的娃,什么劫都能破。"可现在,我只听见红鞋女人的笑声里,裹着句更轻的话,像风吹过耳:"第二层劫......是你们最亲的人......"